宁景行瞥了一眼手机，发现叶芷这边结束了：“姐姐休息吧。”

    “不睡了，一起工作吧。”叶芷敲了敲键盘，唤醒了电脑。

    宁景行欲言又止，看了眼手机屏幕，发现叶芷一脸认真，干劲十足，两人隔着屏幕，各忙各的。

    银行办公桌上，鲜艳的红旗插在摆台上。

    宁式办公桌上，几台灰白质感的电脑高科技十足，不同的数据柱在电脑屏幕上跳跃。

    手机跨越空间，带给两人不同程度的心安。

    良久，叶芷终于写完了年度投诉分析报告，她瘫倒在椅背上，揉了揉发酸的双臂，抱着水杯望向窗外。

    雪下了一夜，没有停。

    还有两天就要跨年了，天气预报说跨年夜这天会是个大晴天，可看着眼前漫天飞舞的雪花，叶芷不由得心生惆怅。

    她在财富银行已经工作快五年了，除了如山一般的规章制度、苛刻的要求和严格的公司纪律外，这里之于她，似乎没有缺点。

    但叶芷却知道，在财富银行，虽然领导层越来越重视她，但在30岁之前，她是没有往上升的可能了。

    钱处、周处他们从省行调到远程银行，在副处位置待了五六年，工作尽心尽责，也没有重大失误，明年编制内的正处名额基本是要论资排辈了。

    如果……如果只是做普通人叶芷，她大概会在财富银行干一辈子，过着平稳又一眼看得到头的一生。

    可她要和宁景行走下去，她必须得调整自己的职业规划了。

    回到办公桌前，宁景行还在工作，他腰背挺直，微蹙着眉头，说不出的严肃。

    叶芷有种冲动，想去抚平他眉宇间的愁绪。

    她小声喊着：“宁景行，你该休息一会了。”

    宁景行没有反应，依旧埋首在数据堆里，指尖飞舞，不时切换着屏幕，全神贯注。

    叶芷又轻声喊：“小月亮？”

    宁景行抬头看她，他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显然已经好多天没有休息好了。

    昨天见面的时候都是夜晚，她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现在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之色，叶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宁景行打断。

    “姐姐要放过那个王-八-蛋？”刚才宫欣欣跟叶芷的对话，他全部听到了。

    姐姐又是这副没脾气的样子。

    宁景行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起桌面的水杯，挡住了表情。

    昨天听到叶芷遇袭的瞬间，他脑袋嗡的一下升起一股战栗感。

    这种感觉只在他亲人失事的那一年才有过。

    那一年，叶芷安静地陪伴和忍耐，给了他无边的安慰与宁静。

    他不能失去叶芷。

    放过安成？怎么可能！

    宁景行面无表情地把水杯放回桌上，不由自主地摸上耳垂，腕间的手表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不。”叶芷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我是说，我不接受调解，也不接受宫欣欣的求情。一切按法律来，如果可以，从重宣判。”

    宁景行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震惊叶芷的选择。

    叶芷抿嘴，看向手机，她总是不习惯宁景行西装革履的模样，但她不得不承认，他们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都在改变着。

    她很难说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她十分确定，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为了两人有一天可以携手并肩，接受亲友的祝福。

    “那是你的车，我有什么资格代替你原谅他。”

    “你当然可以，你是我姐姐，我未来的妻子。”宁景行说得轻描淡写。

    叶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学宁景行，不自然地捧起水杯，挡住绯红的脸颊。

    “我会努力的。”叶芷小声说，“宁景行，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如果可以，我想试着，跟你并肩。”

    她的声音很小，可态度很坚决。

    再次在一起后，叶芷的内敛里多了自信，自己的狂傲里多了份约束。

    原来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久了，真的会越来越像啊。

    宁景行忽然笑了：“怎么办，好像更喜欢姐姐了呢。”

    他看着手机里拿水杯挡住自己脸的叶芷，凑上前观察：“姐姐，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呀？”

