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匆匆见一天，就要马上各自忙碌。城市运转速度很快，各司其职，晚半天就跟不上步伐。
投入各自生活中。温诚对半个月才见面的日子极其不满。他想永远深刻的待在宋槐心里。
上次宋槐说，她不喜欢每次只问三餐，温诚记住了。
在恋爱中，作为老师也不断进修。
那天温诚早晨去公司，买了两袋子星巴克。请部门员工喝咖啡。他们很惊喜，蜂拥而上挑选口味，还回答了温诚的问题：怎么和女朋友没话找话。有经验的说：女生最喜欢分享，温总你就随手拍路边的风景，流浪猫，汽车，发给她。
用分享欲占据她的时间。
哪怕不见面，存在感也能很强。
感情需要维系。温诚当天给她随手拍公司楼下的猫。传统三花猫，懒洋洋爬在树荫下乘凉，伸个懒腰再舔舔毛，绕树走上几圈就有db员工给她火腿肠。被养的白白胖胖，衣食无忧。
宋槐果然回他：“挺好看的，就是太胖了。”
“买一只养？”温诚问她。
“没时间。”
“忙死你算了。”
......
三句不到就又开始了。
他们的浪漫和正常情侣不同。这点温诚后知后觉。他又不是没见过街上、办公室里的小情侣，两人依偎着走路，恩恩爱爱的聊天，女生活泼可爱，男生温柔体贴。
他们过于粗鲁了。
“你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说话。”温诚想起来，讨伐她。
“我么？你也是啊。”
“少来了。”
宋槐在展会第四天，中午吃了麦当劳。13.9随心配，双层吉士汉堡配可乐，拍照发给温诚。
“莹莹说，这叫穷鬼套餐。”
“能不能吃点好的？”
“够了，能吃饱，这个套餐划算。”
“我不想听你说划算这个词。”
温诚最近确实忽略了她的饮食健康。他受不了宋槐随便填肚子。立马叫了外卖，下午两点骑手准时送上展厅二楼。好几家店，上来无数个美团外卖员。喜茶多肉葡萄，欢牛巴斯克重芝士，还有鳗鱼饭，关东煮，海藻沙拉。
每样两份。温诚告诉她：“和同事一起吃。”他问过宋槐，每天值班只有两个人。他无非是想替她拉拉关系，以后工作好有人帮衬。
宋槐一看就知道是那家吃过的日料店。
莹莹大为震撼，看着满桌眼花缭乱：“我去，你男朋友对你真好。”温诚那形象在莹莹心里即刻高大，熠熠发光。身高长相没得挑，工作也那么浪漫，体贴又温柔，属于在社会中占比极少的优质男人。她还带颜色的臆想了下，温诚肯定由着宋槐来。
“还有你的一份。”宋槐不清楚莹莹想什么，给她递筷子。
“啊？这么好？”莹莹回神儿。
“快吃吧。”
“那我开动了。”
接下来每天，温诚都想让宋槐回家住，但很快被拒。理由是她不住酒店也空着，回内蒙照样报销，浪费。他注意到了“内蒙”二字，猛地摔回现实。
这不像从前，他们可以长期生活在同一座城。
她有天会离开，会去内蒙。他们再次分居两地。
温诚像开窍似的加速前进，日复一日的给宋槐叫外卖。从中国炒菜买到各国特色。距离远直接花高价小费让骑手帮买。用宋槐的话来说，就是：疯了。他倒不以为然，这只是在培养感情，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问他原因，他就惨兮兮回答：“怕你回内蒙把我忘了，变成白眼儿狼。”
宋槐有点儿心疼他，替他心酸。
“下班去找你。”她说。
“我接你。”
“不用，坐地铁就行。”宋槐前两天刚办了张地铁卡，不用临时买票，省时方便。
“有车接还坐地铁？”
“咱们不在一个地方，你开车跑很费时间。”
有些话没必要多说，直接开车过去用蛮力把宋槐塞车里就行。
温诚按侧键息屏，干脆不回她了，靠椅背上继续写策划。昨天市场方案对比完成大半，预算还没交上来，他正靠咖啡续命。麦当劳的黑咖啡不加糖，提神醒脑，多喝半口都恶心。
