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秋月朗清,夜风微凉。

    醉意上头的秦苡萣被冷风一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清醒片刻,困意便再次来袭。

    秦立担心秦苡萣和秦观受了风寒,便开始催促着这几人回自己的院落休息。

    “那我便先走了,大哥。”秦观披上下人递上的大氅,对着萧月淡淡一笑。

    萧月身上架着秦苡萣,不方便行礼,只好对秦观点头示意后,也扶着秦苡萣回北院。

    已过满月的日子,缺了一小块的月亮依旧不懈地将莹白的光洒向地面,路面反映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就像结了一层秋霜。

    “我下个月绝对不去送货了!我要去西域!我要去游山玩水!”摇摇晃晃的秦苡萣振臂高呼,傻乎乎地笑出了声。

    “好,好。”萧月扶着她,哄孩子似地回答她。她越来越疑惑,秦苡萣一定不是第一次这么说,那为什么秦立不能去送货呢?秦简山庄里,秦执制药、秦观管事儿,唯独秦立,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做,既然这么疼爱自己的妹妹,早该代替秦苡萣去送药呗。

    秦执一直沉默着走在二人旁边,时不时也搭把手扶一会儿秦苡萣,似乎是酒醒了,终于恢复一贯冷淡的口吻,不屑道:“每次喝醉了都这么说。”

    萧月知他只是感叹一句,也懒得搭话,默默听着继续扶着秦苡萣往北院回。

    “你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他突然没好气地来一句,似乎心中有气。

    她不知自己哪里又惹怒这个人,只好顺着他的话头没话找话,,“三公子,苡萣姐每次都这样说吗?”

    秦执睨她一眼,白眼翻到了天上,“我刚刚不是才说了吗?我姐每次都这样说。”

    “那...这是为什么啊?”她随意开口问道,本就没想过一向说话拐弯抹角的秦执会回答她,哪知这次秦执居然耐着性子和她解释。

    “自然是因为她想出去玩儿啊,这么多天来我姐的性子你也看到了。”秦执无奈地看了一眼还在傻笑的秦苡萣,“她呀,云游四海,影到三山才是她的梦想,哪里甘心月月帮我送订购的药,不过是秦家人丁稀少,被迫为之罢了。”

    今日秦执喝了酒,似乎话也多了些,萧月趁机刨根问底,“那为什么不换一个人去送?”

    “换一个人?换我这个武功极差的病秧子吗?”秦执自嘲道,脸上却露出几分讥讽看向萧月,那眼神就差直说萧月是个傻子了。

    “可以换秦立大公子去啊,大公子武功高强,一表人才。让大公子去不是更好吗?”其实这也是困惑萧月许久的疑问,前世她就不明白为何秦家非要让一个女子去跑江湖送货,这不是欺负女人吗?

    秦执却默默将眼神收了回去,紧紧盯着地面,静静走着。

    掉光枯叶的树枝恰好将月光割成一条缝,云雾似乎也从山间沉坠到两人之间,昏暗的风却将所有东西都纠缠到一起。

    还好萧月已经习惯了秦执的阴晴多变,也不再追问,也只是往前走。从西舍回北院会路过南斋,可秦执始终像个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硬是跟着二人到了北院。

    直到萧月将秦苡萣安顿好,吉音等人也上前为秦苡萣脱衣洗漱,秦执才终于离开了秦苡萣的房间。

    萧月看向他离开的落寞背影,心中没来由地可怜起秦执来。他应该很想满足这个他唯一的姐姐的愿望,可他不知道怎么实现,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他应该又愧疚又挫败吧。

    不过很快萧月就甩甩脑袋,将这个想法丢出脑海。他可怜什么啊,他可是举世无双的神医,有哥哥有姐姐,有自己的最想得到的亲人,最可怜的明明萧月自己。

    终于和吉音几人给秦苡萣洗漱完,萧月将挽起的袖子放下,走出了房间。她正想着趁着秦苡萣醉倒,拿些好吃的去喂食叫唤一天的鸦雀时,却在屋外撞见还没走的秦执。

    为了礼貌和秦执往后的信任,萧月没有假装没看见他,走到他身后,犹豫着怎么开口时,秦执先发了话,“又不说话,你这么害怕我吗?”

    萧月身形一滞,看着秦执缓缓转身,她甚至不由得后退半步。她真的很想说,她当然害怕,自己亲手杀掉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谁不怕?何况一个月前,他让她弹琴弹到手指头都差点废掉;在沧山时,不仅踩断她的指节,还非礼她。哪个女子会不害怕,她还能好好站在他面前,和他冷静地对话,已经足够说明她胆子多大了,好吗?

