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月

    秋水将信送到沈静姝眼前的时候,已经用食指点出了一个名字。

    “潘文月?”

    秋水点点头,道:“她进学堂比我晚上几天,因为个子高大被几个同窗好生讽刺了一番,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不过这学期之后,她就没来上学了。”

    “失踪了吗?”沈静姝心下一惊,难道他们已经来晚了?

    秋水不明就里,狐疑地看了沈静姝一眼,才摇摇头以示否定:“昨日我出门采买才看到过她。”

    “那她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赶巧,我去过她家一趟。”秋水笑道,“从东大街一直往郊外去,她家就正对着陈记面摊。”

    沈静姝的嘴角抽了抽。陈记面摊,这人不就住在自己家隔壁?

    无巧不成书,一切都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沈静姝沉浸在这上天保佑的巨大喜悦中,晕晕乎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抱着一大堆的衣服到了家门口。

    但她并未进屋,而是第一次转头留心观察起左边那间小房子来。

    用条木捆成的木门紧闭着,院墙也将院子里的情况全部遮去,只留有一棵枯木挥舞着枝丫破出墙来。时近正午,又有炊烟袅袅绕着那枝丫翻涌,平白造出些仙景儿来。

    沈静姝定在门口,眼睁睁看着那云烟消散,走进了自家房门。

    她将衣服随意地扔到床上,又将誊抄好的名册燃尽了灰,才镇了一张纸去写那拖了许久的稿子。

    天色落幕时,这稿子才算初具雏形。她搁下笔,正想着伸了懒腰,屋外已经有人敲门。

    “谁呀?”沈静姝边抱怨着边将门开了条缝,探出半个脑袋,便瞧见一个月白衣裳的男子站在门口,挡住了她大半视线。

    月亮已经升起,身后的幕布却不够黑,整个天色都仿佛褪了色似的。而那人手里提着的一盏灯笼,明明灭灭的火光正好给这惨白的环境添了光彩。

    那光彩又跌进了来人的眸子里,一如那夜在护城河面上跳动的光影。那张脸却被他藏在了面纱之后,叫人看不清模样。

    但沈静姝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来:“许承泽?”

    许承泽应了一声,沈静姝只待着身份确认便是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拉进门内,从床上的一堆杂乱中扯了一件衫子扔到了他脸上。

    许承泽取下那鹅黄色衫子,眉眼皱作一团。沈静姝此时却没心思关心他的脸色,摸着下巴看着那堆五颜六色的织物,若有所思。

    “还是穿裙装比较好。”

    这么念叨着,她果然捡起一件绿底长裙朝许承泽扔来,正巧盖住了眉目间的怒气。

    “你先穿上试试,我出去等你。”沈静姝偷笑着,便要往屋外走。

    许承泽从那布料中抬头,不情不愿地道:“一定要现在就穿吗?”

    “不然,等康鸿将名单上的姑娘都抓走了你再穿?”沈静姝路过,拍拍他的肩膀,边走边说,“要是被人家撞见你男装在别人姑娘家里,传出去说你始乱终弃,多不好听。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沈姑娘。”许承泽打断了她的苦口婆心。

    沈静姝刚刚跨过门槛,听见他叫自己满脸疑惑地回头。

    “下次心里想着损人的时候,记得把坏笑收一收。”许承泽说着,啪地一声将门甩到了沈静姝脸上。

    门框发出凄惨的哭声,哭得沈静姝脑袋发蒙。她盯了那门好一会儿,瞧着暖光下的影子开始动作,又是吃吃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仿佛银铃般穿过门户,直投进院落外的人山人海去,瞬间淹没进了一片欢声笑语里。人们在欢闹的间隙,才时不时抬起头去望月亮,渴望着那轮银盘能盛下所有人的祈愿和相思。

    可盘子就这么大,怎么才能让所有人都如意呢?

    沈静姝坐在门槛边望着月亮想得入了神,全然没注意身后“吱呀”一声响,飘落下一片黑影。

    “看什么呢?”许承泽出声唤她。

    沈静姝赶紧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百蝶绕花的群襕。从那精致的绣花往上半指距离,便是那件鹅黄色的长衫。缝了兰草的全缘边,与裙底绣花相呼应,煞是好看。

    唯一不和谐的,就是领子再往上美人依旧轻纱覆面,和依然被他一丝不苟束在头顶的发丝。

    沈静姝瞧着那束发总觉得有些碍眼,踮起脚趁人没注意将那发簪抽了出来。

    发丝瞬间如墨一般泼洒了许承泽一身。他下意识伸手来抢,沈静姝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两个人就这么隔开一段距离遥相望着,却只有沈静姝是一脸的笑盈盈:“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呀。”沈静姝开始上下打量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说真的,你扮上之后,身段比方文轩好多了。”

