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

    听到道士这话,妇人平静的咽下一口气,“我从未这样想过。”语气中满是失望与无奈。

    道士冷笑一声,“从未?的确,一个……品行高洁的人,怎么会自诩高洁。不都是靠我这样惯用下三滥手段的人衬托的吗?”道士的言语之中尽是讥讽。“不过与我这样的人待的久了,你的阴狠倒也是不输我。”

    “别说了……别再说了。”妇人的眼中噙满了泪。

    道士并不理会妇人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说:“别忘了,方洛的死,可是你一手促成的。”道士说这话时,言语间竟带了些愤恨。随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赵川。

    方洛是吕砚的母亲。

    听到这个名字,吕砚攥紧了拳头,而后将孟槐手中的剑从剑鞘中飞速抽出,孟槐并没有阻拦。

    吕砚一步一步走到妇人的面前,举起手中的剑,冷冷的说出“杀人偿命”这四个字。

    妇人见到吕砚举起的剑,丝毫不躲。

    此时道士却在一旁摆出一副煽风点火的模样,“小公子,这么一剑杀了她岂不是太过便宜?据我所知……”道士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将这话说了一半。

    “你还知道什么,说。”吕砚将剑锋一转,对准了被绑在椅子上的道士。

    道士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终究是太年轻,沉不住气。”他对上吕砚目光,趁机仔细端详了面前的少年,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看吕砚的眉眼。从这眉眼间,他再一次看到了故人的模样,一时有些晃神。

    吕砚见道士不语,将剑向上抬了抬,剑锋指向了道士的喉间。

    这时道士的嘴角竟浮出一丝笑意。他想起了那年,塞外戈壁中,她同样将剑锋指向他的喉间,而他险些死在她的剑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她离于世间,而他,也将踏上黄泉。

    “你真的很像她。”道士低声说。

    吕砚皱了皱眉,却听到道士脱口而出——“你的母亲。”

    道士说完这话时,长长的舒了口气,如果他所猜不错的话,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念起她的名字了。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

    那时,她说她的父母在洛水旁相识,便为她的名字取了一个“洛”字。他顺着她的话,接下了那句“君子至止,福禄如茨”,如今看来,这句话没能应验,倒是成了他的一件憾事。

    听到此言,吕砚红了眼,咬了咬牙,挤出一句:“闭嘴。”而后又开口道:“你不配提起她。”

    道士强忍着心中的酸楚,颤抖的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吕砚说的不错,像他这样的人,不配提起她的名字,更不配与她并肩。尽管年月如洪流般匆匆而过,却依旧没能改变他的想法。那年的他也这样想,所以选择了不告而别。

    只是他没想到,几十年后再见,见到的却是她的尸体。

    站在一旁的孟槐看了看赵川,却从赵川脸上瞧出了一丝隐忍的……

    悲伤。

    孟槐不禁在心中暗自发问,像赵川这般从尸山血海中蹚出来的人,为了从犯人身上得到口供不惜用上各种刑具,又年纪轻轻升任少卿,手上早已是沾满了血。这样的人,还会存有一丝恻隐之心吗?

    赵川察觉到了孟槐的目光,立刻又恢复到了平日里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神情。

    此刻,道士收起了嘴角的笑,又接起刚才的话,“据我所知,你母亲的死……”道士将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妇人,“可没那么简单……”他又将身子朝前凑了凑,“你不是想知道吗?很简单,你将我送出城去,出城后,我自会告诉你,否则……”

    道士的喉间抵住吕砚的剑锋,直到剑锋将他的颈部刺出血来,“你永远都别想知道。”道士死死的盯住吕砚。

    吕砚看了看道士颈间洇出的血,轻笑一声,嘴角尽是苦涩。他缓缓放下剑,转过身去,看了看赵川,开口道:“不需我动手,大理寺有成百上千种方法能让你开口。”

    这时,一旁沉默的妇人上前走了两步,眼神中有一种出奇的平静,开口道:“我来说。”

    妇人看着道士,缓缓道出一句:“此生锦书休尽,画楼烟雨无凭。”

    孟槐看着此时妇人脸上的神情,冷静与无奈交织,又平添了几分自嘲,如此心如止水的说出这句话……孟槐倒是从这话中听出一丝过往的情谊。

    只是道士听到这话,眉眼间满是厌恶。

    妇人转过身来,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与他初识时,他问我们……是不是曾在何处见过,当时我看着他的眼神,只觉得他眼神中全是我,又不是我,今日才知道,原来真有这样一位故人。”

