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

    萧云漪飞快地皱了皱眉。

    她在意的是宋衍,而不是宋氏那一大族人。

    “阿衍,你去解决。”萧云漪站起来,“我去花园里走走。”

    这是完全不想沾手的意思。

    宋衍连忙应声:“好。”

    目送萧云漪离开后,他脸色一沉,“走吧。”

    听雨跟在他的身后,尽职尽责地向他说明情况。

    “宋将军,他们是两刻钟前到的,自称是你湖州老家的族人,但无凭证拜贴,门房不敢放他们进来,奴婢知道后,先让人带他们到客厅暂候,免得在外面引人注目,奴婢再来向郡主禀报。”

    宋衍点头:“好,有劳。”

    听雨一向守规矩,此时却抬头直盯着宋衍,“宋将军,奴婢希望你今日尽快解决此事,不要让郡主烦扰,以后也不要再出现,毕竟他们没有去你买的宅院,而是直奔此处。”

    宋衍神色更加阴沉,勉强笑笑:“我记住了,听雨姑娘,你去陪郡主吧。”

    听雨几人是萧云漪的贴身婢女,服侍她多年,当年在王府当侍卫时,他曾受过她们的照拂,现在对她们依旧客气尊重。

    听雨朝他点点头,转身走向花园。

    萧云漪治下有方,底下人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工夫一向做得非常到位,纵使乌压压的一大帮人来者不善,待客的管事依旧面带笑容,客客气气地奉上茶水糕点。

    宋衍一走进去,原本吵闹不已的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转头看着他。

    “你下去吧。”宋衍神色不变,朝那名管事说,“半个时辰再送茶点过来。”

    管事会意,躬身退了出去,叫走外面的小厮,琢磨了一会儿后,又叫来不少侍卫不远不近地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也好及时进去帮忙。

    宋衍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全是族里的族伯族叔,有几个与他同辈,好奇地打量他,就连京城的宋忠居然也在。

    他心中冷意更甚,面上却浮现一点笑容,看向坐在上首头发花白的老人。

    “您老几位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没能提前知道众位今天会来,是我的过错,不然一定会提前安排好客栈,让各位好好游赏扬州美景。”

    他简单一番话就把对方来此的原因定为游玩,压根不打算问真实来由。

    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笑得和蔼:“你这孩子长得真像你祖父,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给过你糖吃,难道你忘了?怎么长大了,就和族里不亲了呢,连冠礼都不跟族里说一声。”

    此话一出,在场其他人立即说起他们小时候抱过他,喂他吃过饭,给他送过衣服,和睦不已,是亲密无间的家人一般。

    人多,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跟乱哄哄的闹市一样。

    宋衍闭了闭眼,既然他们不肯就他递出去的台阶下,那他也不必装什么孝顺晚辈了。

    “我想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平静和缓地开口,“庆宣十九年六月十三日,你们亲自将我踢出族谱,还找来官府做见证,说我以后是生是死,是穷是富,都跟湖州宋氏没有一丁一点的关系。”

    此话一出,在场顿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静寂。

    宋衍没有理会,继续说:“不仅如此,还不准我的父亲葬入族里的墓地,说什么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去,对族里风水不好。”

    原先那些人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个个低着头不敢看他,却伸手推搡旁边的人,想让别人出头。

    “当时还是你亲自划掉我们这一家的名字。”宋衍微笑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您老应该还没忘记吧?”

    老人脸上沟壑遍布,闻言,居然漾开笑容。

    “你这孩子,这么记仇,那时候是你自己说卖身为奴,又惹了人命官司,我和族里的人不得不为家族考虑,才把你的名字删掉,今天叫来这么多的叔伯,就是为了重新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老人急喘起来,咳个不停。

    一名中年男子立即上前,为老人抚背顺气,故作严厉地盯着宋衍。

    “宋衍,六叔公年纪这么大了,亲自从湖州跑来扬州,就是为了你的事情,路上还生了场病,到现在都没好!你还不赶紧答应,跟我们回湖州,重新登记入族谱!”

    宋衍不答,径直坐在上首,端起茶水,细细品茗。

    原本等着他接话的中年男子脸皮一抽,“宋衍,你给个准话,到底回不回宋家!”

