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沈姑娘?”秋水不知沈静姝为何突然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也无心探究缘由,自顾自地向沈静姝行礼告别,“若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等等。”沈静姝眼疾手快一把揽过秋水的胳膊,将她抓到自己身侧,轻声询问道,“我先前也听人说起过这个先生,想着有机会去看看这位先生,你能不能带我去?”

    “可以是可以。”秋水答应着,看着沈静姝的眼神里却俨然满是怀疑,“只是沈姑娘自己学问颇丰,为何也想起来学堂上课?”

    为何?自然是为了那传说中的第三篇稿子。若是能想办法敲上那先生一笔,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这种真话,是万万不能告诉秋水的。沈静姝边牵着秋水转换方向朝前走去,边尽心尽力搜刮着肚肠给自己找着理由:“我听说这位先生是从京城里回来的大儒,常年在朝为官,颇受重用,怎会是我们这种跟着父辈识了几个字写些茶余饭后谈资的人比得上的?就说他如今年岁已重,回乡后却并未只顾自己安度晚年,而是在县内兴办儒学,还特意为一直无法进学堂的贫苦女子提供了入学的机会。如此德才兼备之人,怎么能不去见见?”

    沈静姝将从许承泽哪里得来的细碎消息拼凑到一起添油加醋表了衷心,可秋水眼底的嫌弃神情不减反增。她也不管,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神秘兮兮地凑到秋水耳边,压低声音道:“不过我还听说,这位先生之前利用办学堂的机会欺负了一个姑娘……”

    “先生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没等沈静姝讲话说完,秋水已经撇着嘴抢过话头,“想来也知是她自己动了歪心思,什么龌龊目的没达到,就想着给先生泼脏水。”

    沈静姝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今日是学堂开课,你进了学堂自己去瞧瞧,王先生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秋水接着道,走路的速度也比方才快上了许多。沈静姝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四下寒凉,拢了拢衣衫才赶紧追了上去。

    不知道等她写完这篇稿子,会不会被学堂里的姑娘们堵在家里扔臭鸡蛋?

    “沈姑娘,这里!”秋水领着沈静姝绕过几个弯,才在某个院落前站定。

    在她的前方,一群姑娘们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一路延伸到院子大门前。高大的院门处搭着一张桌子,看起来是儒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坐在桌前,边与人交谈着,边在桌上写着什么。雕花的院门上方,挂着一块金字朱漆的匾额,上书“玉心堂”三个大字,匾额下面的门内风光却只有葱郁的绿色了。

    沈静姝走到秋水身边,正是这个队伍的最末尾。秋水告诉她,每个学生入学都要来这里回答一些问题,合格之后方可入校,那位在书桌前的年轻男子便是担着这任务。

    这边两人说着话,先前领头的那位姑娘正巧离开了队伍,带着满脸的失望从众人身边走过,而在她的下一位,却是欢天喜地地拿着一张纸进了院门。如此这般两重天的境况不断地重复着,很快,就轮到沈静姝来到了桌子面前。

    那儒生熟练地将一张宣纸铺好,抬头看了沈静姝一眼,才问道:“姓名。”

    “沈蔷,蔷薇的蔷。”沈静姝是来打探消息的,自然不可能用真名。何况这学堂与许承泽有过节,万一哪个无聊人士看到了上期《蕲水小报》上放出来的假消息信以为真,那自己怕是这辈子也无法溜进玉心堂了。

    是以先前在排队时,她便想到了用沈蔷这个假名字,还用“怕学堂知道自己识字拒绝入学”的理由说服了秋水帮自己圆这个谎。

    “年龄?”

    “二十三。”

    “住在何处?”

    ……

    接下来便是家人的职业、收入等一系列情况,详细到沈静姝这个习惯了繁琐手续的现代人都忍不住惊叹进个学校上课居然需要这么麻烦。

    不过,秉持着探究到底的职业精神和向钱看齐的高贵品质,沈静姝还是乖乖答完了所有的问题,儒生也将内容全部填好,将那张纸递给了沈静姝,好让她跟着秋水进学堂里去。

    沈静姝连声道谢,兴奋地拉起秋水两个人一蹦一跳地进了大门。

    由此,沈静姝才能够见到层层掩映下安静置于园中的一座建筑。四四方方的一座大厅,由一座精致的庭院与那雕花大门相连,厅内整齐摆放着几十张书案,却无人落座,只围着那些书案的外围三四个人聚成一堆。秋水和沈静姝来的还要更晚一些,只能靠在门框上观察里面的情况。

