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好在,许承泽没想着等她的回答,只和她约好了第二日深夜在陆府后门接头。

    眼看约定的时间将近,沈静姝才匆匆哄睡了陆知晓,蹑手蹑脚地从偏门钻上了街。

    雪夜寒冷,路边小贩大多早早收了摊儿,所有的欢声笑语退守进紧闭的暖黄色窗户之内。沈静姝埋头在呼啸的风雪中快步走着,不由得想起来卖火柴的小女孩之类的童话故事。

    万幸故事还没走到结尾,她就摸到了陆府的门。

    此时的陆府已经荒废许久,被雪掩盖之后活像是一座坟墓。偶尔有人经过也是步履匆匆,更有甚者还不忘嫌弃地啐上一口,以免沾染了晦气。

    也不知那护国寺求来的护身符,能不能管用?

    沈静姝无暇他顾,稍微观察了一番四下无人,掏出匕首打开了门。

    这已经是许承泽丢给她的第三把武器了。沈静姝一再提醒自己,跨进庭院时还是差点儿没忍住又将东西扔了出去。

    黑灯瞎火的院落里有人着一身白衣披头散发地站在墙边,恍惚中就像是一棵落满了雪花的树。风一吹引得衣袂翩跹,随意弯折成奇异的形状,还真透出来几分鬼魅。

    “来了。”那人轻声唤她,手在风中一招,衣袖便猎猎作响。

    沈静姝踮着脚走到他跟前,取下裹在身上的斗篷,压低了音量问他:“你等多久了?”

    “刚来。”许承泽哑着嗓子回答她,顺手帮忙取下对方头上松垮挽住的发簪。

    沈静姝胡乱抓了几下,才没叫一头凌乱长发遮去全部视线,模糊中听得许承泽介绍情况,道:“他也到了,看方向应该是往陆知行房里去了。”

    “那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沈静姝颇有先见之明地在里层塞了一件薄棉衣,也经不住阴风阵阵吹得说话都扑出一层雾气,于是连声催促道。

    一是不想守在这里吹冷风,二来也怕钓到的鱼会因这天寒地冻匆忙离开。

    两人轻手轻脚地溜到后院,绕过庭院中央因落雪而显露回春之相的高大树木,缩到了角落里那颗巨石背后。

    “那我先进去了?”沈静姝指了指那口枯井,偷瞧一眼回廊拐角后透出的一丝光亮,却迟迟没有动作。

    “怕了?”许承泽的话里带着笑意,说不清是关怀还是嘲讽,“要不我和你换?”

    “你想得美。”沈静姝付之以冷笑,二话不说翻到了井里。

    按计划,沈静姝只要藏在井里,听见人声后从井口爬出来就算完成差事。许承泽还得将自己毫无痕迹地吊到树上,难度太大绝对是个麻烦事。

    但是,沈静姝万万没想到,会有一个更大的麻烦在井里等着自己。

    预想中的看客迟迟未到,沈静姝便一直趴在冰冷的墙壁上静候佳音,时间一长难免手脚发麻。她忍不住转了转手腕,还想活动一番腿脚时,却感觉有什么暖和和的东西突然撞了上来。

    沈静姝当即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她一怕被人逮个正着前功尽弃,更怕对方是游荡在密道里的精怪将人劫了去,霎时间脑子就像被雪冻住了般理不出一丝头绪。

    偏偏那东西还顺着沈静姝的腿逐渐向上,沈静姝屏息凝神地缓缓挪动双脚,它也照样如影随形。

    一番游走之后,温热的气息还是扑到了沈静姝耳边。她浑身上下寒毛竖立,再也顾不得几分理智,一个激灵就预备先往上爬,却被谁结结实实地按住了肩膀。

    “你来这儿做什么?”那东西伏在她耳后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实在有些耳熟。

    沈静姝这才壮起胆子回头看,正好看见一道火光转瞬即逝,照亮了桃香那张横眉冷目的脸。红彤彤的绸子挂在她额头,在昏暗主火光闪烁中仍有几分骇人。

    但总归不是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沈静姝的心算是放回到了肚子里,理直气壮地反问她道:“你能来,我不能来?”

    “我接到内部消息来找线索,你也是?”桃香的语气格外坦然,沈静姝却不打算如实想告,“嗯”了一声以示认同。

    “那你可来晚了,这东西我已经拿到手了。”桃香邀功似的笑话沈静姝,后者却只觉得震惊。

    这随便放出去的假消息,难不成还能有意外收获?

