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本能站起来去看陆铮年,口不择言:“那那我刚好要去喝酒,要不盛栀你来吧。”
心里真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慌什么呢深怕盛栀看不出来你什么心思!
但被陆铮年影响得,陆铮年的朋友对盛栀反而亲密不足,因为毕竟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走进这样的死胡同里。他们再做什么都好像不对。
徐晟还算以前和盛栀关系比较好的,现在也生疏了。
他走出公寓抬头看一眼,天空灰白,秋要燃尽了似的苍白淡泊,他被阳光刺了一下,拿手挡着,迟疑地走到一边。
给薛谧去了个电话。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陆铮年手指按住手机,本能地去记忆里确认对话应该没有已读这个功能,手指稍微放松些:“好像是关静音了。”
他一般不会错过她的消息,除非生病。事实证明,盛栀对这一点的预判很准,因为她不用走进卧室都能看到他潮湿的眼尾还有苍白的脸色。
盛栀转身去找碗,把鸡汤倒进去的时候看见熟悉的餐具动作一顿。最后还是没换一个普通的勺子。都已经来了,刻意回避好像比之前还怪。
她放下那个荷叶形状的勺子,端着碗递给他。
陆铮年看到第一眼,就眼睫颤动,感觉她是故意的。但在她注视下握着勺子喝了一口,喉咙才好像被击破攻防般滚烫起来。
他咽不下去。
盛栀坐下来,侧头去看他:“没有想到你还留着。”
其实不小心摔断过好几次。陆铮年已经不想再辩解了。
她已经记不清过去的事,但他还守在那里,像一个故步自封的古董一样,陆铮年有时候都觉得,他有时候会割伤她,是因为她离开那年,他就已经被摔碎了。
陆铮年:“挺可爱的。”
为什么不说呢?不说是因为她。也许是已经明白就算再说,也可能得不到进一步的怜悯了吧。这个时候忽然想起自尊重要。
也许是忽然觉得守不住什么。所以只能守住岌岌可危或根本不存在的自尊。
他继续喝。哪怕喉咙破损食不知味。
盛栀默默地看了很久,才措好词,开口:“我昨天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他没抬头,喝汤的动作停了。
盛栀抿唇:“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我和严朔的关系。”她回想起来,只是因为一个电话而已。
陆铮年都有一瞬间的痛彻心扉,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明明知道她如果感觉不到,只会一次比一次更伤人。她爱过严朔,当然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捏着碗。
也许是岁岁和那十年太深刻了,也许她心里没有预料过他会和严朔有一样的位置,会无法接受严朔曾成为她的一部分。
他怪不了盛栀。
只能后悔为什么要去提起严朔的事。
是,他早知道不可能凭空抹去这十年。某一瞬间他甚至想把这件事揭过,就这样不再提了。他实在不该这样让这段关系如履薄冰。
盛栀:“我在想,如果你实在没办法忽略严朔 那我,我可以暂时把织心交给薛谧。”
陆铮年猛地一滞。
盛栀考虑这件事也很久了。
织心会被严朔和严家的人盯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当时成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完全退居幕后工作,而且和薛谧合作也注定工作室的资本不是隐形的。
但她和严朔确实不能一直这样。岁岁还小,她可以接受岁岁什么都不知道时还时不时地和严朔接触,消弭掉她内心对于严叔叔和严叔叔家人不喜欢她的不安。
但她不会让严朔和岁岁一直在一起。
而且和杜欢林家的合作也让她意识到,在A城,她过去的经历确实很容易让她在工作中深陷舆论漩涡。
不如在幕后继续做和在织心一样的工作。而且,织心不会只是一家工作室。她已经和杜欢达成共识。
“......”
陆铮年一直没有开口,盛栀才问:“陆铮年?”
他其实想问,为什么。
但得到的答案会不会又是一次,不知道呢?
陆铮年其实很明白。他在高中时也有过这样混沌不明的时候,分不清对她是友情还是爱情,可是只要时间够久,总会看清心里的那个影子。
但他好像已经知道了聚光灯下没有惊喜,看见影影绰绰的举动,还是忍不住被蛊惑上前,轻轻地说。难道她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难道她对我的这些纵容让步就没有一点点是因为我守得云开,是因为她反而错把对严朔的友情当成了爱情。
也许,他早就看清了吧,那幕后根本没有烟演出的人,只是一个个影子。
但还是不舍得。
“......”陆铮年连一声盛栀都说不出来,只能喉咙喑哑滚动,“没有必要这样。”
他已经明白她在努力转圜,她不在意不明白严朔对他的影响,可她努力地在消弭。
他怎么能够苛求呢?
