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庚贴·下

    春风带着细雨,染了满园新绿。林栖阁内那好些日子没人伺候半死不活的金贵盆景,在透过窗棂撒落进来的春风细雨滋润下,竟然重焕生机。

    林噙霜坐在梳妆台前,描着眉。即便是落魄了,她也不能狼狈、邋遢,她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

    自打出了玉清观的事以后,每日就只有一个婆子来给林噙霜送饭,其他人林噙霜见不着,她还在希冀着墨兰嫁入永昌侯府,当上侯府娘子,将她接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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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鼎式炉上轻烟袅袅,带着点点青梅味的檀香弥漫于室内,方桌上的琉璃盏内搁着各式各样的点心果子,玲珑精致。

    南安王妃悠哉悠哉的品着茶,时不时去看那窗外的细雨。

    等了有一会,盛老太太从书房回来了,将墨兰的庚帖交到了南安王妃手上,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跟她知道的信息丝毫不差,这才将庚帖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刚收好庚帖,王若弗就领着墨兰来了。远远瞧着,墨兰身姿袅袅,好似那弱柳扶风,娇花照水,真是我见犹怜的好模样。

    莲步轻移,衣袂翩翩,环佩叮当。腹有诗书气自华,南安王妃武将出身,却只瞧墨兰一眼,就知道这必然是位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

    方才那位六姑娘,美则美矣,却没有四姑娘身上这股子诗书气,最是书香能致远,寿春郡王好诗书,自然会喜欢四姑娘这样饱读诗书的才女。

    墨兰跟在王氏身后盈盈行了拜礼,微微抬头,不卑不亢的看着南安王妃,既不露怯也不会显得没规矩。

    待墨兰落了座,南安王妃便拉着墨兰的手,和气爽朗的问起来话来,问她平日喜欢吃什么,吃什么,都爱读什么书,墨兰一一答了。

    这模样真是越看越叫人喜欢,南安王妃握着墨兰如葱段般白皙纤长的手,将一只芙蓉红玉镯子套在了墨兰的手腕上,更衬得墨兰皓腕凝霜,她忍不住夸赞道:“好个清秀的人儿,怎生的这般好。沈妃选的镯子真的很适合你。”

    墨兰垂眸羞赧道:“王妃娘娘过誉了。墨兰谢过沈妃娘娘,王妃娘娘。”她抬腕看了看手上的镯子,玉色清润透亮,是独山玉中的上上品。

    南安王妃又拉着墨兰,与她讲了一些关于赵受益的趣事,墨兰静静听着,时不时跟着她一起低语轻笑。从南安王妃的话里,墨兰对她未来的夫婿无比期待。

    墨兰读过许多名家典籍故事话本,她也打听过这位南安王妃的出身故事,投其所好的给她讲了好些巾帼英雄的故事,言语之间不乏对那些女子的钦佩,哄得南安王妃开开心心的,对墨兰赞不绝口。

    南安王妃越是夸赞墨兰,明兰的脸色就越难看,不论是哪一次会见外客,被人这般夸奖的都是她,而墨兰只有在一旁生闷气的份,如今这局势却掉了个个,这让她有些心生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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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一切阴霾好像都烟消云散了,偏生东南方不知何时又聚起来一块乌云。可无论这乌云如何厉害,只要旭日春风皆在,不肖多久,必然拨云见日。

    送走了南安王妃,盛家又是一番地覆天翻。

    家中几位主事的都聚在了寿安堂正堂,盛老太太坐在上首的楠木雕花官帽椅上,对面坐着盛家的当家人盛纮,次下坐着王氏,长柏和海氏。

    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盛老太太的话,都以为要嫁给寿春郡王的是明兰,可如今南安王妃换庚帖要的却是墨兰的,盛家闹了好大一场笑话,盛老太太和她的宝贝明兰更是颜面尽失。

    “母亲……”盛纮欲言又止。

    盛老太太阴沉着脸,看向盛纮:“这就是你同林噙霜生养出来的好女儿!玉清观里公然算计侯门公子,还差点将我的明儿折了进去,为此我豁出老脸去跟梁夫人商议亲事;现如今看来,侯府公子都满足不了她了。见着明儿要嫁给寿春郡王就眼红,也不知在雅集上耍了什么手段,临门一脚却换了人。几次三番的惹出事端来,次次都将明儿牵扯其中。”

    “如今墨兰是如愿以偿的能入王府了,可我的明儿怎么办?外人会如何看她?”

