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

    翌日。

    萧云漪走出偏殿时,一眼便看到站在前方的宋衍。

    他重新换上禁军服饰,面容干净,正在一脸严肃地和站岗的禁军兵士说话。

    走近后,她才听清他是在安排这几日的巡逻。

    看见萧云漪走过来,宋衍立即说:“郡主。”

    萧云漪颔首,见他皱着眉,神情似乎有些纠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问:“怎么了?”

    宋衍下意识挠了挠脸,昨晚柔软的触感仿佛还贴在脸上。

    昨夜与萧云漪分开后,他晕乎乎地回屋准备休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昼夜不停歇地从边关赶回京城,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压根没工夫捯饬自己。

    虽然面见庆宣帝前他整理过仪容,但……还是有些脏。

    萧云漪误以为他的肩伤没有好,蹙眉问:“是不是肩膀还不舒服?”

    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宋衍轻咳一声:“郡主,属下没事。”

    萧云漪盯着他看了大半会儿,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

    快走到正殿时,看见站在廊下遥望远处的身影,她微微一愣,快步上前,唤道:“父亲。”

    安王转身,上下仔细打量长女一番,见她没有受伤,长松一口气:“没事就好。”

    “我一切都好,父亲不必担心。”萧云漪浅笑安慰安王,又皱起眉头,“父亲,家里还好吗?我听说昨天夜里京城有几家府邸都走水了,府里有没有被波及?”

    “没事。”安王反过来安慰长女,“有我和你母亲在,还有琛儿他们,家里一切都好。”

    萧云漪终于放心,问:“父亲今天是来面见皇伯父吗?”

    “嗯,不过皇兄还在休息,我就在外面等等。”

    现在已过巳时正,庆宣帝竟然还没有醒吗?

    萧云漪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父亲,外面风大,不如进屋等吧。”

    安王点头,却看向跟在萧云漪身后的宋衍。

    察觉到安王审视严肃的目光,宋衍立时挺直腰背,动作僵硬地往殿内走。

    几人刚走进殿内,便看到杨权迎面走来。

    杨权规矩地行礼,连安王都没拦住他,“王爷,郡主,宋将军,陛下已经醒了,请你们进去。”

    萧云漪与安王对视一眼,并未多说,跟在自家父亲身后,一起走进里间。

    庆宣帝半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露出笑容:“阿弟,你们来了。”

    话刚说完,他忽然咳嗽起来,喉咙又干又痛,宛若刀割,胸口闷痛,眼前竟一阵阵地发黑。

    “大哥!”安王急忙上前,轻抚庆宣帝的后背,声音里满是焦急担忧,“杨公公,快去请太医!”

    庆宣帝咳得脸色涨红,摆手阻止:“朕没事,太医等会儿就来了。”

    安王仍皱着眉,端着茶杯,递到庆宣帝嘴边,“大哥,先喝点水。”

    白水温热,庆宣帝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方才觉得喉咙干痒稍减。

    安王将软枕塞到庆宣帝背后,捏紧四处被角,确保一丝寒风都吹不进去。

    庆宣帝任由安王动作,待他忙完,稍稍坐直身子,正色道:“安王,说说昨晚的情况。”

    安王退后几步,恭敬地行礼后,禀道:“陛下,城外大营涉嫌谋逆的人员已经全部抓获,涉事官员分开关押,此外,宗室里与信王有勾结的也全都暂押在府,听候陛下处置。”

    紧接着,安王将参与其中的人员名字一一细禀。

    萧云漪仔细听完,发现大部分平时都与太子相处不合,甚至有几名朝臣还多次上折子弹劾太子处事软弱。

    “就这么着急混个从龙之功,”庆宣帝冷笑,“只可惜,他们没这个命了。”

    安王继续说:“陛下,逆党之首信王在牢中绝食,也不愿意让太医给他治伤。”

    庆宣帝眼中寒意更甚,语气里毫无怜悯:“灌也给朕灌下去,不肯治伤,那就让人压住他,朕就不信他一个人还能闹出什么风浪。”

    安王暗自叹息一声,神色有些犹豫,“陛下,信王府的人全都关押在府中,侍卫日夜巡逻,但臣今日进宫前,信王妃哀求辗转地送来一份信。”

    安王从袖子里取出几张血迹斑斑的书信。

    竟是血书。

    庆宣帝沉默半晌,轻轻颔首。

    杨权会意,立即上前取过血书,捧到天子面前。

    血迹已干,字迹有些模糊。

    庆宣帝翻看过后,叹道:“让看守信王府的士兵守好规矩,不得对信王妃等人不敬。”

    “是。”

    萧云漪抬头看了眼庆宣帝手里的血书,不由一叹。

    殿内一时安静,无人说话。

    “陛下,”杨权轻声开口,打破寂静,“院使和几位太医来了。”

    庆宣帝把血书递给杨权,“让他们进来吧。”

    过了会儿,太医院使领着几名太医鱼贯而入,依次行礼后,将脉枕放在床边。

    庆宣帝伸出手搭在上面。

    院使伸出三指,搭在枯瘦的手腕上,细细诊看脉象,诊的时间越长,他背后的冷汗越多。

    尔后,他起身退开,由下一位太医上前看诊。

    庆宣帝时不时咳嗽几声,太医问什么便答什么,等到最后一位太医看诊完毕,他平静地问:“怎么样?”