昨天晚上他的心还是碎为齑粉的岩石,今天就已经被泡在风雨中寸步难行了。
盛栀顿了一下,然后她伸手,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掌心覆上他额头——本意是想测他体温,但陆铮年在这时握住她的手腕,她也没动。
陆铮年恨自己这么敏锐地发现她的无意和,纵容。
盛栀还想低声和他解释她考虑了很多方面的原因,不完全是因为他和严朔,但确实是为了他说的话才想现在就做的。
可是陆铮年已经把她拉向自己。
他真像个暴徒。
她一犹豫伸出手,他立马就发现机会反咬她一口,而且是在她没办法拒绝的情况下:陆铮年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痛苦地亲吻她,甚至碰到她的侧颈。
纠缠,厮磨,压迫。
他感觉到他好像和盛栀站在天平的两端。
那个被他觊觎的人问他:纵容到这种程度够不够?够不够弥补你昨天的生气,那十年你无望的痛苦。
可是,这和她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没有说不会随时离开,他也没有说你让我喜欢上你就必须喜欢我了。
陆铮年几乎想落泪,甚至在想严朔之前也是不是这样欺骗她的。你为什么,这样放纵我心底的野兽呢?
为什么甚至连这样都能允许却不能真正地看一看我。看一看我这颗心是怎样因为严朔而嫉妒近乎毁灭,怎样因为你怜悯我而庆幸又不甘的。
如果我能够这样得到你,那和我永远也得不到有什么区别呢?
你要是用带笑的眼睛看一看我。那我就算现在就下地狱,也心甘情愿。
盛栀被抵在床头,其实已经有点起鸡皮疙瘩,但陆铮年已经放开她了,只是抱着她。他久久地埋在她颈边,像久久跪拜神像的信徒。
他对她生出的欲望在她面前是这么的可笑可悲。
有的时候他觉得,在她说出试试后竟然就这样向前,不,或许更早以前明知道她没有心思,还是出现在她面前,就已经是错了。
他错得离谱,以至于一时不敢放手因为知道,如果放手了,大概就是真的退无可退了。
她会像对待严朔一样对待他吗?
可他既不是岁岁的父亲,也不存在于她的记忆里。那对于他应该是和生死一样的东西。和她在一起这段时间之前是从混沌中来,她终于醒悟到她在被他欺骗后,他又是向没有她的混沌中去。
原来他一直觉得的以后,已经退无可退了。他总是喜欢,也注定只能把路往死路里去走。
她不是他的神明。只是偶然给他投来一瞥而已。
陆铮年想到那个备忘录,心里怔怔地一下又一下地紧缩。有这就够了。有这一天两天就够了。反正,他注定是只活有她的这瞬间这片刻的。
陆铮年哑声:“对不起。”
盛栀脖颈被烫得发潮。虽然他已经没在吻她,但她侧颈上,仍然在重复他吻她的触感。
盛栀紧紧闭眼:“没关系。”
陆铮年再次低低地哑声说:“不要这样。”他几乎哀求,话里带着一种盛栀都没有想到的,好像完全不计入已投入成本的坦然,她不明白这是什么:“盛栀。不要这样。”
陆铮年:“你可以只考虑织心和你自己,不用,也不要为了我这样做。”
盛栀想解释,开口却是:“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你对杜欢,严朔和舒家,不是这样的不是吗?M&G已经近乎神话,这种时候完全没有必要去挤压其他人的生存空间给自己树敌。
你自己不考虑M&G,却这样告诉我。
仿佛旷日持久的对峙,陆铮年轻轻开口说:“因为,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变。我不保证日后,我们还是这样没变过。”
骗子。
陆铮年想。他保证从来爱她都不曾变过。但他保证不了的。一个他追逐了这么久也只会因为怜悯和责任才短暂停留下来的人。
他保证不了她不会变的。他保证不了她不会突然清醒,爱上别的人,有更美妙的人生。
你只是低头来看看我,何必把这样珍贵的人生浪费在我身上呢?陆铮年总以为自己不明白。但他比任何人都清醒地沉睡在这梦里。
她不是不会走的人。
盛栀。我没办法叫你有一刻像这样爱我。
也没办法叫你有一刻像我这样,一生一世都不会再爱上另一个人。但至少自由一点吧。
在抛弃我这个卑鄙无耻的窃画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