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

    “臣宋衍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免礼。”

    庆宣帝摆手让宋衍站起来,问了他几句在巡捕营的事,往旁边一指,“宋衍,这是安王的长女永宁郡主,你还记得吗?”

    闻言,萧云漪仍垂眸站着,既未接庆宣帝的话,也没有去看宋衍。

    宋衍微微弯腰,盯着地面,恭声回答:“回陛下,臣曾向陛下禀明,少时幸得永宁郡主所救,救命之恩,自然不会忘。”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庆宣帝笑起来,“看来你们两人倒是有缘。”

    宋衍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回话,好在庆宣帝只是随口一说,也没追究此事,又勉励了他几句,要他尽忠职守,不可懈怠。

    宋衍应“是”,见庆宣帝并无别的吩咐,退出殿内。

    一直到他随内侍离开,萧云漪都没有看他一眼。

    庆宣帝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说:“永宁。”

    “皇伯父。”

    但庆宣帝什么都没有继续问,萧云漪亦不急不躁,也不出声,任由他审视打量。

    “永宁,”庆宣帝终于开口,“过来看看,朕昨天画的这副画如何。”

    萧云漪暗暗松了口气,上前与庆宣帝一同赏画。

    本该聚精会神,不容有错,可她的耳边无法避免地想起那句“自然不会忘。”

    *

    宋衍调任禁军副统领,前朝虽有些许反对之声,但近来庆宣帝性子越发固执,不少朝臣都被他斥责过。

    加之宋衍战功在身,在巡捕营时尽心尽力,从不懈怠,倒也有人对他颇为欣赏。

    此事在朝堂上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风平浪静过了几天,庆宣帝突然下令,派人到民间广纳奇珍异宝,用以修道。

    此令一出,朝堂沸腾,不少官员纷纷上表劝谏。

    而今日的朝会吵得格外厉害。

    原因无他,自从庆宣帝下令后,除了内阁重臣,其他臣子皆无法面圣,所上奏折也全由杨权先阅,涉及劝谏的一概压下。

    商讨完毕一些重要事务后,一名御史率先出列,“陛下,臣有事请奏。”

    “讲。”

    “陛下,为君者,当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①,但陛下如今广纳珍宝,实属不该,臣奏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让百姓身负重担,难以生计。”

    御史说的直白,不少臣子立即附和,无一不引经据典,力呈利弊,希望庆宣帝能收回那条诏令。

    有人直言反对,自然有人阿谀奉承,言语间不动声色地表明庆宣帝乃是天下之主,坐拥四海,万物皆可得。

    不过是向民间征收一些异宝而已,区区小事,圣上难道还不能做主吗?

    一时间,殿内吵做一团,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太子站在最前方,单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神色漠然的庆宣帝,倏地握紧手,正准备朝前一迈时,旁边有人轻轻地拉住他的衣袖。

    “太子,”信王压低声音,“父皇此时心情不好,你千万不要撞上去,免得惹父皇生气责骂。”

    太子摇头道:“多谢大哥关心,但孤曾进言劝谏,父皇一概不听,孤今日一定要父皇改变心意,收回命令。”

    “殿下……”

    “大哥不必再劝。”

    信王又低声劝了几句,见太子仍然一副坚定无谓的表情,叹息一声,神情苦恼地往旁边一退。

    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父皇,”太子拱手禀道,“儿臣有事请奏。”

    此话一出,正在争吵的大臣们全都停下来,下意识看向站在最前方的太子。

    庆宣帝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你说。”

    “父皇,前年去年京畿接连大雪,其他州府亦有受灾,去年六月江南大雨,波及十几个州县,各处边关时常迎敌而战,今年国库本就紧张,还匀出银两修建道观,现在您又下令征纳异宝,此举着实……不妥。”

    太子紧皱眉头,流畅地说出酝酿了几日的谏言,唯有说到后面几个字,轻微停顿,但还是坚定地说出“不妥”二字。

    “故儿臣恳请父皇能收回诏令,莫要再增加百姓负担。”

    太子话音刚落,殿内沉默一瞬,随即有不少臣子表示太子所言有理,奏请庆宣帝改变主意。

    庆宣帝高坐上首,目光一一扫过进谏的臣子,最后落在太子身上。

    “所以,依你之言,是朕错了?”

    太子一愣,“……父皇自然不会错,只是受奸人所惑,一时没能辨别……”

    “行啦。”庆宣帝出声打断,“朕不会收回诏令。”

    说完,他立即起身准备离开。

    “父皇!”

    太子一声高呼,旋即跪下。

    “儿臣恳请您收回成命!”

