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围猎正式开始。
庆宣帝当众射出第一箭，箭矢急飞，正中靶心。
其他大臣开始恭维，纷纷称赞庆宣帝威武不减当年。
庆宣帝笑着把弓扔给侍卫。
随即，一声令下，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公子小姐们，手握弓箭，纷纷纵马急奔前方。
萧云漪没有参加，坐在下首，望向逐渐远去的人群，眉间轻蹙。
她好像看到了宋衍。
他不是该负围猎周边的巡逻安全吗？怎么也会参加围猎？
“别担心，”安王妃看见长女皱着眉，笑道，“琛儿和玦儿都在，有他们看着，姝儿不会乱来的。”
萧云漪提前安排侍卫跟在萧玉姝身边，又仔细叮嘱过，虽担心妹妹，但更希望她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母亲放心，我明白。”她舒展眉头，低声道，“我刚才好像看见孟小公子也在人群中。”
“我知道了。”安王妃捏了捏帕子，扬开面前细微的尘土，“来，云儿，先吃些点心，还不知道琛儿他们会打回来什么猎物。”
萧云漪顺势拿起一块糕点，刚吃了半口，抬头看见来人，迅速咽下。
“老奴给王妃、郡主请安。”杨权微微弯腰行礼。
“杨公公客气了，”安王妃哪里会真的受这位御前总管的礼，连忙虚扶了他一把，“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杨权重新站直，脸上带着笑，“陛下得知今日永宁郡主也在，想着郡主第一次来参加行猎，又许久不见，特让老奴来请郡主去前面说说话。”
安王妃眸色一深，笑道：“原来如此。”
“有劳公公带路。”萧云漪站起来，暗中递给安王妃一个安抚的眼神，“母亲，我先过去了。”
“郡主，请。”
萧云漪跟着杨权走到圣驾面前，福身行礼：“永宁见过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永宁来了。”庆宣帝正在把玩手里的箭矢，“坐吧。”
“谢陛下。”
萧云漪顺势坐在旁边的锦凳上。
“永宁向来没有怎么参加过围猎，这回第一次来，有无觉得哪里不适应？”
庆宣帝语气和缓，倒真像是寻常长辈关心晚辈。
萧云漪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只因正是庆宣帝本人暗示要她参加围猎，她斟酌道：“并无不适，烦劳皇伯父挂怀了。”
庆宣帝点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朕瞧着永宁脸色不错，比之前好多了，看来在道观养得不错。”
萧云漪心中一凛。
“道观内清静，”她缓声回答，“少俗事纷扰，永宁能在观里享片刻宁静，故而静气养身。”
“可是朕俗事缠身，难得片刻安宁，还不如你清闲自在。”
萧云漪抿了抿唇，更加小心地回答：“陛下心怀万民，担着社稷江山，永宁只是一俗人，萤火哪敢和太阳相比。”
庆宣帝挑眉，看向垂首规矩坐着的萧云漪，忽然笑道：“永宁觉得今日谁会猎到最多的猎物？”
萧云漪暗暗松了半口气，顺着庆宣帝的话回答：“此事难料，围猎虽然比的是箭术、骑术，或许也还要看运气如何。”
“这倒是在理。”
此后，庆宣帝没有再多问道观修行之事，偶尔闲谈几句家常。
萧云漪谨慎回答，不敢完全放松。
但是……
刚才行礼的时候，她隐约嗅到一股药味，极轻极浅，如果不是她长年累月地闻着药味，怕是也辨认不出来。
她悄然握紧袖中的念珠。
*
宋衍骑马跨过灌木丛。
初夏草木繁茂，林间时不时响起箭矢破空声音，还隐约伴有射中的欢呼声。
他单手拽住缰绳，弓箭和箭筒都放在马鞍前，与其他人争相行猎的样子相比，他悠闲自在，仿佛在郊外踏青游玩。
马匹也走得慢悠悠，宋衍漫无目的地在林间闲逛，心中却在想为何庆宣帝点名要他也参加围猎。
他身为巡捕营的官员，这次来猎场的职责就是例行巡逻，确保猎场安全。
可昨天他结束巡逻，刚回到巡捕营的营帐，里面已经有名内侍在等着了。
那内侍面带笑容，只说圣上有旨，命宋将军参加围猎，后几日不必巡逻。
旨意已到，唯有遵从。
宋衍矮身躲过斜岔出来的树枝，深吸一口气，望向林间阳光。
不管庆宣帝此举为何，他都得小心应对，不得有误，免得惹君心生疑。
他正想着，视野里飞快窜过一道火红色的影子。
他下意识纵马追上去。
繁密的灌木丛里，一只皮毛火红的狐狸趴在地上，前爪按住山鸡两翅，牙齿尖利，咬住山鸡脖子，正慢条斯理地进食，蓬松的大尾巴甩来甩去。
宋衍悄无声息取弓，搭上一箭，双目紧盯着那只狐狸的眼睛，待其不动时，他倏地松开手指。