    屋内这许许多多的姑娘不出意料的话多,一簇一簇的笑声仿佛断了线落到地上的珠子,接连不断而又清脆响亮。这一切都让沈静姝不免想起了那日云雨楼授课时遇见的那些姑娘,同样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只是那日来的姑娘盼望的爱而有得,而今日则是学有所成。

    谁又能知道,这干净整洁的屋子在角落里藏着怎样的古怪?又有多少人和秋水一样,对传闻中的危险嗤之以鼻?她们此刻所关心的,仅仅只是先生什么时候能出来。

    只是这一屋人等了许久,先生也不曾出来。等得沈静姝都控制不住阖上了双眼,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以至于后厅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都一声一声清楚地传进了沈静姝的耳朵里。

    她的睡意登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双眼死死盯着声音来处,便能看到那缓缓来到了众人面前的,竟是一位身体还算健壮的中年人。青色头发规矩地用一座银色发冠束在头顶,身着一件苍绿色的圆领,宽袍大袖显得整个人精气十足。

    沈静姝登时傻了眼。不是说告老还乡吗?眼前的这位先生,哪里有半分年老衰弱的模样?

    “先生好!”

    那先生刚走到厅前单独摆放的书案前站定,人群中便有人高声和他打着招呼,他也微笑着回应对方,眼神在厅内巡视了一圈,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才开口道:“老夫王甫仁,便是这玉心堂的创立者,也是学堂的老师。以往得学生敬重称一声王先生,若是在座各位有谁喜欢称呼老夫的全名,也请私下称呼切莫使旁人听到,不然难免使老夫感到伤神。”话音落,厅内响起了一阵笑声。

    王甫仁也跟着笑,脸上皮肉的皱在一起,眼睛也完成了一条缝。等厅内的笑声渐渐消散,他继续说道:“以后还请诸位在此处用功钻研,即便学问不精,也应学得守礼知节,才有亲友交睦,举案齐眉。

    “如此,便请诸位落座吧。”王甫仁说完这句话,便先行坐到了座位上。

    大厅内方才还几个一簇站定的小团体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迅速向座位散落开去。沈静姝被秋水抓着径直奔向了第一排的位置坐定,惹得沈静姝是哭笑不得。她上学二十年,还没有哪次是自己主动选坐在第一排的。

    秋水似乎看到了她神色间的幽怨,将头抵到她跟前,低声问道:“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事,胃疼。”沈静姝总不好明白告诉秋水自己不是存心来上课的,只能装作身体不适趴到了桌子上。

    于是乎,漫长的课堂时光里,沈静姝就维持着单手捂着肚子趴在桌上的奇异姿势百无聊赖地听王甫仁讲着基础的识文断字。或许是为了照顾学堂里这许多基础薄弱的姑娘们,可这些东西对于沈静姝来说却是学了多年烂熟于心。她甚至还用自己的秀发换出了一篇万字论文,才算彻底结束了这项事业。

    沈静姝越听越困,思绪逐渐变得不受控制在天上乱飞,完全不知王甫仁到底讲了多久。她知道的只是自己被秋水使劲摇着胳膊,其他同学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陆陆续续地从学堂离开了、

    沈静姝如获新生,喉咙里憋着的一股气也得以释放。只是她抓着秋水往外跑的想法还未付诸行动,王甫仁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笑得春风和煦:“这位姑娘,是否对老夫所讲的内容有所不满?”

    沈静姝连忙站起身向他行礼,道:“先生说笑了,小女子怎么敢对先生有所不满?”

    “那老夫怎么瞧着姑娘上课时尽是出神?”

    “这……说起来也是难为情,先生所讲的东西对我而言过于晦涩,我自然难以集中精神。”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静姝轻车熟路地说着眼前人的好话,眼神底处满是真诚。

    “沈蔷?”王甫仁低头看了一眼贴在书案上的名帖,上面用楷书工整写着沈静姝来玉心堂登记的名字。

    “是。”

    “你入学第一日,觉得晦涩难懂也算正常。”王甫仁说话轻声细语,俨然是一位关心后生的师长,“这个求学的机会实属难得,还希望你不要白白浪费。以后若是有问题需要问,可以多向秋水问问,或是直接来问我。”

    “先生教训的是,学生知道了。”沈静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那先生,我们先走了?”

    “去吧,明早记得来上课。”王甫仁叮嘱了着,捋着胡须目送着两人收拾好东西离开学堂大厅,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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