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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下十二度

    “我……”被质问到此,梁雾迟疑了一下。

    陈至凛看清她这份迟疑,闭上眼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底满是漠然:“梁雾,从今往后,我们就当没认识过。”

    我恨你。更恨我自己。

    我明知道你没心,还要抱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侥幸,让自己沉沦。

    梁雾是盘起一条腿坐的,被压在下面的那条腿坐麻了,手里泡蜂蜜的温水凉到彻底,她缓慢地忍着腿上胀麻的他疼感,放下凉水,把早已没人进来的门关上。

    回过头,她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和空落落的心。

    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当初,也就是陈至凛口中的“曾经”,梁雾是真的找过他。

    去年冬天,父母都已经去南方过年,梁雾和陈至凛偶尔住在她现在的房子里。

    玄关的粉色拖鞋变成了粉色灰色各一双,换鞋时只能扶着坚硬的墙面变成可以扶着柔软的胳膊,他还给她这里调过暖气,让室内没那么燥热。

    被陈至凛言传身教,梁雾开始养吃早饭的习惯。

    冬日清早,她烤了两个菠萝包,温暖的椰香味布满整个房间,金黄酥脆,一人一个。

    她吃完觉得胃有点不舒服,陈至凛却上吐下泻一上午。

    梁雾找回购买凭证,才发现菠萝包已经过期半个月,她反应轻,纯粹是因为过去过期的东西吃多了,产生了奇异的抗体。

    等到中午了他还是没缓过来,梁雾觉得不行,开车带他去了中医院。

    陈至凛的车在中医院有专门的职工停车位,因此就算是比肩接踵的周末,梁雾开着他的车,也能很快找到停车位。

    几个师兄弟一起折腾了快半个小时,陈至凛的脸色终于回归正常的红润。

    梁雾悻悻然地看着自己把一个一米八五的男人差点毒死,心里过意不去,说什么也要亲手给他下厨,弥补他。

    她下厨把陈至凛红润的脸颊吓出墨绿色,他摸了摸自己的胃:“我有点想吃火锅了。”

    陈至凛把车开到附近的商场,餐饮在五楼,走到电梯口时,梁雾被男装吸引去了目光,想给陈至凛买点东西赔罪。

    她花钱不眨眼,顶奢品牌,价格看都不看。

    对于陈至凛来说,她可以给自己买,但这并不是他的消费水准,所以他也不能要她送的这个价位的礼物。

    最后梁雾在店里给他挑到一个造型别致的雪花胸针,导购说寓意纯洁爱意,陈至凛没再推辞。

    他在二楼买了一对戒指,梁雾问:“你买他干嘛?”

    陈至凛拎着纸袋的丝绸,带着一点小小的雀跃和暗示:“因为这个戒指一生只能买一个。”

    不同于他的细腻和浪漫,当了几年商人的梁雾在电梯上瞥了那个品牌一眼:“噱头打得好,但最后还不都是算销售业绩的,就算买过一百个,下次我去就把钱拍在那,销售还能不卖给我吗?”

    陈至凛一怔,抿唇说:“嗯,说的也是。”

    他没把另外一个对戒送给梁雾,梁雾也没有问陈至凛为什么要买对戒,她像是来陪他买对戒的朋友。

    这种反应,让陈至凛感到不安。

    服务员依次送上菜品和饮料,陈至凛拿纸巾擦了雪碧易拉罐的拉环扣,拉开给梁雾:“要不然以后住我那吧。”

    梁雾扯了吸管外的包装纸,插进雪碧里,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去你那?”

    疑惑的很自然。

    没有停顿。

    陈至凛解释说:“总不能一直住女朋友的房子吧,冰城地方小,传出去大家可能对你有……”

    梁雾的疑惑声打断他:“女朋友?”

    疑惑的很真挚。

    没有伪装。

    陈至凛疑惑她的疑惑。

    慢慢的,他眼神中的疑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怔然,和逐渐涌现的冷漠,像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人。

    他说:“我去洗个手。”语气是梁雾在他口中从未听过的冷淡。

    陈至凛这个人,温和柔顺,很好脾气,连说话都很少很大声,梁雾原来总觉得他好像永远不会生气。

    但是那一天,陈至凛生气了。

    他离开了很久,久到如果是洗手,已经能把手洗掉一层皮的时间,梁雾才反应归来,那只温顺陪伴的萨摩耶,生气了。

    他没有大吵大闹,没有逼问质问,仍然把她从商场送回家。

    那天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梁雾自己的小家本来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的,五彩斑斓的珐琅锅,吉他形状的书架,柔软的绒面靠背椅,都是陈至凛来了以后,他添置的。

    本来习以为常,直到他离开,梁雾才发觉,她心里空了一块。

    创业打拼的那几年,梁雾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男人。

    在婚礼上说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缘分,婚后也真的把孙馥宠成小公主,却最后因为她生不出孩子要离婚的那位老公;大学还没毕业就和初恋结婚,投资她们小店力挽狂澜,换城市带着妻儿,口口称赞的好男人,实则外面莺莺燕燕不断的赛总;喝了酒,谈了事,总要去KTV点几个陪唱小姐的合作方;工作能力优异,道貌岸然,妻贤子孝,却在午休时间和女同事出去开房的下属。

    梁雾早以断情绝爱第一人自诩。

    可他离开后,她常常会想起他。

    她才发现陈至凛像一颗苹果,四季都有,随处可见。不像进口车厘子那么罕见,也不像冬天的大草莓那么昂贵。可是在水果店里不一定要有进口车厘子,也不一定要有草莓,却一定要有苹果,才让人觉得安心踏实。

    再了解,再相处,先解决生理需求,最后确认关系,这是梁雾本来的想法。

    可是,陈至凛离开后,梁雾忽然觉得,她愿意为了这个男人破例。

    为了他,在这个不该冲动的年纪,冲动一次。

    她想,事情或许还没那么糟糕。

    他们都没有做错事,他们只是有一点不一样。

    她以为,她还可以补救。

    这么多年,陈至凛成了唯一一个,能让梁雾早起去找的男人。

    她知道陈至凛这个人看着古板温和,骨子里也有他的骄傲和固执,所以她做好了准备,亲手做了早点,一半巧克力酱的摩卡,和没骨气练了一路的撒娇脸。

    中医院车满为患,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辆角落的车开走,梁雾就把车停在角落。

    反复练习准备好的几句话。

    浓墨的黑夜渐渐散开,冬天的天空泛着寒冷的深蓝色。

    期待许久的黑色路虎揽胜闯入这场清晨。

    梁雾看到许棉从陈至凛的副驾驶下来,手里拎着两人份的早餐。

    她和他拥抱了很久,依依不舍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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