    叶芷慌乱地把视频挂掉，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

    下雪不冷化雪冷，雪终于在这天下午临下班的时候停了。

    出于安全考虑，叶芷邀请舞蹈老师来园区里训练，又跟组织年会的综合部沟通了半天，敲定了每天七点到七点半后舞蹈室归她们使用。

    叶芷把投诉部的会议室重新布置了一番，她们的动作已经学得差不多了，邀请舞蹈老师来会议室帮她们调整动作细节。

    一直到六点五十，三人才动身去舞蹈室，准备借着舞蹈室的大镜子来排练队形。

    现场部这段时间习惯了使用舞蹈室，年会越来越近了，她们人多，排练进度不理想，这会儿正对年会组织者嚷嚷，凭什么要让她们出场地。

    叶芷没说话，带着小李和宫欣欣走进去，舞蹈老师提着音响跟在她们身后。

    看到叶芷双臂环胸站在门口，笑得不失礼貌，原本气势汹汹的中国舞负责人顿时蔫了：“叶处，我们也有困难，大家班次不一样，聚在一起不容易，您通融通融。”

    叶芷只看着她笑，不说话。

    中国舞负责人被她笑得浑身发毛。

    她前年跟叶芷一起排练过，彼时两人都是座席，相处得相当融洽。

    现在叶芷是处长，她是个组长，官大一级压死人，叶芷是大了好几级的部门负责人，更何况叶芷前途不可限量。

    她高亢的声音变弱了几分：“叶处，您别生气，我们这就换个场地。”

    舞蹈室很快就清空了。

    小李和宫欣欣都有些不忿：“都是排练，舞蹈室本来就是公用的，她们怎么好意思一直霸占着啊。”

    叶芷抬手，两人立刻停止了。

    她淡淡地说：“不要在公司议论人。”

    两人吐舌头，相视了一眼。

    晚上七点四十，排练结束，进度非常好。

    叶芷从包里拿出毛巾擦了擦汗。

    裹紧羽绒服走出舞蹈室时，小李惊呼：“叶姐，你头上都冒烟了。”

    叶芷拿手摸了摸，温差之下，额头上细密的汗水被快速吹散。

    刺骨的寒冷侵袭而来，叶芷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又关心道：“你俩注意保暖啊，化雪的时候最冷了，别感冒了。”

    没说两句，叶芷看到了停在办公楼下的奥迪A6L。

    车子看到她下来，闪了两下远光灯。

    叶芷走上前，看到了坐在驾驶室的Leo，跟Leo一起，把两个小姑娘送回了自己的住处。

    车上，叶芷简单解释了一下，因为自己和宁景行的感情没有得到家长的祝福，叠加库里南修理费的原因，昨晚分手了。

    在两人的震惊中，叶芷微笑着提要求：“能帮我保密吗？像客户信息保密一样。”

    两人点头如捣蒜。

    宫欣欣瞪大双眼：“姐，我中午还跟您提那个要求，是我过分了。”

    “不，不过分的，如果我是你，我也希望他过得好。”叶芷安慰她，“毕竟爱过。”

    12月31日，总经理办公会，年度经营状况分析及远程银行转型评估结果。

    会议室里，远程银行的核心高层一一列席。

    “各位，我们已经迈出了由客服中心转型远程银行的第一步，时至今日，数字时代和智能化技术赋予了我们更多的使命。用户习惯的迁移、数字普惠、互联网金融的冲击带来的外部风险接踵而至，我们不能躺在历史的功劳簿上，我们要站出来，要承担责任，要创造效益，在总行年底经营会没开之前，我们要充分阐述我们能做的、我们该做的、我们必须做的，我们只有承接了更多的职能，才能获取更多的政策倾斜和资源，大家才能获得更多的报酬。”

    这个会一直开到一点半。

    下午，投诉部门的例会开到一半，综合部的人过来敲门，叶芷安排小李主持会议，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刘总笑得文质彬彬：“小叶，你上次在采购人工智能方面，提了很多有价值的需求。有没有兴趣，成为中心转型工作小组的副组长？”

