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半个月没有见,两人闹得有些狠,夜里叫了几次水,临到最后睡着前,萧云漪依稀看到窗外些微亮光。
再醒来时,帐内昏暗,不辨时辰。
她望着帐顶,难得没有立即起来。
耳边响起床帐拉起的轻微声音,外间的亮光一点点照进来,生怕打扰到帐里的人。
萧云漪仍盯着帐顶没动。
来人见她醒了,勾起帐帘,驱散帐内的昏暗,又蹲在床边,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漪漪。”
“阿衍,什么时候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像是被最嫩的绒羽拂过心尖,柔软酥痒,听得宋衍耳尖微红,好在他还记得扶她坐起来,说:“快未时初了。”
“什么?”
萧云漪微睁双眸,转头去看屋里的更漏,果然已经是午时后。
她几乎没有起过这么迟。
宋衍替她拢顺长发,拉紧微微敞开的寝衣领口,遮盖住白皙肌肤,轻咳一声,“漪漪……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他问的断断续续,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她。
萧云漪转头看他。
他今日穿了身玄色的交领长袍,暗云纹缥缈,长发梳得整齐,发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
端得是沉稳可靠,风度翩翩。
但昨夜沉浮之间,他牢牢地将她圈在怀里,不容她逃离,目光深邃幽暗,直盯着她,语气却天真无邪,不停地唤她姐姐,让她教他……
萧云漪猛地闭上眼睛,默念几句清心寡欲的经文,压下昨夜那些旖旎场景。
往日里宋衍总是不想她将他当小孩子看待,往往都是叫她的名字,在外人面前便称呼郡主或者夫人,从未唤过那两个字。
正因为从来不叫,在某些时候那么叫,才显得格外磨人,勾动她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又闭着眼睛不看他,宋衍心中一紧,连忙握紧她的手,急声道:“漪漪,昨夜我……”
话未说完,嘴忽然被人用力捂住,剩下的话语消失在喉咙里。
“不准再提昨晚。”她盯着他,重复道,“阿衍,不要说。”
宋衍眨眨眼睛,看见她眼尾泛开的一抹微红,点了点头,含糊的声音从她的指缝里传出来:“好,我不说。”
萧云漪松开手,掀开锦被,脚刚落地,腿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好在后面及时伸出来一双手,稳稳地扶住她,又一手穿过腿弯,一手扶着她的肩,轻轻松松地将她抱到梳妆台前。
萧云漪闭着眼睛,什么都没说。
宋衍也什么都没说,在铜盆里浸湿毛巾,正准备替她擦脸,又听到她说:“我自己来。”
他手一顿,将巾帕递给她。
巾帕温热,萧云漪敷了一会儿,酸涩的眼角舒服许多。
“漪漪,你今天穿哪件衣裳?”宋衍在旁边说,“今日出了太阳,风也不大,不会很冷。”
“你选吧,都可以。”
宋衍点头,抱着她去到屏风后,拿出衣裳,一件件地为她穿好,动作十分熟练。
担心惹她不快,他的手不像以往,格外规矩,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直到最后梳发,宋衍这才叫听雨几人进来,也没离开,站在旁边认真细看。
整理好仪容,萧云漪也平复好心绪,朝他笑笑:“阿衍。”
宋衍走过去牵住她的手,一起往外走,“漪漪,先吃午膳。”
早膳没吃,萧云漪便多吃了一些午膳,一时竟觉得有些撑。
往日里她习惯午睡,这会儿没什么困意,她便说:“阿衍,陪我去外面走走。”
宋衍自然应好。
天气正好,春光明媚,微风和煦,湖边的柳树已经冒出嫩芽,随着春风摇曳生姿。
萧云漪随手折下一根细柳,卷成柳圈,套在宋衍的手腕上。
绿柳纤细,新生的嫩芽擦过肌肤,带起细微的痒意。
宋衍没有摘下来,牵着她继续在花园里漫步。
“漕运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萧云漪问。
“差不多了。”宋衍回答,“昨天我也把后续处理好了,再上道折子向圣上禀明前因后果,应当可以结案了。”
萧云漪略略点头,坐在水榭边上,分析道:“这件差事你办得漂亮,不过依我看,这次圣上应该不会再给你提官职了。”
来到扬州将近两年,宋衍已由从四品升到正三品,虽说是实打实地因战功而升,但是短短时间内连升三级,再升就太过惹眼了。
即使他现在身为宗室,也难保其他人不会搞小动作。
“嗯,我明白,所以我让人在朝中走动了一下。”宋衍看得很清楚,“这次的功劳主要记在其他人名下。”
萧云漪看着他,说起正事时,神色严肃,并不自傲。
她一笑,扬起刚折下的松枝,轻轻地扫过他的掌心,“我们衍儿终于长大了。”
一听到那两个字,宋衍下意识想要反驳,又猛地想起他昨夜就是这么自称,对上她含笑的目光,忍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揽住她。
“漪漪。”他贴在她的颈边,“你明明说不提了。”
“嗯?”萧云漪捏捏他的脸,“是你不能说,而不是我不能说。”
她的力气很小,捏着并不痛,宋衍却长松一口气,明白她看出他的不对劲,才特意重提昨夜来开解他。
知道她没有生气,他放松地笑了起来,将她抱在怀里,贴在她耳边:“漪漪,我太想你了。”
两人成亲后,几乎是形影不离,从未分开如此之久。
想起那些独自处理公务的深夜,宋衍轻咬她的耳垂,故作凶狠道:“道观里冷冷清清,有什么好待的,以后不准离开我那么久了!”
