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看到他一连抽出数本最为厚重的文件，不紧不慢走到自己桌前，慢悠悠的说：“穆总，这里有几个地方，可能得麻烦您给我讲一讲。”
说完，拉了椅子，在对面稳稳坐下。
穆云歪着头捏肩的动作戛然而止，顿了顿，说：“明天上班以后再说吧。”
姜柏无视她周身散发出的强烈下班意愿，屁股坐得稳如泰山，眼底浮现一丝笑，自顾自将文件打开铺在桌上，“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一会儿就好。穆总不是说这些文件很重要，今天必须全部看完吗？”
？
我说过吗？
穆云蹙眉，开始回忆。
但是那些被她划为不重要的事早就被清出记忆内存了。
“你说过。”姜柏点头，斩钉截铁，好像看透她内心的疑问。
嘶。
她是想浅浅刁难一下姜柏，但不至于这么没人性吧，一周的量只给了一天的时间？
穆云双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顶住下颌骨，思索怎么把话圆回来。
所幸姜柏给了个台阶，“只剩几个地方，十分钟就好。”
那行吧。
她勉为其难收了收下班的心。
然而。
说好的十分钟。
穆云木着脸看着亮起的时间，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加班。
“哦？这么晚了。不好意思穆总，耽误你时间了。”姜柏一瞥她的手机屏幕，语气机械的棒读，听不出来他的不好意思在哪里。
这就是你的十分钟？你过教官的时间？
穆云目光凉飕飕得剐过去，她很想说没事，小问题。
但是五个小时。
将近五个小时。
这位大少爷一会儿像个清澈的大学生一样，这里问一嘴，那里有疑惑，让她仔细说说。
一会儿宛如杠精再世，这里有问题，那里可优化，处处跟她争个方案策略的高低优劣。
给她都整上头了，真就没注意时间，激情争论……和平交流意见到现在。
“你……”她开口要说话，才发现嗓子都哑了，口干舌燥得不行。
这辈子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穆云深深吸口气垂下头，是她输了。
同样激情开麦了几个小时，姜柏就跟没事人一样。
“算了，你下班吧。”
姜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给你倒杯水再继续？”
“不用，下班。以后工作的事上班说。”她挥手赶瘟神，自己动手整理他铺在自己桌上散落得七零八落的文件。
姜柏自顾自拿起穆云的杯子，语气颇为悠闲：“听说穆总以前也是工作狂，加班到深夜，甚至住在办公室都是常有的事。现在才十点，怎么感觉……归心似箭？怎么，家里有人在等着？”
穆云听他语气轻松，还有力气调侃自己，顿感人和人的精力果然是不同的。
没有精力反驳，她一边手上忙着，一边哑着嗓子随口应付：“哪有什么人。不用倒水了，杯子放下，下班吧。”
虽然她这么说，姜柏还是在她收拾期间端来了水，穆云瞥他一眼，倒也没推辞。
两人同乘电梯下了停车场，穆云看到他又走近自己旁边的车位。
她随意扫一眼，发现不是上次那辆。
姜柏注意到她的眼神，打开车灯，淡淡道：“这辆沉稳，适合上班。”
穆云默默把视线转向他。
沉稳是沉稳。
但你对适合上班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沉默的打开车门，上车坐定后，还在想。
有些人，整个人就不适合上班。
隔日，穆云故技重施，又让人找了堆几年前的文件给姜柏送去。
虽然电子版的也有，但她始终认为纸质版的更有视觉冲击力。
不仅如此，一些芝麻烂帐也丢了过去，只想让这少爷吃不了苦头，自己打退堂鼓。
但姜柏似乎对这一套已经很有思想准备了，竟然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没有面露任何不快，看起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样子。
穆云有些不自信了。
难道他真的是个当牛马的天才？
然而这个念头只持续到午休时间。
“少爷，午餐拿来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中年人稳步走向姜柏。
“嗯。”姜柏点点头，示意他放在桌子上出去。
这一幕她好像在哪看过。
穆云感觉有一种很强的既视感。
直到姜柏提起餐盒起身走来，“穆总，休息间借我吃个午饭？”
想起来了。
昨天换衣服，今天吃午饭。
穆云目光冰冰凉，感觉继办公室之后，她的私人休息间也要不保了。
姜柏问归问，似乎没打算等到她同意，自发往那边走，还盛情相邀：“一起吃吧，算是感谢你无私奉献出个人休息室。”
“不用了。”她摇头谢绝。
姜柏看上去很意外，提起餐盒再次确认：“真的不吃？姜家的厨师，你猜是从哪里请的？外面可吃不到。”
穆云本打算继续坚持自己的立场，直到姜柏直接打开了盒盖。
她试图掩盖平静外表下的些许纠结，全然不察已经被姜柏看在眼里。
“来吧。”姜柏又一次发出邀请。
她刚才是不是被嘲笑了？
穆云感觉好像窥见了姜柏转身前的一个笑，她眼神凉凉，腿脚却不自觉自己动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时，身体已经诚实的坐在了休息间桌前。
不大的桌面上，姜柏已经布满了菜，称一句小型满汉全席不为过。
穆云收回前言。
谁家牛马打工时中午吃这个。
“你不是离开姜家了吗？怎么还在用姜家的医生和厨师。”她出手稳准，夹起自己想吃的菜，不忘试探姜柏之前说过的话的真伪。
“是离开了，但也不至于让我病死饿死。”比起昨天在食堂一口不动，姜柏今天的食欲显然正常多了。
外面的医生厨师是摆设吗？
穆云本想这么质疑，但看看他昨天和今天截然不同的胃口，意识到可能对他来说，还真是摆设。
“那他们知道你现在是在哪里，做什么了？”穆云蹙眉，隐隐担忧会不会有麻烦。
姜柏掀起眼皮，淡淡说：“大概还不知道。他们基本不回家，我就算把老宅搬空了，短期内也未必知道。”
不对，如果按他之前所言，财产被冻结，去处被阻塞，那应该会时刻关注他的动向，好随时围堵吧？
穆云停了动作，抬眼望过去，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问：“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离开姜家吗？”
大概是这几日的相处还算平和，姜柏不似第一印象的那般冷淡不近人情，甚至偶尔还会插科打诨，以至于她虽然认为依两人的关系这样问有些唐突，但莫名觉得不会冒犯惹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