他们时间观念大相径庭。宋槐是j型人格，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在脑子里规划，温诚想象她那颗大脑，纹路是不是都比正常人多。而他则是p型。
宋槐看温诚再没回，拍了拍他。
不去参展的时间都在MF待着，今天中午宋槐没和莹莹一块吃饭，独自爬着休息。
有人屈指扣响桌子。
宋槐趴在莹莹抱枕上没睁眼：“我中午不饿。”
“没让你吃饭。”
一道死亡恶魔的声音穿进宋槐耳朵，她坐直，怔怔对上陈丰那张脸。他今天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没有骂人的迹象。
陈丰双手环抱俯视宋槐，“下午，和我去见客户。”说完抬手看眼手表：“现在是中午两点，你收拾好东西，半小时和我去。”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中午也要睡，猪都没这么懒。
“您亲自谈客户？”宋槐很奇怪，像陈丰这种级别的需要低声下气讨客户欢心吗？
“一家贸易公司老板，也算客户，产品相似可以流通，但他不是工贸一体。”陈丰看她思考的样子当即说：“别问了，告诉你做什么就做。”陈丰最讨厌给别人安排工作时，底下员工一个劲儿问，瞪着那双无知的小眼睛，以为自己问题多有价值。
宋槐以为叫她挡酒。但陈丰并没这个意思。
他想在宋槐身上实验：学历和外贸有无直接关联。陈丰从业之初就不断看网络很多人说，外贸无非是销售，干嘛讲那么高大上。和柜姐笑着推销产品并无两样。和外国人交流口语过关就行，专八雅思托福，纯粹在卷。
以前他坚定持有反驳态度，但宋槐出现让这想法动摇。她口语不行，但能让外国人听懂，基本公式记得很清楚，会报价，跑上跑下有毅力。他倒要看看宋槐能不能辅助谈成大单，下午成了就是几千万。
外贸人最开心的事情有：公费出差，拿了转档VIP，邮件信息有order，完成后的PI有水单，不需要跟进新客户，维系老客户，不需要分批发货。
陈丰把谈价地点定在附近的广东酒家包间，有几百年历史的饭庄。菜色清单鲜美，比较符合欧美那边的饮食习惯。
宋槐坐在陈丰车的后座，听他问：“如果客户不满意，你该怎么办。”这问题刁钻，她得思考一阵。首先，出去谈的是老板，她不能抢陈丰风头；其次，她说话不能比陈丰多，还要救场。
陈丰从后视镜里看宋槐：“脸皮厚点，别要面子。”
“好的。”她更好奇陈丰是如何谈客户了。什么样子，和普通外贸员一样放低姿态，变成销售讨客户开心？还是出卖色相？多好面子的人，竟然请她看报价时的窘态。
在三十分钟后，这个想法大错特错。陈丰并没其他外贸员的感觉，他身上只看得见坦荡和不卑不亢，尽管对方公司要收购几千万到几亿元不等的汽配，以及新能源汽配。意味着谈成，宋槐能拿几十万的分成。
Makcnm来自俄罗斯，浅黄色头发的中年人，穿着低调，普通短袖牛仔裤，中等身材，不笑时很严肃，实则比较健谈。
陈丰英语流利侃侃而谈，上来先不说工作，反而抱怨这天多热，开车路上堵死了。宋槐没想到他竟然向客户吐黑泥，偷偷瞥一眼，他倒是屁股沉，坐稳稳的吃菜，说这家的粉蒸排骨很鲜。
首次见大客户，宋槐肉眼可见的紧张。脑子里过电影似的复习外贸流程，客户开发后，需要报价：汇率提醒，定价基础，付款方案，报价细节。
饭吃到一半，才开始谈产品，陈丰说的很有条理，顺便介绍了工贸一体企业文化，产地，发货速度。
Makcnm和陈丰聊得很熟，TikTok都互关了。
“girlfriend？”
“no.”陈丰回答。
“Secret crush？”
陈丰笑着摇头：“just my subordinate.”