萧云漪自然也想他,但看他凶巴巴的样子,不由一笑,故意说:“如果我不听呢?”
“不听的话……”
宋衍沉默不语,那他还真不能拿她怎么办。
半晌后,他哼道:“那我就去找你,你去哪我就去哪,一辈子都缠着你,你别想不要我。”
萧云漪轻笑一声,低头凑近,亲了亲他,“放心,不会不要你的。”
宋衍不满足这样简单的亲吻,眼角余光瞥见石桌上的糕点,伸手一拿,端到她的面前。
“漪漪,喂我,我没吃饱。”
萧云漪从善如流地拿起糕点,递到他唇边。
宋衍低头一咬,囫囵吞下糕点,仍微闭嘴唇,含着她的指,舌尖轻舔。
他抬头看她,目光炙热得仿佛吃的不是糕点,而是她。
萧云漪轻轻挑眉,没有抽手回来,指尖反而一卷一挑。
宋衍立即张开嘴,盯着她濡湿的指尖,唇边又递过来一块糕点。
“阿衍。”她问,“你不吃了吗?”
他闭了闭眼,莫名觉得自己还是比不过她,硬撑道:“吃。”
糕点不算多,吃得却很慢,两刻多钟后,碟子才空。
“漪漪,你昨天说脖子肩膀酸痛,”宋衍说起正事,“我早上让人去请了医女,我觉得还是让医女看看比较好。”
萧云漪自小体弱,虽说这几年好了很多,但宋衍一点都不敢大意,她哪里有点不舒服,都紧张得不行,甚至还开始跟着大夫看医书。
“就去看一看,很快的。”
萧云漪也不会拿自个儿的身体开玩笑,点头答应:“那走吧。”
医女在前院从上午一直等到现在,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依旧恭敬地行礼:“见过郡主,见过将军。”
萧云漪颔首,淡声道:“有劳了。”
医女连忙回答:“郡主言重了。”
几人一起走进里间。
医女请萧云漪脱下外袍后,仔仔细细地按过她的脖颈、肩膀、后背,一一询问她感觉如何。
末了,医女擦擦额头上的汗,如释重负。
“郡主身子并无大碍,想来是突然换了个陌生环境,夜里睡觉时有些不习惯,所以才觉得有些酸痛,稍加按摩便会好的。”
宋衍正替萧云漪穿上外袍,沉声问:“按摩的法子是怎样?”