    庆宣帝站着不动,声音平静,出口如同惊雷炸响。

    “太子,你近来话多得很,回府多想想,无事便不要出门了。”

    庆宣帝话中深意,竟是要将太子禁足。

    内阁几位阁臣彼此对视一眼,首辅率先出列,“陛下,容臣一禀,太子殿下宅心仁厚……”

    然而,庆宣帝听都没听完,直接起驾离开。

    经过仍跪在地上的太子时,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一分一毫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圣驾朝着乾清宫方向而行,后面传来一阵呼唤声。

    杨权往后面看了一眼,“陛下,是信王殿下追过来了。”

    庆宣帝半抬起手。

    杨权会意,“停。”

    “父皇。”

    信王跑得很急,一脑门的汗水,拿袖子一擦,袖口瞬间湿了大半。

    “跑这么快做什么。”庆宣帝语气还算得上温和,“有什么要紧事吗?”

    “父皇,儿臣来是为了太子殿下,”信王大口喘气,“太子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绝不是故意反对您,还望您能再多考虑考虑,解了他的禁足。”

    “不准提他!”一听到他提起太子,庆宣帝满脸怒容,“就是以前朕太惯着他了,才让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连天下究竟是谁做主都忘了!”

    “父皇……”

    “你不必再说。”庆宣帝忽然撑着太阳穴,用力按了按,脸色有些苍白,“太子闲下来了,有些事你得忙起来了。”

    信王心中大喜,费尽全身力气才压住上扬的嘴角,“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托。”

    庆宣帝随意地摆摆手,再次起驾。

    信王留在原地,目光庆宣帝离开,直到圣驾远去,他一动不动望着乾清宫的方向。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随即转身离开。

    *

    太子被禁足一事,短短半日时间不到,就传遍了前朝后宫。

    萧云漪得知此事时,正在坤宁宫,受皇后所邀,到此做客。

    她清楚地看见皇后端庄的笑容一僵,眼中泛起忧愁。

    “怎么会这样?!”宜平公主在殿内来回走动,眉头越皱越紧,“不行!我要去找父皇,让他解了哥哥的禁足!”

    她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跑向往殿外。

    “宜平!回来!”

    皇后一声厉喝,拉住了宜平公主的脚步,旁边的宫女们也及时做出阻拦的姿势。

    “宜平,回来。”皇后重复一遍,“不要冲动。”

    宜平公主不情不愿地走回来,十分不解地问:“母后,您为什么不让我去?”

    皇后耐心解释:“你父皇正在气头上,别再去惹他生气了,小心连你也罚。”

    “才不会!父皇那么疼我!”

    宜平公主下意识反驳,可思及庆宣帝近来举止,她一时又底气不足,嘟着嘴不说话。

    视线触及对面的萧云漪时,她双眼一亮,立即说:“永宁姐姐,你去求求父皇好不好?父皇最近很听你的话,你去劝他,父皇一定会放太子哥哥出来的。”

    “殿下慎言。”眼角余光瞥见皇后开口欲言的模样,萧云漪神色不变,直言拒绝,“圣上此举自有深意,永宁不便多言,再者无人能改变圣上的决定,还望殿下能明白这个道理。”

    宜平公主很少被人明晃晃地拒绝,又听出萧云漪话中指责之意,怒火涌上心头。

    “你!”

    “宜平!”皇后适时出声,依旧笑得温婉,“永宁,宜平还小,又担心她的兄长,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你不要怪她。”

    “娘娘言重了,永宁岂敢怪罪殿下。”萧云漪起身,“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是该回去了,永宁告辞。”

    皇后担忧儿子,并未挽留。

    萧云漪走出坤宁宫,缓步朝着慈宁宫方向而行。

    路经乾清宫时,她停下脚步,脸上故意露出几分倦色,站在阴影下暂歇,抬头望向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近来庆宣帝的脾气越发古怪,连一向备受圣眷的太子都被下令禁足,看来日后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以防万一。

    先前她拒绝宜平公主,全因那句庆宣帝很听她的话,帝王决策,最忌他人干预,她绝对不能应下。

    况且她不认为皇后会坐以待毙。

    太子不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却是第一个成年的孩子。

    皇后绝对不会任由太子一直禁足而不管。

    萧云漪长叹一声,再抬头时,看见迎面走来巡逻的禁军。

    领队的正是宋衍。

    这是禁军定时巡逻的路线,一般不会轻易改变,宋衍没有避开,上前道:“臣见过永宁郡主。”

    萧云漪颔首不答,继续往前走。

    两人错身而过,宛若陌生人。

新书推荐: 不做太子妃后在敌国当了督察使 女配超强却过分谨慎 反派你听我解释(穿书) 开局女主就无敌[快穿] 黄昏迎恶鬼 冷色焰火 老板,我要开撩了 云端列车[日久生情] 请修理我 糖衣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