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经行专道是一条密布摄像头的专门通道,也是普通访客出入赌场的必经之路。”

    罗亚利竖起一根手指,像是在和密友逛街的少女一样侃侃而谈:“这是在修建赌场时就设计好的——莱蒂斯小姐,赌场的布局虽然错综复杂,出入口却非常单一,为的就是引导所有人都从这条路上走过,然后不知不觉间,监控就会三百六十度记录下他的脸,比证件照还要清晰。”

    “之后嘛……”男孩笑起来,弯弯的嘴角像是个甜美的陷阱,“不管是因为欠债还是因为出千,只要赌场想找到他,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无处可逃啦。”

    “至于身份检验,主要是为了区分共感者和普通人。”尼尔森瞥了眼飞蛾扑火般走进赌场的人群,打了个哈欠,“哨兵的五感,向导的共感,都是天生的出千技能。要是有一批共感者装成普通人混进赌场,那场子能在一个月内亏到破产。”

    “赌场不想放过共感者的钱,但身份标识耳钉又可以通过非法手段取下来,不够可靠,所以在好几年的立法议程后,法律决定赋予赌场凌驾于共感者人身权之上的权利,可以直接检测来访者腺体。他们怎么说的来着……?‘谁管你愿不愿意,变异人也得守赌场的规矩’。”

    “这下共感者就没得逃咯。”侦探抬手,按了按自己后颈,“要是发现有共感者到访,赌场就会直接在其腺体注射感官抑制剂,将其感官拉低到普通人水平。这玩意的原理和人造信息素可不一样,长期使用会对共感者造成不可逆损伤,有很多共感者染上赌瘾,不惜打针也要频繁进入赌场,最后废的废,死的死。”

    “能强制降低共感者能力的药剂吗……”莱蒂斯想起自己在货轮上被抑制嗅觉的经历,意识到自己在昏迷期间可能已经跟这种药物有过接触。

    但她没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好奇:“为什么没有给警员们配发呢这种药剂呢?虽然长期使用有违人道主义,但要是交给警方用于临时控制嫌疑人,应该能起到奇效吧。”

    “很敏锐的战略思维嘛,”尼尔森打了个响指,“不止警方,军方也和你想得一样。他们知道赌场发明了这玩意的时候都惊呆了,结果发现它只有直接从腺体注射才有效,实战里用起来难度太高基本没戏,很快就放弃了,所以感官抑制剂的主要流通市场就是赌场。”

    “不过无论如何,赌场对于共感者来说,一直是个相当危险的地方。不得不说,有小朋友带我们走这条路,还是避免了很多麻烦。”

    “你倒是很懂嘛,大叔。”被点名的小朋友回过头坏笑着看他,“和我一样有在赌场的从业经验?”

    “不好意思,本人没有给赌场创收过。”尼尔森装模作样地遗憾摇头,“我只是坑过北方那家斯卡伯勒赌场两个星期的营业额,虽然他家比不上‘天堂’因珀瑞恩,但是那数目也不小了。”

    罗亚利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就你?”

    “数目不小是指多少?”

    莱蒂斯却冷不丁地问道。

    “……我忘了。事出有因,何况我也不是奔着钱去的。”得意忘形的尼尔森笑容一僵,赶紧跟小姑娘解释,“那个时候我都没成年,也不懂赌场的规矩,进了门才知道还要注射抑制剂。结果那几个傻哔安保看我是没有战斗力的向导,甚至没问我愿不愿意继续进场,上来就把我摁地上了。我不喜欢打针,所以给了他们点教训——至少从那以后,整个奥西恩王国的赌场对待向导都客气多了。”

    “唔……好吧。”莱蒂斯还是有点怀疑,但她确实听说过,十几年前社会对向导的歧视非常明目张胆。考虑到是小时候的尼尔森受冒犯在先,这位年轻的哨兵反而生出些许责任感来:“没关系,你不需要再做这种事了。虽然你很弱,但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那可真是太谢谢了。”尼尔森头一次不想纠正莱蒂斯对自己的实力判断。还好这个好孩子对赌场两周营业额没概念,只当尼尔森是给赌场造成了些不便,不然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斯卡伯勒赌场诈骗及抢劫案,十多年前能排进前十的赌场丑闻和重大要案,案涉金额近一亿镑,间接亏损超过两亿。罪魁祸首尼尔森相当满意,可惜现在都已经尘封进机密档案。

    彼时还没有成年的尼尔森.莱顿离开斯卡伯勒赌场时,手里正摆弄着一个硬币大小的筹码。他悠闲地迈着步子,一个穿着安保制服的男人从二楼摔下来,正好砸在他身后的大理石地板上。

    棕发的年轻人没有回头,其他人也无暇顾及一个无关紧要的安保。

    离奇消失的赌资,被洗劫一空的金库,互相指责出千然后大打出手的客人,盛怒中掏枪的黑手党和不知该从何下手的警卫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牌下乱成一锅粥——这就是在记者和警方赶到前,尼尔森留给他们的盛会。

    “叮——”