    副组长？

    这类工作小组，说是副组长，但领导兼的职务很多，一般都是副组长独揽大权……

    她这是，要主导中心的转型工作了？

    投诉管理上一直有一个说法：“危机等于机会”。

    叶芷的前几次晋升评优，也都是忍常人之不能忍，解决危机，以专业能力脱颖而出的。

    如果在昨天以前，她一定会避嫌。

    在她之前，还有那么多老资历的干部，她的晋升本就飞快，有很多人不知道她处理了多少投诉，只看到她获得的荣耀，如果以现在的资历接受这个任务，她担心会引来更多的非议。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叶芷带着温柔与诚恳，看向刘总：“谢谢领导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

    中心转型工作小组成立的邮件刚发出，立刻在中心引起了轩然大波。

    投诉部内部还好，叶芷虽然年轻，这些年亲力亲为，最难搞的客户都是她自己处理。

    大家虽然惊讶，但也都相信她有能力完成这个重任。

    但其他部门的人，尤其是品质部，很多同期员工对叶芷的上位不满，认为她年纪轻轻，资历尚浅，没有资格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

    这些不满情绪在私下里迅速传播。

    然而，叶芷并没有被这些负面情绪所影响。

    她清楚，作为副组长，她的优势一直没有脱离一线的工作经验，是跟宁氏人工智能团队那边打交道的经验，是过去工作累积给她的数据、业务能力和话语权。

    她的职责是带领中心转型，而不是纠结于争议和批评。

    她选择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主动与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进行沟通，表明自己资历尚浅，坦诚表达自己是因为与宁氏合作经验的优势而获此机会，虽然明面上做了副组长，但一定会听取各部门的意见建议。

    伸手不打笑脸人。

    尤其是周处，叶芷在过往工作中给了他很大的支持，主动带头表示附和。

    叶芷忙完这一切，下楼的时候，看见了坐在奥迪A6L里的宁景行。

    他双手交叉置于方向盘上，头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似乎正在小憩。

    叶芷试着开车门，发现车锁了，她轻轻敲敲车窗，宁景行立刻睁开眼睛，看到是叶芷，他笑了笑，解锁了车门。

    叶芷上了车，问道：“忙完啦？顺利吗？”

    不顺利。

    宁景行代表集团决定，新的一年，收缩地产子公司的规模和业务，全力保交房，已有地块暂时搁置开发，集团重点发展科技和互联网等领域。

    这个决定在宁氏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地产子公司。

    上午，董事会发布了宁景行签发的告全体员工书，下午，几个跟爷爷同辈的老古董拄着拐杖出现在宁景行办公室里。

    “嗯，还算顺利。”宁景行看了她一眼，目光温柔：“我听说你被任命为转型工作小组的副组长，恭喜姐姐。”

    叶芷不惊讶他能得到消息，“谢谢。”叶芷轻轻笑了笑，“我现在有点忐忑，毕竟资历尚浅。”

    宁景行看着她，认真地说：“姐姐，资历只是过去，很多时候，是你要先认为自己行，才能把事情办成。”

    两人的目光交汇，仿佛有一种默契在彼此之间流淌。他们都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和挑战，他们都会携手共进，共同面对。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一出园区，几辆黑色的商务车隐隐跟在奥迪A6L后面。

    叶芷期待已久的跨年夜，到了。

    叶芷不知道宁景行准备了什么。

    奥迪A6L驶入车流。

    跨年的市区，堵的可怕。

    宁景行打开车载音乐，车内的气氛与城市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轻柔的钢琴曲在车内流淌，宛如一条宁静的小溪，将叶芷的思绪带向远方。

    终于，车子停在了万千荟门口。

    宁景行下车，走到叶芷身边，微笑着伸出手，“走吧，今晚我们有特别的约会。”

    叶芷跟着宁景行从总裁电梯直达顶楼。

    她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宁景行到底为她准备了怎样的惊喜。

    当电梯门缓缓打开，叶芷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了。

    整个顶楼被装饰成了一个浪漫的星空，璀璨的灯光点缀着每一个角落，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的宇宙之中。

    宁景行带着她走到中心位置，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圆顶，下方是一张长长的餐桌，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和精致的餐具。

    而圆顶上方，则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投影，仿佛让人置身于浪漫的夜晚，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辰。

    “这是……”叶芷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掩饰内心的惊喜。

    宁景行轻轻一笑，拉着她的手坐下，“准备了很久，希望姐姐喜欢。”

    叶芷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举杯轻碰，红酒在杯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