“这个不难,将军请放心。”医女看向站在萧云漪身边的听雨,“还请这位姑娘跟我来。”
“不。”宋衍出声阻止,“你教给我。”
医女一愣,倒也什么都没问,只说:“是,将军。”
宋衍之前学按摩的时候,特意让人做了布制人偶,用来练习。
现在他又命人拿过来,按照医女的指示,一丝不苟地按摩。
他学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牢牢记住了。
“听雨,去送送李大夫。”
听雨立即应声,“李大夫,请往这边走。”
医女收拾好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临到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一看,正好看见男子伸手去抱女子,脸上露出乖巧万分的笑容。
全然不像今天早上找她时,神色冷峻,凛冽气息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只一眼便让人不敢看他。
离开前院,医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拍胸口,小声嘀咕:“宋将军真是太吓人了。”
闻言,听雨冷声道:“李大夫,等下会有人带你出去,诊费和药钱都会尽数结给你,还请你在其他人面前不要多言。”
“我记住了。”医女连忙答应,“我这就回去了。”
听雨吩咐人领着医女离开,这才转身往回走。
“别说李大夫了,有时候我都觉得宋将军有点可怕。”
走在旁边的剪月突然开口,她今天刚好带着医女去见宋衍。
“宋将军在其他人面前,跟在郡主面前,完全是两个人。”
“很早之前就这样了,不是吗?”弄晴反问,“你难道还没习惯?”
“这不是习不习惯的事……”
“行了。”听雨适时出声阻止,“不要多说。”
剪月立即噤声。
听雨看看少人的四周,又看向面前的两人,“莫说宋将军,郡主又何尝不是如此?还有,你们难道以为郡主会不知道这件事?”
她们三个算是服侍萧云漪最久的,看得出萧云漪在宋衍面前的不同,不会像在外人面前那般冷漠。
剪月和弄晴两人同时沉默,又同时说:“确实。”
听雨笑了笑:“好了,还有不少事情要忙,走吧。”
*
昨晚临到天亮才睡,今晚宋衍不敢再闹萧云漪,按照医女教的按摩法子,细心地为她按摩一番。
临睡前,他忍不住再次抱怨说道观有什么好去的。
萧云漪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等到第二天醒来,宋衍习惯性伸手,却扑了个空,惊得他立即弹坐起来。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宋衍连忙转头,看见萧云漪站在床边,内心的不安瞬间消散。
“漪漪,你怎么起那么早?”他拉住她的手,看清她身上的道袍,急声问,“你又要去道观了?”
“不是。”萧云漪摇头,指了指放在床边的案几,“阿衍,你今天穿这套衣服。”
宋衍顺势看过去。
案几上的托盘里放着一身苍青色交领道袍,青色逍遥巾,还有一柄白色拂尘。
虽然疑惑,不过看看萧云漪身上的道袍,宋衍接受良好,由着她帮自己换上道袍。
他将飘带牵到身后,轻咳一声,“漪漪,好看吗?”
苍青色道袍勾勒出他修长健壮的身躯,手持拂尘,比往里日多了几分清冷出尘。
“好看,当然好看。”萧云漪替他整好衣领,抿唇轻笑,“阿衍穿什么都好看。”
她夸自己好看,宋衍开心得不行,一时没有发现她眸光微暗。
直到用过午膳,萧云漪拉着他坐在榻边。
“师弟,听说你近来经常偷偷溜出道观。”她轻蹙眉间,语气里含着一分不满与斥责,“似乎在嫌弃道观简陋,住的不开心。”
宋衍疑惑地“啊”了一声,不解地开口:“漪漪,你在说什么?”
萧云漪扬起拂尘,轻拍了下他胸口,“既然已入道门,不准再叫俗家名字,你该叫我……”
她靠近,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姐。”
宋衍浑身一颤,她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还带着清幽的降真香,他晕乎乎地开口唤道:“师姐……”
“师弟真乖。”萧云漪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最近经常偷跑出去玩,功课都落下了。”
宋衍也适应了,乖乖认错:“还请师姐教我。”
萧云漪一笑,伸手拿起旁边案几上的书,“那你先看看有哪里不懂。”
他低头看向她手里的书,待看清书里的内容时,霎时浑身紧绷。
竟是房中术。
宋衍知道萧云漪虽然没有真正出家,但她对道门各派的典籍都有涉猎,部分派别还可以称得上一句精通。
他吞咽一下,抬头看她,哑声开口:“漪漪,这书……”
萧云漪没有说话,撩起他宽大的衣袖,掀起里衣的袖子,露出他坚实有力的小臂。
她拿起拂尘,轻缓地扫过他的手臂,又轻轻一推,俯身靠近,“师弟,你前晚不是让我教你吗?怎么,你现在不愿意学了?”
宋衍躺在榻上,盯着身前的她,抬手揽住她的腰。
拂尘微动,惹起一阵痒意,自手臂蔓延至心尖。
他盯着她,乖巧认真地求教:“还请师姐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