    道士知道,妇人口中的故人,是指方洛。

    妇人接着说:“我们成婚时,我满心欢喜,以为上天终于眷顾了我一次,让我得以觅得良人。可后来不知,他从何处得知了我父母曾向吕震问亲的事,恰逢我去兖州寻他遇见盗匪,吕震与方洛将我救下,他便起了疑心,认为我心有不轨。”

    听到方洛的名字,道士愣了愣。

    “当时我已怀有身孕,他坚信,这个孩子与我在兖州失踪有关。”妇人抹干脸上的泪,语气中带了些愤恨,“从此,他便对我冷眼相待。这十几年来,每每醉酒后,便要以此事为由羞辱我,甚至还动了手。我把自己关在房中,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只觉天道不公。我不明白,为何,为何要我承受世间如此的苦难。”

    “所以你就来破坏这里的一切。”虽然吕砚的语气格外平静,但孟槐在一旁注意到,他的拳头几乎要攥出血来。

    妇人一改刚刚的平静与冷漠,以一种几乎发疯的姿态咆哮着:“没错,每当我被他羞辱,我就想起那年在兖州见到的吕震和方洛,情投意合,恩爱如初。我与吕震青梅竹马,这一切本该是我的。”

    说到这,妇人的语调低了下来,“吕家突遭变故家道中落,方家却逐渐风生水起,我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吕震是为了财,为了财才愿意跟方洛结亲。可他在方家还未起势便已心许方洛,他不是那样的人。”

    吕家还未遭变故时,吕震对方洛的情愫或许是纯粹的,可当吕家家道中落后,吕震对方洛的情愫还如初时纯粹吗?

    世间阴阳相生,或许本就不存在至纯之物。

    妇人转过身去,面向道士说道:“拜你所赐,我走进了吕府。在兖州时我就知道,方洛是个极好的姑娘,可惜当时你并不知道,吕震的夫人就是她。”

    孟槐看到,道士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恨。

    “我知她心善,所以求她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可没想到,她脾气倒是硬的很,怎样都不愿让我入府,还因此与吕震生了嫌隙。”妇人顿了顿,“我不愿强人所难,本想一死了之,可我不甘心,所以我想跟上天开个玩笑。方洛的容貌、家世、运气,样样在我之上,所以我在吕震亲手给她煲的汤里下了毒,看上天这次会不会眷顾她。”

    妇人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上天是公平的,并不会次次眷顾同一个人,既然如此,偌大一个吕府的主人,为什么不能是我?”说罢,妇人在堂中放声大笑。

    “所以你便让他假扮道士,而后给吕震下药惹他暴怒,离间吕震与吕砚父子二人的感情。一次次加大剂量,直至他身亡。”许久未发一言的赵川终于开口了。

    孟槐在湖下被刺那晚,赵川便叫郭路查了吕震的尸身,尸身在湖中浸泡几日后,仍能查出毒性,可知吕震生前曾服下过大剂量的毒药。

    “大人你说的不错。方洛死后,吕震日日活在悔恨之中,毕竟那碗汤,可是他亲手端给方洛的。造化弄人,他视方洛如珍宝,却也亲手要了她的命。”说到这,妇人又装作一脸神秘的模样,“只是有一事你不知,当时吕震的面前可是摆了两条鞭子,其中一条淬了毒,另一条可是什么都没有,天意如此,是他自己不争气,差点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害死。”

    听到这里,孟槐心中涌起一股哀伤。眼前这妇人句句不离天意,被造化所弄,深陷在命运的漩涡中步步沉溺。此时,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倒是看得清眼前人的作茧自缚,可当有一天,她成为局中人时,还会看的这样清楚吗?

    还是也会像眼前的妇人这般,质问天道。

    孟槐心中没有答案。

    这时,妇人将目光转向吕砚,开口道:“公子的身体,近日可好些了?”

    吕砚不语,

    “想来应是好的差不多了。”妇人看了看吕砚的脸色,言语间带了些无奈。“本想要了你的命,但托你那好母亲的福,福大命大,你居然活下来了,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遇上我这样的母亲,居然在成婚之夜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害死。”妇人将目光从吕砚身上离开,一步一步向被绑着的道士走去。

    只见她飞速掏出怀中的匕首便要向道士捅去,一旁的郭路眼疾手快拦下了她,随即将妇人拉向一遍。

    妇人一脸愤怒,冲道士大喊道:“时至今日,难道你就无辜吗?吕震的尸体可是你在儿子的大婚之夜沉湖的,只是我没想到,在这之后,你居然会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突然,正堂外飞来一只箭矢,孟槐将手中剑鞘一挥,把箭矢打落在地。

    箭上有一张纸条,孟槐看后将纸条递给赵川,匆匆追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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