    对盛纮而言,能与皇家连上姻亲是天大的好事,至于是哪个女儿,他到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墨兰与梁晗的亲事才刚有些眉目,就被寿春郡王捷足先登了,永昌侯府那边要如何交代,才能不得罪永昌侯府也是个大问题。

    “梁夫人那边本就相中的是明兰,不若就说明兰已经同永昌侯六公子定了亲,那日梁晗扶的其实是明兰;咱们放出话去,说都是以讹传讹,寿春郡王看中的本就是墨兰。这样也算是两全其美了。”在盛纮看来,这样的处置方式,皆大欢喜,盛家可以攀上侯府和皇家,而外头一切流言自然而然就没了。

    “混账东西!这就是你想出的好主意!”盛老太太气急了,手掌重重的拍在杨木桌子上,“明儿也是你的女儿!她小娘死的早,你们不管她,我管她!我不允许你们这么作践我的明儿!”老太太气得直喘粗气,声音愤怒尖锐。

    不知怎地,盛老太太这话落在王氏耳中,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就好像,只有明兰重要,家中其他几个子女就无关紧要一样。

    玉清观的事情,如若处理不好,连累的岂止是明兰一人。而寿春郡王纳侧妃这事,王若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桃花宴上,寿春郡王与墨兰合奏一曲,堪称天籁,她那日远远看着都觉得是郎才女貌;而明兰那时候一直都是与顾廷烨待在一起,寿春郡王压根就没接近过她。怎么看都觉得,寿春郡王一见钟情该是墨兰才对,怕不是老太太听岔了,亦或是,想要偷梁换柱,毕竟盛家未出嫁的三个姑娘,年纪相仿,外人又哪里清楚谁是谁,墨兰明兰谁是四姑娘谁是六姑娘,却不成想被南安王妃戳破了。

    但这些话,王若弗不敢说,盛家后宅的事,从来都不是她能做主的,老太太才是那个一锤定音的人,她的话不容置喙。何况,在他们眼中,总觉得她是个蠢人,满堂子都是聪明人,自家人,就她,看着像个外人。

    一向话少的长柏开口道:“祖母莫气,这外头流言蜚语着实压人,咱们也确实该给明兰寻门好亲事,压下这些流言。梁晗,实非良配。”长柏一向待明兰如亲妹妹,他无数次幻想着要是这个沉着稳重的明兰是他的嫡亲妹子就好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明兰嫁给梁晗。

    “柏哥儿这话说的有理,”盛老太太冷静下来,仔细考量道,“明兰确实该早些定下来了。梁六公子绝对不行;至于贺家哥儿,他那曹表妹实在太过糟心,犯不着;如今想来,也只有宥阳老家的李郁还行。”

    盛纮点了点头,无比赞同道:“确实,李郁还不错。可惜明儿是个庶出,不然我那同年柳大人的嫡三子,年纪也相当,年轻有为。”

    王若弗攥着帕子,轻轻拽了拽盛纮的袖子,哪知盛纮压根不搭理她。若不是盛老太太在,她必然要对着盛纮大骂,不为别的,只为了她的如兰,盛纮明明说好的,这柳家三郎是为如兰相看的,怎么转头就又想说给明兰。

    盛老太太喝了口茶,睨了一眼盛纮,悠悠道:“你怕是忘了,咱家六姐儿本就是嫡出的。”

    “是了,六妹妹如何不是嫡出?”长柏难得勾起嘴角笑了笑道,“六妹妹端方娴雅,更当得起嫡出二字。只是柳家是簪缨世家,咱们家到底底子薄了些。”

    “官人怕是糊涂了。”海朝云捏着帕子低低笑道,“咱家祖母可是勇毅侯独女,官人外祖父更是名满天下,咱们六妹妹王府说得,侯府说得,怎的簪缨世家就说不得了?”

    海朝云一番话,把盛老太太、盛长柏、盛明兰,整个盛家都捧的高高的,在场哪一个听了不都舒舒服服的,除了王若弗。

    她知道,这些人都在为明兰考虑着,全然忘记她的如兰。难得有一个门第好,家底厚,人口简单,家里公婆妯娌好侍弄,又有能耐的后生,却又要如兰这个真嫡女将这样好的后生让给明兰这个假嫡女,这个盛家人强迫着挂在她名下的假嫡女。

    说是死了亲娘的庶出,没人疼没人爱,委屈可怜。明兰哪里委屈可怜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不都在为明兰担忧,为明兰思虑,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明兰!哪有这样的庶女!

    次间里,明兰挨着厚厚的金褐色云纹锦缎门帘站着,正堂里说的那些话,她一字不落都听了下来。

    不管是李郁还是柳三公子,嫁过去那都是当正室嫡妻的,塞风失马焉知非福。

    要知道这李郁本是爹爹相中要说给墨兰的,而柳三公子也是他看中要说给如兰的。而墨兰如兰,一个马上要做妾,一个与穷举子私相授受,一个个全然没了礼义廉耻,无怪乎爹爹会将这样的好人家,给她挑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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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寿安堂内点上了灯,摇曳的灯火照在盛老太太的脸上,她是一脸的不悦。

    房妈妈站在云纹木桁前,收拾着老太太的衣裳,她愤愤不平道:“我们六姑娘,那是天仙般的人物,要我说,王妃也做得了,是他寿春郡王没福气。”

    盛老太太靠在凭几上,又气又恼得瞪了一眼房妈妈:“你胡说什么,真是昏了头了。”

    “犹龙生于蛇腹,六姑娘就是没从好肚子里爬出来罢了。”房妈妈依旧不平着,只怪明兰是从卫恕意这个妾室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可惜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盛老太太如何不明白明兰吃亏在出身上,她若不是盛家庶女而是盛老太太母族勇毅侯家的嫡女,那该多好。

    “好好好,奴婢不好,老太太别生气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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