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晔

    “给我?”沈静姝从满目的武器中收回注意力,疑惑地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仔细挑着短剑的某人。

    “带着防身。”许承泽解释道,却并未抬头,似乎对眼前兵器有了非常的兴趣。

    沈静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承泽的眼神在一堆铁器之间游走,内心不免又落入了阴谋论一般的猜测。毕竟她这几日踩过的坑,也不必比这铺子内的武器来得少。于是乎,沈静姝还是决定拒绝。

    “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我若随身带着武器,难道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将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沈姑娘该不会以为,随便哪个小毛贼就敢空手夺白刃?”许承泽这才抬起头,看着沈静姝眼底的警惕神色,嘴角不由得勾起了轻微的弧度,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反常态的正经,“越是世道艰险,越应该将武器牢牢地带在自己身后。”

    沈静姝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忍不住小声抱怨着:“要不是多亏了你非要我做衙门的线人,我能有什么危险。”话音刚落,沈静姝只觉得头顶生寒。等她再次抬头,便撞见了许承泽方才还带着笑意的脸已然黑了下去。

    “你……你听到了?”

    “听到了。”许承泽没有否认,面无表情的模样直让人联想到三九天气里泛着银光的冰面,连带着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急转直下。一时间,门外行人的脚步声、说话声,屋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能感觉到行人路过带起的风,也随着杂乱的声响透过门窗激得沈静姝脊背发凉。

    原本站在那里饶有兴致观察着二人的老陈,瞧着眼下的气氛不对,才连忙招呼着沈静姝,从摊位上拿起一柄短剑递到了她手上:“这位姑娘看看这把,喜不喜欢?”

    沈静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恭敬而又小心翼翼地接过老陈递过来的短剑,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仔细瞧了起来。

    可她何时接触过兵器一类的东西,翻来覆去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许承泽在一旁看她一阵装模作样,只觉得有些好笑,也不记得起先某人的抱怨,主动将东西要了过去,仔细观察了接口处有无松动,又用手在剑刃处几番摩挲,而后满意地点点头,将东西重新递到沈静姝手里,冲老陈道:“行了,就这把。”

    “好嘞,二两银子。”达成了一笔生意,老陈自然是笑开了眼。而沈静姝看着眼前熟悉的碎银子交换仪式,却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此时,她才在心里给许承泽的行为给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许承泽用自己受贿得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东西,试图用这样的赃物拉自己下水。

    这么想着,沈静姝的脸色是愈发难看,到后来更是满脸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怎么了?”两人已经离开店铺走了挺远的一段距离,可沈静姝的脸色变得比站在凤香楼前的叶朗还要差,许承泽不明就里,忍不住出声问到。

    “我在想……”沈静姝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话说清楚,死也要做个清醒鬼不是?

    “你为什么突然送我东西?”话音落,沈静姝才发现此时许承泽的注意力早没在自己身上了。他愣愣地看着沈静姝身后,她也只好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不知何时,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瘦弱公子站在两人身后,摆出了一副和许承泽极为相似的目光,愣愣地看着这边。

    许是见眼前两人都注意到了自己,他才后知后觉向这边点头示意:“许捕头,这么巧。这位姑娘是……”

    “冯晔。”许承泽没应和他的话,喊着那公子的名字,停顿了些许才又问道,“尊夫人情况如何?”

    “不太好。”冯晔缓缓摇着头,边将手上的提着的东西带到高些的地方。沈静姝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是两包用草纸包好的物件,在夜色里悠悠泛着草药香气。

    “尊夫人的事,我很抱歉。”

    “许捕头不用自责,人各有命,我等无权无势之人,不过是命该如此。”冯晔叹了一口气,或许是不愿再提起伤心事,抬手行礼后飞一般地消失在了沈静姝的视线当中。

    “他怎么了?”沈静姝自知不应揭破他人苦难,可眼睁睁地看着故事逃走,就好像考试到最后一分钟发现数学大题算错了却无法改,于是乎百爪挠心,辗转难眠。许承泽大概是不能体会这种煎熬的,他听着沈静姝的问话只适时地给了她一记白眼,吓得她握了握手中的短剑,脑海里只想着许承泽是不是传言中足以空手夺白刃的高手。

