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你可以放开我了。”

    萧云漪稍稍直起身，几缕发丝飘落在他通红的脸庞上，她不由轻轻一吹。

    发丝纤细，拂过滚烫的脸颊，落在颈边，有几根顺着敞开的领口溜进去，带起更折磨人的痒。

    宋衍呼吸一窒，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揽着她的腰。

    柔软纤细，盈盈一握。

    仿佛被火焰烫到一般，他迅速松开，再开口时险些咬到舌头：“我……”

    萧云漪撑着他的肩膀，慢慢直起身，柔顺得如同上好丝绸的长发轻缓拂过，掌心之下的肌肉仍绷得紧紧的。

    两人长发披散，青丝交缠，难舍难分。

    她轻轻一笑，看着他面上红晕久久未消，琥珀色眼眸里水光潋潋，怔怔地望着她。

    萧云漪在榻边坐直，抓抓略显凌乱的长发，掩盖住耳尖一点微红，再去看还躺在榻上的宋衍。

    “不起来吗？或者我扶你起来？”

    她一边说，一边作势伸手去扶他。

    手指还未触及他的衣裳，宋衍猛地坐起来，迅速理好凌乱的衣襟，拿起旁边的外裳披上。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压下脸上的热意，故作镇定地问：“漪漪，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萧云漪不答反问：“为什么要一个人藏起来擦药？不肯告诉我？”

    一听到“擦药”两个字，先前她的手心抚过后背的感觉再次涌现出来，微痒酥麻，痒得他浑身发颤。

    宋衍攥紧衣袖，沉默许久后，才说：“因为太丑了，我怕你不喜欢。”

    萧云漪轻轻一叹，拉住他的手，指腹安抚性地摩挲他的手背，“不会嫌弃你，只会……心疼你。”

    “对不起。”宋衍乖乖认错，“漪漪，我以后不会再瞒你了。”

    “下次我帮你擦。”

    伤疤在背后，一个人的确不好擦，但宋衍喉间一紧：“这……”

    “嗯？”萧云漪抬眸看他，“难道说你还想让其他人来帮你擦？”

    被她凉凉地瞥了一眼，宋衍连忙凑到她的身边，“都听你的。”

    他又拉起她的手，摸到残留的药膏后，拿帕子仔细擦干净，看向旁边的食盒，问：“那是什么？”

    “我让人熬的银耳羹。”萧云漪端出甜羹，“春困的时候可以喝。”

    宋衍伸手去拿，但她稳稳地端着不松手，他疑问出声：“漪漪？”

    萧云漪舀起半勺，轻轻地吹了吹，递到他的唇边，“尝尝。”

    他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轻咳一声，低头含住汤匙，一口全部喝完。

    “甜吗？”

    羹里放了莲子，又按照他的口味放了不少糖，浓甜软糯，甜味四溢。

    宋衍却盯着她红润的唇，舌尖含着香甜的银耳羹，可他尝到的是与她唇舌交缠的甜，令他沉迷，无法自拔。

    他说：“很甜。”

    “是吗？”萧云漪迟疑地舀了小半勺送入口中，顿时尝到一股浓郁的甜味，甜得她深深皱眉，“是真的很甜。”

    她不爱吃甜，偏偏宋衍爱吃甜，便又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嘴边，“剩下都是你的了。”

    宋衍没动，盯着她含过的瓷勺，哑声道：“漪漪……”

    萧云漪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勺子，转瞬猜出他在想什么，轻笑道：“怎么？你不敢吗？”

    她话中调笑的意味显而易见，宋衍立即含住勺子，直直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瞳深处含着一点危险意味。

    他在心里默默说我敢。

    银耳羹不多，宋衍几口就喝完了。

    萧云漪放下碗，说出此行真正目的：“我想了几个表字，你看你喜欢哪个？”

    按礼表字都是家中长辈所起，但宋衍压根不想再和宋氏族人有牵扯，更不可能由他们来取表字。

    如今萧云漪亲自为他取字，他听都不听，一口答应：“都喜欢。”

    “就算都喜欢也只能选一个。”萧云漪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是都说一遍。”

    萧云漪选的每个表字都引经据典，寓意深远。

    宋衍认真听完，一时也有些犯难：“漪漪，我真的觉得每个都好，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他看着她手里的纸，将那几个表字从头到尾地又看了一遍，问：“你喜欢哪个？”

    萧云漪盯着面前的纸看了半晌，指尖一点：“我比较喜欢这个……”

    不等她说完，宋衍立即做出决定：“那就这个了。”

    萧云漪顿了顿，继续说：“《说文解字》有载‘衍，水朝宗于海也。从水从行。’百川归海，故又引出蔓延盛多之意①，所以我选了一个‘简’字，与名互补，取字为子简。”