宋槐和陈丰眼神对上，都有点尴尬。
“sorry......”
“just a joke.”面对任何误解，陈丰总开头‘just’，摆手耸肩表示毫不在意。
气氛瞬间缓解。
表面那样，但宋槐不想和陈丰有任何私人情感上的关系。陈丰亦如是，他的择偶标准很现实，温柔，会哄人高兴，得体大方，必须高学历，简历足够漂亮，在提供情绪价值的同时，为他分担工作。
他清楚这个标准说出去会被骂，但人总得现实点。
自私没错。
Makcnm第一次来中国，酒店还没着落。陈丰拉着他坐副驾驶，宋槐坐后面听他们对话，把陈丰谈客户时，那些只有尊贵没卑贱的套路流程记在手机便签上。记录完截图发给阿金，告诉他：这次出差的笔记。
下车后，宋槐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度假村，刷卡替Makcnm办理入住手续，留宿十二天，消费整整24000元。从头开始包括后来的酒吧，宋槐变成他们的ATM机，没多少存款快被刷空了。
度假村负一层有家摇滚酒吧。红蓝色灯光在昏暗大厅里不停旋转。所有人疯了似的跑舞池里蹦迪，穿霹雳裙扭胯。外国摇滚乐和rap循环播放，音箱噪声特大，震得宋槐肺疼，光线晃眼，她已经要瞎了。
《bad guy》前奏一出，Makcnm弹跳起来跑进去跟着跳。他那架势如果要穿两件，势必脱一件在头顶电风扇似的甩。俄罗斯寒天地冻，这个国家的人却热情似火？
宋槐坐在吧台看手机，陈丰走过去要了两杯格兰菲迪12，眼神扫过她手机备忘录，跟做笔录似的，他说了什么话，用什么语气，全写下来了。
“做笔记？”陈丰靠着吧台，但宋槐没听见，他又靠近点儿大喊：“做笔记！”
宋槐点头，也抬高声音：“您不去跳吗？！”
陈丰摇头。他讨厌这种混乱的酒吧，只能接受清吧，或音乐酒馆。
宋槐也讨厌，她不喜欢扯嗓子讲话。
两杯格兰菲迪12推到陈丰面前，陈丰两指轻捏杯颈，推给宋槐。她应该没喝过酒，这款比较适合刚接触调酒的人。
“谢谢。”宋槐抿了口。不苦。果香浓郁，小甜水既视感，奶油香比较重。
坐着喝了会儿酒，宋槐喊着问陈丰：“今天花费可以报销吗？！”总计三万二，可能对陈丰来说不算钱，但对她是。
陈丰调整了站姿，单手撑住吧台看宋槐，炽热光束摇曳，光影在她脸上快速拂过去，又打过来，投影仪似的盘旋成浓墨重彩。清冷眸光倒影热烈的景色，形成强烈的割裂感。陈丰一时走神儿，只能看见她嘴不停动着。
反差感往往能给人带来惊喜，陈丰不清楚为什么要看她半晌。心里那股怪异感气流般盘旋，扶摇直上，逼着他撤回视线，一口闷了酒。
宋槐被他看得全身发毛。莹莹还微信上问：“哪儿去了？”
“陪陈丰见客户。”
“我去，没事儿吧你，挺住啊，下次带个十八籽吧，驱邪求福。”
“你说的对。”
三小时后，他们把Makcnm安顿好就坐上车。陈丰没听清宋槐说的报销。从系安全带到上路，车内死寂，谁也没半句话。
车辆披拂夜色，在路灯下行驶，车里时明时暗。
“我自己坐地铁吧。”宋槐说。
陈丰目光稍斜视了片刻，看她双手攥紧手机，指甲泛白，牛仔裙使劲儿拽到膝盖上，正襟危坐的防备姿态：“我很可怕？”
“不是，公司有人等我。”宋槐扯谎。实际为坐地铁找男朋友。
“那把你放到门口，自己回。”陈丰说。
“谢谢您。”