“咻”地一声，利箭破空，直冲赤狐而去。
然而，有一只箭比他更快，但准头不好，没能射中赤狐。
赤狐一惊，闪身飞奔，蹿进草丛里，吃到一半的山鸡也不要了，徒留下一地鸡毛，和两只射空的箭矢。
两只箭深扎进土里，几乎撞在一起，尾羽在空中轻轻发颤。
“该死，又没射中！”
对面跑出来一名骑着马的少年，神色懊恼，用力一拍大腿，抬头目光不善地望过来。
“谁在哪里？！”
宋衍躲避不及，只得现身，“臣见诚郡王。”
萧明玦握弓的手一紧，脸也紧紧绷着，“我猜是谁，原来是宋将军，看来宋将军的箭术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只狐狸都射不中。”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完全没注意连自个儿都被骂进去了。
感受到对方毫不掩饰的敌意，宋衍仍不卑不亢道：“郡王说得对，臣的箭术仍需要改进。”
萧明玦一噎，“看来宋将军还算有自知之明。”
“二弟。”
萧言琛骑马从后面跟过来，再旁边是同样骑着马的萧玉姝。
他听见萧明玦明里暗里地嘲讽宋衍，转瞬想明白原因，摇头叹道：“二弟，不可莽撞，向宋将军道歉。”
他又看向前方的少年，客气道：“宋将军，舍弟不懂事，还望将军勿怪。”
宋衍连忙回答：“世子言重了，郡王言行并未有不妥，是臣打扰到郡王射猎，是臣之过。”
萧言琛略略点头，又看向还在生气的弟弟，重复道：“二弟，向宋将军道歉。”
萧明玦冷哼一声，径直下马，不情不愿地拱手道：“适才出言不当，还望宋将军莫怪，日后我必当对将军客气尊敬。”
宋衍哪里敢真的接受他的道歉行礼，也跟着下马，“郡王言重了。”
一旁的萧玉姝没说话，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忽然一拍掌心，笑道：“欸，你不就是那个……”
“妹妹！”
萧言琛和萧明玦几乎同时出声阻止。
萧玉姝眨眨眼，对上两位兄长警告担心的眼神，笑着说出剩下的话：“……那个斩杀北蛮首领之子的校尉。”
“现在该称他为将军。”萧言琛暗自松了口气，不愿在此久留，“宋将军，我们先行一步……”
话未说完，他看见朝这边走来的几人，立刻翻身下马，躬身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太子骑着骏马，身后是一连串的侍卫，马匹两边都挂满猎物。
“子默都猎到些什么？”太子看了看萧言琛空空如也的马匹，笑道，“看来子默今天运气不好。”
“臣自然比不过殿下威武。”
太子又笑笑，看向站在末尾不说话的少年，略有迟疑道：“你就是宋衍？”
宋衍恭声回答：“回殿下，臣名叫宋衍。”
太子多看了他几眼，夸道：“宋将军近来巡山辛苦了。”
“臣职责所在。”
太子只停留一会儿，又骑马朝林间深处去了。
萧言琛暗松口气，继续说完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语：“宋将军，告辞。”
他翻身上马，朝着和太子相反的方向离开，萧明玦和萧玉姝紧随其后。
往前走了一段路后，他转头回看。
宋衍重新骑上马，朝着之前赤狐消失的方向去了，没有去跟太子。
萧言琛收回目光，看向闷闷不乐的萧明玦，笑道：“二弟，我们再去前面看看，总会还有赤狐。”
“好。”
几人在林间一直逛到太阳将近落山，方才策马往回走。
“姐姐！”
萧玉姝一眼看到站在前方的萧云漪，翻身下马，举着手里的山鸡，得意道：“姐姐，你看，我猎到的山鸡，我是不是很厉害？”
萧云漪浅笑地点头，“姝儿很厉害。”
她又掏出帕子，轻柔给女孩擦拭脸上的汗水与尘土。
“姐姐……”萧明玦幽幽道，“你怎么不夸夸我？”
萧云漪无奈道：“玦儿也很厉害。”
萧明玦立刻笑起来。
萧言琛暗暗摇头，“该回去了，都别在这里瞎站着。”
几人一起往回走，路上萧玉姝嘴上一刻不停地说今日狩猎的趣事，又说起了后面几日的安排。
萧云漪只应好。
围猎进行了三四天，萧云漪都不曾参与，坐在营帐内看书，偶尔被庆宣帝叫过去问话闲聊。
但她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比如她知道这几天太子表现优秀，几乎每天猎到的猎物都是最多。
前几日的围猎风平浪静，都没有闹出什么风浪，直到最后一天。
禁军统领来报，山林里出现了一只白鹤，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
庆宣帝立即派人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