    宋衍听她娓娓道来，满脸灿烂笑容：“我喜欢这个。”

    “确定了？”

    他十分用力地点头：“确定。”

    萧云漪重新叠好纸，“那你继续看公务，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欲走，忽然被人一拉一扯，身子一转，跌进一个宽厚坚实的胸膛里。

    “阿衍？”

    宋衍环抱住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她，看见她脸上一丝惊讶，哑声开口：“漪漪，今日休沐，我已经看完公务了。”

    萧云漪轻轻挑眉：“所以？”

    他俯身低头，缓缓凑近她柔软的唇，“所以，不要浪费大好春光……”

    *

    春雨绵绵，下几天雨，又出几天太阳，天色一会儿阴沉，一会儿明亮。

    反反复复几回，春天渐远，初夏已至。

    萧云漪并没有闲着，亲自为宋衍准备及冠礼。

    最后宋衍还是颇得徐老先生的眼缘，请动他老人家出面，在他的冠礼上当大宾。

    于是，徐小先生也一起来帮忙了。

    杜仲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后，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开始专心准备当赞者的事宜。

    占卜选吉日、布置场地、确定宴请宾客名单等等，一套流程走下来，着实需要花费不少精力。

    宋衍自然不舍得萧云漪劳累，一边在府衙当值，一边认真安排诸项事宜。

    冠礼上，徐老先生亲自为宋衍三加冠，为他赠字②。

    冠礼已成。

    来的宾客大多是与宋衍关系尚可的同僚，再有便是徐老先生的一些好友，都看得出今日这场冠礼有些不同，竟然没有及冠者的家人和族人参加。

    不管心里如何猜测，众人面上依旧笑得和睦，客气地向宋衍恭贺。

    宋衍猜得出他们的心思，也不在意，有礼有节地同他们寒暄。

    送走宾客后，他立即换下繁重的礼服，然后直接奔向隔壁宅子。

    今日天晴，宋衍一进院子，便看见萧云漪躺在摇椅上，远远地叫道：“小姐！”

    闻声，萧云漪抬头看去。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半披着头发，全部束起，用一柄白玉簪扎起，一袭玄色长袍，身姿挺拔如松，风度翩翩。

    她看着大步朝自己走来的成年男子，倏忽想起那株青松盆栽，由她亲手种下，由她亲手裁枝剪叶而成。

    她不由抿唇轻笑。

    “漪漪。”宋衍凑到她的跟前，盯着她，“笑什么呢？”

    萧云漪抬手摸摸他的脸，笑道：“看你今天好看。”

    宋衍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及冠了。”

    “嗯。”萧云漪唤道，“子简。”

    宋衍立时笑得更加灿烂，想起她之前的承诺，心念一动，刚准备开口，又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到嘴边的话又变了：“漪漪，我很喜欢你为我取的字。”

    萧云漪一笑，顺着他的心思，再次唤道：“子简。”

    *

    冠礼之后，宋衍告了几天假，又恰逢端午，他见这几日的天气都不错，便起了和萧云漪去外面散心的打算。

    他到的时候，萧云漪待在正屋里，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见他进来，面带薄汗，萧云漪亲自给他倒了杯温茶。

    宋衍一口气喝完，说出来意，得到她的应允后，手指摩挲着杯壁，久久不语。

    萧云漪看出他的犹豫，也不着急追问，示意屋里的婢女都退出去。

    半晌后，宋衍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笺纸，面上镇定自若，手却微微发抖：“漪漪，这是我的生辰八字。”

    萧云漪看了一眼，没有接，问：“然后？”

    “我听说你在青云观里，曾经向静华道长学过相看八字，相传静华道长卜卦极准。”宋衍一本正经道，“漪漪如此聪慧，必定能算得非常准。”

    萧云漪没有理会他的恭维，既不伸手去拿笺纸，也不说话，低垂眼帘盯着腕上的念珠。

    一时沉默，宋衍心中惴惴不安，连忙去握她的手，急声问：“漪漪！你答应过我的！难道你忘了……”

    萧云漪忽然伸出食指，轻轻地压住他的唇，温声解释：“我虽学过一些，但相看八字还是另请高人为好，我怕我算的不准。”

    听出她话语中的一丝不自信，宋衍也觉得自己太过急躁，“抱歉，是我太害怕了。”

    萧云漪明白他的患得患失，微微一笑：“无妨。”

    她停顿一下，抬头却见听雨站在屋外，面色迟疑不决，沉声问：“何事？”

    听雨刚到不久，一看见屋里的两人靠得极近，便知道自己来的时候不对，迅速低头。

    但外面那一大帮人不能随意赶走。

    她叹了口气，快步走进去，屈膝一礼，仍深深地低着头。

    “禀郡主，宅子外来了些人，自称是宋将军老家的族人，说是一定要见宋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