    他手指一弹,抛起那枚筹码。

    等它落地之时,尼尔森已经带着微笑,从赌场之中消失了。

    “哈哈,莱蒂斯小姐,这个大叔是在胡扯啦,”罗亚利依然对尼尔森的轶事不以为意,像小鸟一样清脆地笑了两声,“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北方的斯卡伯勒光是一周的营收就有——”

    “对对,不可能。就当我是瞎说的吧。”尼尔森快步上前打断对话。走廊正好到了尽头,在罗亚利多嘴之前,他赶紧绅士地开门,做了个鞠躬的姿势,请女士和小孩先行。

    “……”

    他这样子,倒是让罗亚利的敌意和怀疑陡增了一瞬。但尼尔森并不在意,只是推了推眼镜,回以了眼中的笑意。

    他们乘上了一台观光电梯。

    罗亚利刷了卡,电梯载着他们直通第十层。隔着玻璃,莱蒂斯看见了天国辉煌的一隅。

    入眼皆是金色的墙,金色的立柱和金色的灯光,太过强调奢靡,反而显得俗气。

    仿文艺复兴风格的壁画在天花板描摹着天堂的盛景,下方却是排列仿若迷宫的老虎机在闪着科幻的光。整齐摆放的绿色的牌桌和深红的座椅在另一片区域切割出整齐的色块,骰子和扑克像是舞台上的演员悉数登场。

    任何地方都有人,任何地方都有激动的捶桌与大喊,所有人像是在一个金子打造的精神病院里一样狂欢,只有衣着笔挺的服务员托着免费的酒水与冷餐淡定地穿梭在人群里,浑然不顾这让人应接不暇的混乱。

    不用担心饥饿,因珀瑞恩会给任何人提供食物,不用担心寒冷,因珀瑞恩会保证你有张温暖的床,而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花光赌金,因珀瑞恩有无数种贷款供你选择。

    这里就是无忧无虑寻欢作乐的天堂。筹码从机器里滚落,那声音在赌徒们看来比真金更加动听,莱蒂斯却把所有屏障都拉到了最高。

    她太敏锐了。过于激动的叫喊,过于蓬勃的心跳,还有空气里刻意让人亢奋起来的香水味——整个赌场就像台搅拌机一样在她的感官里隆隆作响,她看着拥挤的人们,仿佛看见他们的精神和身体都一同被打碎,和老虎机与轮盘的滚动声一起搅成黏糊的一团。

    “这里的布局,灯光,气味,甚至连过道都是设计过的。就是为了让人沉浸在其中。”电梯上升,罗亚利居高临下地看向脚下的人群,忽然蹲了下去,“他们很聒噪吧,毕竟在十层以下赌博的家伙都只是穷人而已。”

    “真可怜啊,而且很可笑。”男孩看着玻璃,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人群,还是在看自己,“这种底层的可怜虫自以为能来赌场逆天改命,但他们唯一的命运就是背上贷款家财散尽。更好笑的是,他们被榨干了所有价值,也只是构成了‘天堂’营收的一小部分罢了……说不定连顶级客户的一瓶酒也买不起。”

    “High Limit的区域,他们连进都进不去。”他喃喃着,似乎陷入了沉思,回头却对莱蒂斯粲然一笑,“所以放心吧,莱蒂斯小姐,我带你去的地方一点也不吵,不会让你有半点不舒服的。”

    “我没事。”莱蒂斯摇头。她不知道罗亚利究竟对这地方作何感想,但犹豫之后,还是伸手摸了摸小朋友的头顶。

    “哎呀,”罗亚利突然被rua了头发,熟练地抛给莱蒂斯了一个wink,“莱蒂斯小姐也喜欢吗?很多客人都夸过我发色哦。”

    “不,只是……”莱蒂斯也蹲下去,和男孩视线平齐,直言不讳道,“如果这里让你觉得不开心的话,你不需要一直对我们笑的。”

    “……”

    罗亚利一愣,猫一样带点乖巧又带点小坏的笑僵在脸上,像是一个程序接到了功能外的指令,一时不知所措了。

    “叮。”

    直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罗亚利如梦初醒。

    “不笑可不行啊,莱蒂斯小姐……”男孩的眉眼似乎松动了一瞬,但那笑容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转眼又重现了,“我们得去找知情人,去找Papa。”

    “Papa可不喜欢冷着脸的孩子。”

    “不管他喜不喜欢,只要见到他,我们总有办法让他开口的。”习惯性冷着脸的莱蒂斯坚定地说,叫人不知该安心还是该害怕。

    尼尔森反正相信她能做到的。

    只不过她果然还是小孩啊……尼尔森看着眼前这温馨一幕想着,只要是被她认定为了同伴,不管是自己还是罗亚利,她都不会多加怀疑……

    问题不大,慢慢教她吧。

    鉴于莱蒂斯有本事一个背摔把他扔地上,尼尔森选择过去提起罗亚利的后领把他拽起来:“好了,电梯门都快关上了,走吧小朋友。啊,对了,也顺便跟我们讲讲,那个Papa究竟是怎么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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