    沈静姝思索着她话中的真假,犹豫着如何才能再套出些线索,井口外突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摩擦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越来越近,最后突破一片乱糟糟的风声发出了刺耳的哀鸣。

    沈静姝再没心思跟桃香闲聊,慌忙搓乱了头发,沾得灰头土脸从井口摸了出去。

    院子里照旧是一派风雪迷离的景象,许承泽正板着身子挂在空中随风摇晃,流淌着两路血痕的脸厉色盯住了院落一侧。那里已经有人跌倒在雪地里,许是吓软了腿无法起身,只手忙脚乱地撑着身子在地上移动,将凌乱的脚印覆盖成深长的拖痕。

    沈静姝有意造出些动静,龇牙咧嘴地摆好表情等待他颤巍巍转过头来,夹着嗓子呼喊他的名字:“薛明泉。”

    “沈、沈姑娘?”薛明泉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沈静姝刻意扭曲的五官俱是一僵。

    这也能一眼就认出来,难道她今晚真的诸事不顺?

    沈静姝认命地揉了揉脸,满脸的脏污变得愈发奇形怪状,唯有嗓音算是恢复了正常:“大晚上的你在乱叫些什么?”

    “树上……树上有东西。”薛明泉用手指了指身后,惊恐得头也不敢回。

    沈静姝趴在井口歪了歪脑袋,眯缝着眼睛观察了好一阵儿,道:“哪儿有什么东西?”

    “就那棵树上吊着个人,你没看见吗?”薛明泉急得不行,沈静姝缓缓转动着眼珠子许久没有回应,便听见薛明泉忽然脑筋转过弯来,歇斯底里地冲她吼道:“你和许承泽联合起来骗我是不是?”

    “许承泽……谁是许承泽?”沈静姝眨了眨眼睛继续装傻,扭头看向缩到大石头旁边的抖如筛糠的某人,“也是陆少爷的朋友吗?”

    “你别吓我……”

    “陆少爷呢?”沈静姝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喃喃自语,“他刚刚还说要带我出去玩的,一扭头就不见了。你看见他了没有?”

    “你脑子冻坏了。”薛明泉恨她一眼,五官都在尽力阻拦最后一丝理智流失,“陆知行早就死了,我去哪儿见他?”

    “死了?”沈静姝神思恍惚地咕咕哝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咧开嘴笑了,“不死,怎么能和我玩呢?”

    薛明泉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沈静姝的笑容却是愈发开朗,还不忘冲她招招手,道:“你也是来找我玩的吗?”

    话音刚落,沈静姝肩头突然多出来一团不断耸动的阴影,在雪色的映衬下增添了一层深红,看得久了甚至能辩出模糊的人型。

    “你……你后面……”薛明泉咿咿呀呀了半晌也凑不出半句话,想跑又觉得脚底酸软,整个身子都仿佛在地底下生了根。

    沈静姝绷不住地想笑,便顺着他的话回了头,装模作样地跟蒙了红盖头的桃香说些没边的话:“你找到我了,那这下要换我来找你了。”

    “开始吧,你这次可逃不掉了。”沈静姝说完这句话就缩回了井里,露在外面的人一回头,就已经变成了不同的人脸。

    十足简单的一个把戏,对付薛明泉倒是绰绰有余。这头桃香刚露面,他便一口气吊不上来,晕倒在了雪地里。

    “不会被吓死了吧?”桃香眼巴巴地看着沈静姝翻出井口向薛明泉走去,禁不住打趣道。

    “怎么可能?”沈静姝这么说着,还是跪到地上摸了摸薛明泉的脖颈才放宽心,“没事儿,只是晕过去了。”

    “两句话就被吓晕了,也够好笑的。”

    “他从小敬奉鬼神,幼时便在陆府撞过怪事,否则也不会整日无事找陆知行的麻烦。”

    许承泽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接过了话头,沈静姝也总算明白了他在众人间选上薛明泉的缘由,脑海中骤然浮现的全是某人在茶馆冲着陆知行拼命撒护身符的英姿。

    随便换个谁,装神弄鬼都不一定会如此顺利。

    “走吧,等会儿人该醒了。”许承泽走到沈静姝身边招呼她离开,沈静姝却不慌不忙,拽住了刚从井口翻出来准备开溜的桃香,询问道:“你找到的线索是什么?”

    桃香抖落了一下肩膀没能挣脱掉,只能梗着脖子反问道:“我自己找到的证据,凭什么要告诉你?”

    “薛明泉是你家少爷,你要是没别的话跟我说,方才为何要帮我们?”沈静姝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将桃香揽进自己怀里。

    “算不上帮忙。”桃香很是抗拒沈静姝套近乎,嫌弃地拍掉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一早就被人骗了,想报复而已。”

    “谁骗你了,薛明泉?”沈静姝转头与许承泽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两个人这招放长线钓大鱼,比想象中的还要成功很多。

    可惜桃香别别扭扭的,这条线能够牵扯出几分意外之喜,也只是个未知数。

    “既然如此,我们就让姑娘报复得更彻底些。”许承泽走上前来提议道,风雪交加处也能听出他语气中一丝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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