    正胡思乱想着,许承泽忽然噗嗤一声笑了,继而很快松了口,道:“沈姑娘要是真想知道,我大可以告诉你,你不用这般视死如归。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许捕头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我嘴巴最严实了。”沈静姝生怕他后悔,抢着话表衷心。

    由此可见,沈静姝的嘴巴严不严不好说,不过她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定然是不错的。许承泽对她的性子倒是摸了个十成十,脸上的笑意间爬上了一抹嘲讽:“我可不指望沈姑娘能守口如瓶,你别乱用你那一贯添油加醋的本事,把事情闹大就好了。”

    很多时候,话得反着听。但眼下沈静姝沉迷在收获巨大八卦的喜悦之中,嗅到的那丝不寻常的气味,就这么从她脑袋里一闪而过,而后消失在茫茫无边的夜色里。空气中留下的,只有许承泽为她讲述的,比早晨李云鬟讲述的故事里还有悲伤得多的故事。

    冯晔,本是城东居住的一个破落书生,十八岁那年便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马的柳新为妻。这柳新虽说没什么学问,但性情温顺、勤劳踏实,冯晔也不比某些读书人那般清高,屡试不中后回家踏实做起了小生意。几年下来,两人的日子也算过的有模有样。

    偶然的一次机会,柳新在街上得到了一则消息。一位知名学究告老还乡,为了广结善缘,预备在蕲水开办学堂。学究开办学堂本来并不稀奇,这则消息吸引柳新的地方在于,传说这学堂会招收女子入学,在这个普遍女子无法进入学堂识文断字的环境里,给了众多女子一个读书的机会。

    而柳新,自小便向往着这么一个机会。据说冯晔和柳新相识,便是因着柳新幼时在学堂窗户外偷师。如今,两人的日子稳定却清贫,若她能在生意上对夫君有所助益,或许两人的日子会变得越加红火。

    冯晔自然也是支持夫人的想法,几乎是学堂招收学生的第一天便带着柳新报了名,花大价钱置办了好些文房四宝,也会在一起幻想着柳新完成基础学业后将生意扩大的宏图。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柳新如愿去了学堂读书,冯晔在家操持生意和家务,顺便应付家人邻里偶尔带来的冷嘲热讽。至于柳新讨没讨到学问我并不知道,只听冯晔说起过那段时日两人都是开心的。完成了儿时梦想,目之所及的日子里也是一片光明,谁会不高兴呢?”许承泽话说到这里,突然噤了声。

    两人坐在护城河边,周围安静的没有一丝人声,河水波光粼粼将周围的世界划分成一片片碎片,风不断地从河上吹来,沈静姝额前的碎发跟着这风不断地变化着形状,不变的只有许承泽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荡漾着波纹的河水相互辉映,一切宛若梦境。

    沈静姝静静地等着许承泽的下文,也不知等了多久,许承泽总算开了口:“那时候,我来蕲水县衙门不久,便接到了报案。

    “□□案。那个受到世人尊崇的教书先生,私底下对他招收进来的这些女学生做了不少苟且之事,包括柳新。冯晔找到衙门,希望能够将他绳之以法。”

    沈静姝惊得说不出话,长久地呆愣在原地,直到身后有行人走过,一步一步将河水波光营造出来的梦境踏得粉碎。

    “是不是没有证据?”回过神来的沈静姝试探性地问。她知道,即便是科技高度发达的当下,这种事情也是很难取证的。

    许承泽摇头。

    “那是……”

    “先生德高望重。”许承泽没让沈静姝继续猜下去,抢过话头道,“调查的第一时间,县里的几座学堂都写了报表来给先生脱罪。不过是将人提到衙门来问话,便有许多儒生跑来,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位老先生的关系这么硬吗?”

    “女子式微。律法在此种案件中尚有不公之处,何况那群受了三纲五常教育的儒生。若此次开了惩戒男子的口子,下次再遇上此类事件……”

    “所以,他们声援的不是那位先生,而是被世代传承的剥削和压迫。”沈静姝喃喃道,许承泽听她如此说,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又正巧被沈静姝捕捉到,她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到:“我又说错话了?”

    “你没错。”许承泽看着沈静姝郑重地点了点头,往日的嘲讽、阴谋、居高临下,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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