    “没有,萧月只是在想说什么。”她抬头与他对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又藏着不怀好意的笑。

    “那就是跟我无话可说。”

    萧月眉心再次一跳,只好再次看着他的眼睛说:“不是的,公子,我真的只是在想要说什么。”面对总是出其不意挖苦她的秦执,拿出十分的诚恳总是没错的。

    “噗...哈哈哈。”秦执笑出了声,那双细长的眼睛明亮得没有一丝暗影,更没有半分阴沉和冷漠,他的目光是那么自信又从容。这暌违多年的朝气,是萧月怎么都无法拥有的。

    她终于在这一刻,觅得前世不可一世的少年。

    “你还当真了,哈哈。”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很不常见,带着笑意上翘的眼尾翩跹出更加明艳的美丽。

    萧月的心莫名滚烫了许久。她想,她明白了什么叫‘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正当她心潮汹涌时,秦执再次冲她挑挑眉, “走吧,送我回南斋。”

    她愣了一秒,才意识到秦执刚刚说了什么。送他回南斋?她们刚刚路过的时候怎么不进去?又是为了折磨她?

    虽然心中不快,但萧月还是乖顺地跟在秦执身后,送他回南斋。

    一路上,萧月一言不发,却在心里暗自将秦执骂了一百遍。前世她虽然也时常在心中骂秦执伪善、冷血、虚假,可从未觉得他不聪敏。可如今,萧月只觉得秦执脑子有问题。

    枯叶越堆越多,秋冬的腐败气味一阵阵的,时有时无,时浓时淡,不是从早到晚都是这个味道,夜越深,这股味道也越重。

    踩过‘吱吱’响的枯枝败叶,前面忽地传来一句,“我问过宗主为什么不让大哥去送货,他说这个家需要人守着,只能二姐去。”

    萧月心中‘咯噔’一下,秦执这是想趁着两人独处的时候跟她谈心吗?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正好与撇头的秦执四目相对。

    对视几秒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沉迷在秦执的美色里,装模做样地点点头后,将目光慢慢挪回前方,“说不定......宗主有自己考虑。”

    秦执并没有反驳她,沉默片刻后,自述道:“他的考虑,他根本就不了解我们。”

    萧月没搭腔,秦执现在应该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我出生前几月,父亲就去世了。我娘因父亲逝世的事,心中多有悲痛,不足十月便生下了我,随后便撒手人寰。所以我先天不足,体质虚弱,不过也因此,大爷爷将秦家最重要的药房交给了我。”

    两人继续走着,他的声音娓娓道来,“自我记事以来,二哥就已经一个人住进了东殿,作为我的亲哥哥,他没有尽到过一天哥哥的职责,反而是二姐和大哥,偶尔教我武功、时常陪我认字读书。尤其是二姐,小时候走哪儿她都带着我。”

    “他独居东殿,每月应付自己的病已经损耗完了精力,哪还有时间和心情来了解我们,与我们说话。”

    “或许......他根本是记恨我,记恨我还在胎中就克死了父亲,一出生又克死母亲。”

    萧月不禁心下大惊,前世她从未听过秦执跟她说这些,她也从未想过秦执与秦观亲近不起来是因为这个。难怪前世萧月说自己是个孤儿,秦执便可怜上了她,她还以为是秦执善心大发,原来他亦是被困于这种逃无可逃的痛苦,甚至更甚于她。萧月抿抿唇角,试探着开解他,“听说宗主的病每月必犯,久病使人精疲力竭,或许你再跟你哥哥多独处几次就好了,你一定误会他了。”

    “误会......如果是误会,他为何闭口不谈呢?他或许恨不得我根本没出生。”

    萧月第一次感到秦执语气里的对未来的茫茫,茫茫里更多的是对秦观的不理解,是渴望得到来自秦观的关怀,是希望能与秦观亲近的心愿。想来也是,要是萧月是秦执,只怕是已经被这个哥哥伤透了心了。

    这也是萧月第一次真正了解秦执,明白为何他总是一脸冷漠,明白他为何总是话中带刺,也明白前世他为何心甘情愿赴死。

    前世的自己,对秦执来说应该就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根跟他同病相怜的稻草。

    “不会的,不会有哥哥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妹妹,就像不会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儿女。既然宗主长居东殿,公子为何不肯平日无事时去找宗主聊聊天呢?”她转身看向他,影子叠在一起。

    秦执瞥了萧月一眼,往前走,“我去了,他也不会和我说话。”

    “可公子根本没做过,也没有问过宗主的想法。”她的声音不大,却直直穿透了秦执的心。

    “问了也不会改变。”清越的嗓音因心痛而有些颤抖。

    “那我帮公子问,我敢打赌,公子一定误会宗主了。”

    迢迢风声在漫长的夜中也会有片刻的停歇。

    秦执转过身来,萧月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透过自己在看远方。

    “不用。”少年冷冷的声音传来,转头走掉了。

    萧月没有追上去,不过她想秦执应该是十分渴望知道这个困扰他二十年、却没敢问的答案。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她知晓了,便要顺手帮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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