“.......”宋槐在酝酿半天。终于肯开口：“三万二可以报销么？给您和客户付钱，我卡里没剩多少了。”
“发票都在？”
“在。”
松了口气。
她真心不能和陈丰谈太多条件，谁知道他脾气底线。陈丰于她来说，算事业金钱的来源。宋槐正缺这两样。
人生不就该为事业和人民币拼命奋斗吗？
车在MF门口的字母雕塑旁停稳。宋槐解安全带，正要拉门，陈丰说：“表现不错。”他很少夸人。‘不错’指的是宋槐面对客户和他相同，不卑不亢处变不惊，做好了辅助工作，报价的庞大烧脑计算TT和EXW都没差错。比很多刚入行的专业外贸员都有天赋。
许多人觉得门道是花言巧语和高情商。
或许宋槐靠的是那份踏实和真诚。
宋槐淡淡的：“我会努力的。”她看不清陈丰的表情，他溺在黑暗中，只有手表闪烁寒芒。
车开走，宋槐微微鞠躬。
宋槐身后有辆黑车，静静停在树荫里，大灯都没开。夜色浓郁，空气似乎由湿润变为滚烫。可即便如此，温诚在车里也看得清楚。
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宋槐化成灰他都认识。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在明亮视野极佳的挡风玻璃后，看自己女朋友坐其他男人的车，在下车前还恋恋不舍的说几句。然后下车目送，那条牛仔裙被风吹起，大腿半露不露。
可真他妈好看。
温诚先是自责，为什么要来接她。如果不来接，不就看不到这幕了？也不用生气。然而接下来是愤怒，他凭什么不能看？他不能接她，但别的男人可以？
什么狗屁逻辑。
闷热助长火焰，温诚的心情像天一样憋气，他抬手狠狠拍了下喇叭，鸣笛声响亮而短促。
宋槐迎着风朝路口快走，准备去对面乘地铁。晚上八点半是高峰期，满车厢的人沙丁鱼罐头似的塞好，无精打采的扶着吊环。她怕挤不上。
温诚手压上轮盘喇叭，不松开。刺耳的鸣笛声迫使宋槐停下，朝声源方向寻觅。
“宋槐！”他下车把门一甩，小跑几步按住宋槐肩膀：“怎么，看不见我？还是不敢看。”
她原本想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没？要不要晚上去日料店？她还想告诉温诚，她今天陪客户走了大半天，很累，肚子饿得直叫。她哪里能在饭桌上大快朵颐呢。
可却被温诚的动作吓到了，他力气不算小，跑来扳她的肩。还有那双满载怒气的眼睛，恨不得把她烧着似的。
沉默的风中，高低对视。温诚笑的很奇怪：“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宋槐，你可真行，我看你坐地铁不是为了方便，是需要私人空间和其他男人相处，让他开车送你是吧？那你早说啊，何苦我干等两个小时？”
他昨晚一夜没睡赶工加班，为的就是今天早走两小时等她。黑眼圈赛熊猫似的重，早晨喝那该死的麦当劳黑咖啡。他最讨厌这个味道，但能提神，也顾不得其他。
“怎么？在想自己为什么被发现？”他问。
宋槐怔然，蹙眉看温诚。没别的感受，只剩寒心。天往死里热，心往死里冷。
“我在工作。”
又是那该死的表情，淡定，无所谓。温诚心里拱火，把她往光区里拽，“你什么态度。”
“你希望我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