    宋衍低垂眼帘,看着杯中茶叶起起伏伏,“既然都迁出来了,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人群里一阵窸窣,有名中年男子衣着陈旧,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宋忠,压低声音道:“去,你家跟他家关系近。”

    宋忠的祖父与宋衍的曾祖父是堂兄弟,关系是比在场其他人更近些。

    宋忠站在原地不想动,忽然被人一推,跌跌撞撞地冲到宋衍面前,恰好对上他毫无笑意的森寒双眼。

    宋忠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又被其他人看着,只能硬着头皮说:“乖侄子,当年我签那份契书是真的没办法,你也知道,我家里那么多小孩,哪里还有闲钱给你付药钱?要怪就怪救了你的人……”

    剩下的“都救了你还不肯出点药钱”来不及说出口,脚边“哐啷”一声巨响。

    杯盏碎裂,茶水飞溅,几片细小的碎瓷片划过宋忠的脸庞,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你为了五十两卖掉我的事情,我不想与你追究。”宋衍站起来,“但你再多说一句,你在兵马司的差事就别想要了,京城也别待了。”

    伤口并不疼,但宋忠还是冷汗涔涔,嘴唇嗫嚅,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我想你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宋衍没有耐心再陪他们了,说出来的话直白得不留丝毫情面。

    “今天是你们来求我回宋家,而不是像当年那样,求你们答应让我爹入土为安。”

    当年宋衍扶着父亲的棺柩回乡,还没等他讲完前因后果,族里的人都说以为他家搬走不回来,就把他家里的那些地都分完了。

    连块墓地都没留下。

    可当年他父亲带着年幼的他背井离乡,跑去京城投奔宋忠,也正是因为眼前这些人趁着宋父病重,占了他家的屋子和地。

    跟随宋衍一起回去湖州的安王府管事气得不行,说要帮他去官府讨公道。

    那时他已下定决心离开安王府,更不愿惹麻烦,向族里隐瞒脱离奴身的事实,谎称自己惹了人命官司,跟他一起回来的管事是死者家里的人,来向族里讨说法。

    此言一出,族人更怕惹事上身,火急火燎地商议把他一家踢出族谱。

    气氛凝滞,老人仍笑着开口:“当年我们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侄孙,我在这里给你给个不是。”

    说着,老人站起来,弯腰向宋衍作揖。

    宋衍往旁边一侧身,“这里没有你的侄孙,你的礼行错人了。”

    老人的笑容一僵。

    有人出来打圆场:“六叔公都给你赔不是了,宋衍,你不该这么不懂事。”

    “没错!”

    “一笔写不出个宋字,再怎么着,你也姓宋!”

    见他不说话,其他人又开始吵闹起来,无外乎就是他要感恩戴德,马上答应回宋家,以后必须提携宋家子孙。

    “那就不姓宋了。”

    宋衍轻描淡写地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怎么能不姓宋?!”老人手抖得厉害,“你这是想忘了祖宗吗?!还有哪个姓氏能比宋姓好!”

    “国姓比宋姓好。”

    所有人一噎,没一个敢说出反对之语。

    宋衍最后扫过在场众人。

    眼前这些人是他的至亲血肉,可哪一个不是看他有官职在身,不再是那个孤苦伶仃,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孤儿。

    他们满腹计算,想方设法地从他身上捞好处。

    他感到无比厌烦,迫切地想要回到萧云漪身边,想要沉迷在她如水的温柔目光中。

    这样的念头一出,宋衍再也待不下去,完全不理会身后的急切挽留。

    “来人!”

    守在远处的侍卫立即跑步过来:“在!”

    “请他们离开,小心些,别让他们在宅子里受伤。”

    领队的心领神会,一摆手,后面的侍卫鱼贯而入,动作麻利地“请”宋氏族人离开。

    有些人撒泼打滚不肯走,被几名侍卫直接抬走,

    宋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又叫来心腹,一一吩咐:“派人去湖州,看是谁撺掇他们来扬州,路引是谁批的,路上又有谁打点,再派人跟着,想办法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赶紧滚!”

    心腹认真记下,旋即大步离开。

    宋衍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花园。

    花园静谧,不染前院的纷争。

    远远地看见坐在湖边水榭里的清瘦身影后,宋衍瞬间感到安心无比。

    他加快脚步朝她走去。

    快到的时候,宋衍脚步一顿,肩膀一垮,眉眼耷拉,抿着嘴角缓缓走进去。

    听雨几人都站在水榭里,见到他,福身行礼后,颇有眼色地离开。

    萧云漪听见脚步声,转头见他神色低落,不由问:“怎么,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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