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
安王微微眯起眼睛。
“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是胜券在握，还是有恃无恐？若是本王不准，你又该如何？是打算向圣上求旨赐婚吗？”
“王爷不准许郡主与我的婚事，那一定是因为我不够好。”宋衍没有躲避安王冷厉的目光，“我会努力达到王爷与王妃的要求，直到您与王妃答应，至于是否要向圣上求赐婚的圣旨……”
他停顿一下，“我永远都不会逼迫郡主，不会让郡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况且新帝并无同母的亲兄弟，与那些异母弟弟并不亲睦，反倒非常尊重安王这位叔叔，未必会下旨赐婚。
安王知道宋衍这么自信，无外乎是仗着萧云漪选了他，又问：“倘若云儿不要你了呢？你要怎么做？”
宋衍猛地握紧手，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无法想象萧云漪抛弃他的场景。
手心的痛感逼迫他镇定下来，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妥当的神情。
半晌后，宋衍缓声回答：“那也是因为我不够好，我会不断改，直到郡主愿意接受我。”
站在面前的年轻人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年纪轻轻已算位居高位，却不会过分跋扈自傲，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姿态恭敬而不会过分卑微。
安王冷哼一声，端起茶杯抿茶，不再多问。
“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王府？”萧明玦突然开口，对上宋衍看过来的视线后，捏捏拳头，“你还记得当年跟我说过什么吗？”
“记得，我对郡王说，此生绝对不会背叛郡主，直到今日，依旧如此。”
“那你为什么要走？”萧明玦重复问。
“因为我想有资格站在郡主身边。”宋衍看向上首的安王夫妇，“郡主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我想配得上她。”
萧云漪立于高洁出尘的云端，而他身处卑微尘埃之中，能做的是抓住她偶然间垂下的拂尘，不断往上爬，直到他能够与她并肩而立。
“那你觉得你现在够资格站在姐姐身边吗？你有能力保护姐姐吗？”
面对萧明玦的厉声斥问，宋衍却看向安王夫妇，两人都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他一撩长袍，毫不犹豫地跪下。
“王爷，王妃，我少时遭逢大难，幸得郡主垂怜，得她所救，得她细心教导，又有幸得她垂爱，能遇到郡主，是我此生莫大的幸运。”
他语气诚挚，挺直腰背，虽跪着，身形却如冬日里傲然屹立的苍松。
“我此生必定只爱郡主一人，珍之重之，以我余生，护郡主平安喜乐，至死不渝。”
安王夫妇只看着他，没有说话，连刚才神情冷凝的萧明玦也不说话。
宋衍心中一凉，藏在袖子的手握得更紧。
打破满室令人窒息静寂的是安王妃。
“好孩子，快起来吧。”安王妃亲自扶起宋衍，语气温和道，“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誓言。”
宋衍还未反应过来，已下意识承诺：“王妃放心，如果违背誓言，我必定……”
“哎哎，别乱说。”安王妃急忙打断他，“我还想着你以后好好陪在云儿的身边。”
宋衍立即噤声，自觉认错：“是。”
他再看向安王，仍是一副严肃得不近人情的神色，迟疑地开口：“王爷……”
安王没理他，反而往后面喊道：“云儿。”
下一刻，萧云漪自里间走出来，朝他微微一笑。
宋衍一愣：“漪……”
刚说了一个字，察觉到安王与萧明玦骤然冷肃的视线，他连忙换了个称呼：“郡主。”
萧云漪走到他的身边，柔声唤道：“阿衍。”
宋衍也朝她笑，尔后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都在里间，那他从一开始到现在说的所有话，包括那番自白，不是全都被她听见了？！
他耳尖一红，不自在地咳嗽几声。
“怎么？你后悔了？”萧明玦发现他的不对劲，凉凉开口，“放心，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没有！”
宋衍急忙高声反驳，低头看着萧云漪，无比郑重道：“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萧云漪笑着颔首，又说：“爹，娘，我们先离开一会儿。”
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安王哼了一声，没有拒绝，“去吧。”
安王妃满意地看着两人，“等会儿留下来一起吃午膳。”
宋衍连声应好，手动了动，还没伸出去，手背先覆上一片柔软。
萧云漪拉住他的手，转身往前走。
纵使明显感受到身后安王与萧明玦的森寒目光，宋衍仍没有松开，握得更紧。