    许承泽说是个习武之人,可莫名透着三分书生气,又因这练功的底子,比起一般人家多了不少精神气,自然是引得人想多看两眼。

    “不过,披头散发的是不太好。”她顶着许承泽的冷眼,绕到他身后,挽了一半的头发,新做了一个发髻。

    簪头兔子形状的碧玉在灯火的照拂下透出温润的光,映在漆黑的背景前,倒真像是将这天幕一景缩小放在了人身上。

    一时间,沈静姝看得有些出神。许承泽拍了拍她肩头,道:“走了。”说完,便提着花灯走了。

    沈静姝跟着到了屋外。

    屋外人群依然吵嚷,人群一簇簇向前走着,小孩子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换作平日,沈静姝只会觉得脑瓜子疼。可此时,她难免被这节日气氛感染,连许承泽的眉眼也慢慢舒展开来。

    但这样的节日氛围显然没有感染到潘文月。

    这里的情况比白天还要糟糕。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灯火璀璨,那棵枯木张牙舞爪地向着月亮追去,月亮便在它身上落下一层霜。

    整间院子似乎都被这霜冻住了。沈静姝和许承泽提着一点星火站在门口,一如活人误闯鬼森林。

    沈静姝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敲响了门。

    等了许久,门才开。

    开门人比沈静姝要高出近一个头,她微微低头看着沈静姝,姣好面容上的两颗眼珠子没有一丝神光。喧嚣花灯火焰映进那眼里,都不过是落入了深潭,依旧什么也望不见。

    可沈静姝还是想从那眼里看出点什么,她不发一言盯着来人看,那姑娘终于皱了皱眉:“你们找谁?”

    许承泽暗中扯了扯沈静姝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笑道:“我们找潘文月姑娘,她在家吗?”

    “我就是。”潘文月幽幽开口,瞳仁深处没有一丝波动。

    “文月姑娘好。”沈静姝笑着招呼她,又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就住在隔壁,我姓沈。”

    “有什么事吗?”

    “玉心堂新开学,可姑娘一直缺课,先生便托我们来看看,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沈静姝摆出一早准备好的说法,明明是撒谎却说得满脸真诚。

    “你们都是玉心堂的学生?”

    沈静姝点头,许承泽跟着应了一声。

    潘文月的脸色忽得就变了,花灯映照出她眼底的慌乱,也映照出沈静姝满是疑惑的脸。

    “文月姑娘?”沈静姝唤她,“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何不去学堂了吗?柳新姑娘死了,我们很担心其他人。”

    “柳新死了?”得到这一消息的潘文月彻底失了神,便是一年中最温暖的月色洒在她脸上,也照不出一丝温暖。

    沈静姝觉得有些冷,将花灯往自己身侧收了收。

    许承泽接过两人的话头,道:“潘姑娘若是没什么缘由要讲,那我们就先走了,明日还要去学堂上课,迟到了可不好。”

    他的声音故意放细了许多,轻柔柔地听起来有些奇怪,沈静姝抖落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好在,潘文月似乎并未听出什么异样,甚至在这一句话后,主动将两人请进了里屋。

    “那我们就打扰姑娘了。”沈静姝冲她粲然一笑,潘文月没回应她,转身先走了。

    两人赶紧带好了院门跟上去。

    进到里屋,沈静姝才发现这里和院外瞥见的风光完全不同。

    暖黄色烛光包裹着一切,被褥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旁的书案上铺着书画习字,正中间的桌子上则放着精致的各色糕点,一切温馨地像鬼森林里给迷途旅人的一个梦。

    沈静姝半天没吃饭,瞧着那糕点眼睛都直了。

    “吃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潘文月注意到她的眼神,将糕点往沈静姝的方向推了推。

    沈静姝道了谢,喜形于色伸手就要去拿,坐在她身侧的许承泽移回看着窗边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道:“先说正事。”

    “哦。”沈静姝和潘文月都应了声,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

    屋内沉寂了片刻,还是潘文月先沉不住气,问到:“柳新,是怎么走的?”

    这个问题怎么答,来的时候可没商量过。

    沈静姝下意识去看许承泽,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许承泽先开了口。

    “事情好像还没有定论,只听说那姑娘吊在梁上去世的,他丈夫也随着他一同去了。”

    潘文月听着这消息,眼神逐渐变得恍惚,不知在看向何处。

    沈静姝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道:“玉心堂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还打算去上学吗?”

    “这样的事,和学校有关吗?”沈静姝回忆着见到秋水那天的话,装作满脸的天真,“我们是正经求学的,可不会像她一样起了歪心思……”

    “不是的。”潘文月突然提高了声量,又像是被自己吓到了,收住了声。

    两人都被这突然的爆发吓得有些懵,许承泽先反应过来,追问到:“潘姑娘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玉心堂,你们不要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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