    院使抬袖猛擦额头上的冷汗,斟词酌句地回答:“陛下咳嗽未好,夜里多梦少觉,难以入睡,臣等将为陛下调整药方,尽心竭力,望陛下少忧愁,平日里不可过分劳累,龙体必能无恙。”

    庆宣帝轻笑一声,也不过分为难他们,“下去吧。”

    说完,庆宣帝抬头见萧云漪紧紧盯着院使手里的医案,笑道:“等会儿,先把医案给永宁看看。”

    院使一愣,拿着医案走到萧云漪面前:“郡主。”

    萧云漪没有接,看向安王,见安王微微颔首,这才伸手接过厚厚的医案,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墨迹未干,写着刚才的看诊记录。

    她捏着纸,缓缓往前翻。

    病情症状、用药等等记录详实,每隔五天就会记录一次,不少日期多与李敬绍来乾清宫给她请平安脉的时间重叠。

    而最早一次记录天子身体不适,竟然是庆宣十九年七月。

    萧云漪暗暗一惊,不自觉地握紧医案。

    翻看完一本医案,她递还给院使,等到院使领着太医离开后,她才看向庆宣帝:“皇伯父,您……”

    “朕没事。”庆宣帝笑着摆手打断她,“永宁,朕还有些话和你父王说,你先回去休息。”

    萧云漪只得应道:“是,皇伯父。”

    她和宋衍一起走出正殿,却看见李敬绍站在殿门口。

    见她出来,李敬绍行礼道:“郡主,今日该请平安脉了。”

    萧云漪挂心庆宣帝的病情,一时没有什么心思看诊,但是李敬绍专门在殿外等她,不好拒绝,只得颔首:“去偏殿。”

    回到偏殿,萧云漪让屋里其他人退出去,连听雨都没留下。

    李敬绍像往常一样看诊询问,得到与往常相似的答案,他看向满脸担忧的萧云漪,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医者仁心压过了宫中自保之心。

    “郡主身体并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即可。”他停顿一下,“但郡主近来多忧虑,这于休养有碍。”

    萧云漪一怔,看向为她看诊十几年的李敬绍,感觉到对方真心的关切,抿了抿唇,语气真挚道:“多谢李太医,我记住了。”

    李敬绍一笑:“只要郡主身子康健便好。”

    “李太医,”萧云漪叫住准备离开的李敬绍,“麻烦您给宋衍看看。”

    站在旁边的宋衍一愣,弱弱地开口:“郡主,属下的伤已经好了。”

    萧云漪完全忽视他的意见,只说:“李太医。”

    李敬绍颇有眼色,什么都没多问,只对宋衍说:“不知将军是哪里不舒服?”

    回答的他却不是宋衍,而是萧云漪。

    “右肩。”

    “那烦请宋将军脱下衣服,臣好查看伤势。”

    宋衍犹豫地看向萧云漪,见她没有一丝离开的迹象,磨磨蹭蹭地解开腰带,从外裳脱到里衣,露出麦色肌肤。

    屋里虽烧着地龙,但骤然暴露在外,又顶着萧云漪专注的目光,宋衍浑身紧绷,露出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透着几分野性,仿佛林间蓄势待发的猛兽,下一瞬便会咬破猎物的脖颈。

    但萧云漪只盯着他身上的伤口。

    除了那些陈年旧伤,最显眼的是自右肩胛骨起,长至右臂的伤口。

    伤口已经结痂,有些地方的血痂渐渐脱落,露出浅淡的粉色。

    萧云漪藏在袖中的指尖一紧,竭力控制语气平静,仍含着一丝酸涩:“李太医。”

    李敬绍会意,上前仔细查看,避开伤口,小心按住宋衍的肩膀,示意他慢慢地扭动右臂。

    见他动作如常,摸着骨头也没有发现不妥,李敬绍说:“郡主,宋将军的伤口虽看上去有些吓人,但只是伤在皮肉,没有伤及骨头,不过血痂脱落,长出新的血肉时,伤口可能会发痒,还请宋将军稍作忍耐,不能抓挠。”

    宋衍连忙应道:“我记住了。”

    “麻烦李太医再看看,他这伤有没有什么药可以用?”

    李敬绍先问宋衍之前用过了什么药,拧眉思索片刻后,从药箱里取出一盒药膏,解释:“此药有清凉生肌的功效,每日擦一次便好。”

    说完,李敬绍环顾只有三人的屋内,自然不可能让萧云漪来擦,他亲自替宋衍擦好药膏,又耐心地嘱咐一番。

    “郡主,宋将军的伤势并无大碍,平日里注意一些便好。”

    萧云漪心中一松:“辛苦李太医了。”

    李敬绍称“不敢”,提起药箱:“臣告退。”

    “李太医慢走。”

    屋里只剩两人。

    李敬绍一擦好药,宋衍便迅速穿好衣服,重新站起来。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萧云漪,故作轻松地开口:“郡主,连李太医都说属下没事,您不必担心。”

    萧云漪盯着他:“按时擦药。”

    宋衍连声答应,见她仍紧皱眉头,思及先前在正殿的情形,迟疑开口:“郡主,您是在担心圣上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陛下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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