萧明玦看着两人的登对身影，皱起眉头，越皱越紧，皱得俊脸缩成一团。
“怎么了？”安王妃问，“你对子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安王妃对宋衍很满意。
家世简单清白，年少有为，长得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满心满眼只有萧云漪一个人。
刚才萧云漪一出来，他的视线几乎不曾离开她。
萧明玦没有嘴硬，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想起宋衍好像比我还小。”
他和宋衍同年出生，细算月份，他大了三个月，待到日后萧云漪与宋衍成亲，那他岂不是要叫他“姐夫”？
想到以后要被宋衍压一头，萧明玦心里憋的那口气越发重。
“你还好意思说？”安王妃顿时柳眉倒竖，“你大哥自不必说，有妻有子，你妹妹虽然一直爱玩闹，但也大差不差，连你姐姐都定下来了，这多孩子里就剩下你了，你什么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萧明玦一噎，梗着脖子回答：“我还年轻！不着急！”
“年轻？你还觉得自己年轻？你自个儿都说了，子简比你还小，还有你大哥，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成亲了，你呢？给你相看了那么多好姑娘，到现在连个亲事都没定下……”
见自家母亲不依不饶，萧明玦连忙向父亲投去求救的信号。
安王咳了一声，转头避开幼子可怜兮兮的目光，沉声道：“你母亲说的对。”
萧明玦：“……”
*
走出院门，宋衍长长地松了口气，背后一片冷汗，他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你很紧张？”萧云漪抓抓他的掌心，摸到几道深痕后，皱眉道，“怕吗？”
安王在皇宫纷争中长成，久居官场，跟朝里的老狐狸打了几十年交道，心性手段不容小觑，少有人会不怕他。
若非萧云漪选了宋衍，否则安王早已将他弄得远远的，免得再碍长女的眼。
“很紧张，但是不怕。”宋衍一字一句地回答，“如果连这样的小考验都怕，我还有什么资格留在你的身边。”
萧云漪一笑。
周围的侍卫婢女不算少，但都眼观鼻鼻观心，屈膝行礼后，只盯着地面。
见他们都规矩不说话，宋衍立即往萧云漪身边一挪，与她贴得更近。
两人四处闲逛，一路逛到花园里水榭后，宋衍终于忍不住问：“漪漪，你叫我出来做什么？是有什么要事吗？”
“没事就不能叫你出来吗？”萧云漪反问，“让你出来走走透口气，还是说你想留在那里，等着爹和二弟继续问你？”
宋衍连忙摇头，见水榭四周人少，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顺从内心真实想法，伸出手轻轻揽住萧云漪。
他闻到熟悉的降真香，清幽恬淡，令他沉迷，“漪漪，我好想你。”
萧云漪由他抱着，“也就两天没见面而已。”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已经六年没见面了。”
安王等人住在宅子里，宋衍无法再像以前经常留下，更不能亲密地陪在萧云漪身边，不然安王和萧明玦真的揍他。
他重重叹了口气，万分珍惜现在还能抱着萧云漪的时光，双手用力，抱得更紧。
“哪有这么夸张。”萧云漪忍俊不禁，顿了顿，又问，“倘若父亲和母亲一直不答应我们的婚事，你会怎么办？”
宋衍不答反问：“那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
“漪漪，只要你没有不要我，”他盯着面前的她，“那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留在你的身边，哪怕没有名分。”
萧云漪安抚道：“会有名分的，爹娘对你还算满意。”
想起先前安王夫妇都没有反对，宋衍终于能卸下心中巨石，放松地抱住她。
微风拂过，萧云漪偏首见他闭着眼，不由问：“这两天没有睡好？”
“睡不着。”宋衍在她的颈边挨蹭，触碰到的肌肤柔软温暖，真实得不像在梦中，“我怕等我醒了后，发现王爷带着你离开了。”
纵使萧云漪向他承诺过两人会成亲，也明白安王夫妇一向支持萧云漪的决定，但这两日他依旧难以安眠，怕安王夫妇对他不满意，不答应两人的婚事。
萧云漪手指轻柔地抚摸他的手心，上面指痕已浅，“那今天之后，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你，要更忙了，怕是更睡不着了。”
今日过后，纳采请期直到亲迎之日，还有不少礼仪要走，流程都不简单。
宋衍身上还有公务，家里没有人帮忙，萧云漪再看重他，也不能插手，且以他的性子，肯定会事事亲为。
宋衍自然听得出她在说什么，声音里的喜悦简直难以掩饰：“我恨不得现在就忙起来。”
“现在暂时不用忙。”萧云漪抬手摸摸他的脸，“今天先暂时休息一会儿。”
宋衍应了声好，又往四周扫视一圈，只在花园入口处看到两名低头站着的婢女。
犹豫片刻后，他握住她的手。
“漪漪。”他在她的手背轻轻一吻，极尽眷恋，“等我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