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开始做梦，但我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女孩。

    梦里全是我在学校的日常，有的时候只有一个片段，有的时候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你的脸色很不好，”塞德里克说，宽大的手掌放在我的额头上，担忧地说，“你有些发烧。”

    我身上一阵阵地发冷，抬眸与他对视时，我恍然间想起了，这是昨天梦里见到过的场景。

    不管是语气、内容、动作，甚至某个灰尘的位置，好像都一模一样。

    我霍然起身，忍不住开始急促地呼吸，像是要感受眼前一切事物的真实感。

    塞德里克愣了一下，然后愧疚地往后退了些：“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因此感到不适。”

    我低下头，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想叫他看到我眼底的不信任和没有缘由的不耐烦：“你说的没错，我想我得去一趟医务室。”

    他看起来很担心我，想要送我过去。

    但是看着他似乎能包容我所有情绪的眼神，我怀疑我会忍不住冲他大喊大叫，把那忽然出现的烦躁，还有刚才那一瞬间分不清梦境现实的恐慌全都倾泻在他身上。

    于是我干脆飞奔起来，直到看到医务室，我才扶着墙缓了缓自己的呼吸。

    庞弗雷夫人的药剂依旧苦得叫人怀疑自己的味蕾，但是我却生出了一点真实的感觉，甚至恢复了自己思考的能力。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意识到梦境中的事情真实发生时，心底忽然出现的恐惧让我瞬间乱了阵脚，这些都让我觉得这有些不像我自己。

    我打定主意要抽空和卢西乌斯聊一聊我的反常。

    庞弗雷夫人问我需不需要在这里睡一会儿：“弗洛雷斯小姐，晚上不能熬太久，这对你的身体健康很不好。”

    我也很想睡觉，但是我想起了下午有本学期第一节黑魔法防御课，于是婉言拒绝了。

    半路我实在头疼，走神间走错一个岔路，导致我晚了几分钟才走到教室。

    卢平教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此时正低头摆弄着自己那只破破烂烂的旧箱子。

    我暗骂两声倒霉，老老实实站在门口道歉：“不好意思，教授，我来晚了。”

    卢平教授听到动静，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坐下就好，弗洛雷斯小姐，你来的正好。”

    “你的课本呢？”潘西问我。

    我扫视了一圈自己，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在我飞奔向教室的时候，我身上居然格外的轻快。

    “落在厨房了吧。”我慢吞吞地说，几乎要被自己气笑了。

    好在卢平教授这时说：“请大家将课本收起来，我们今天只需要魔杖。”

    我很不可思议：“真是难以置信，我还有这么走运的时候。”

    扎比尼将包递给我：“给你好了，让你觉得自己还没这么蠢。”

    我叫他圆润地滚远点。

    这节课介绍的是一种叫博格特的生物，它会在有人靠近时，变成那个人最恐惧的东西。

    不会有人知道独自呆着的博格特会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不会有人真的无坚不摧。

    要想打败博格特，就需要用咒语将它强行变成一个很好笑的形象。

    卢平教授和颜悦色地说：“在将博格特放出来之前，我希望大家先考虑一下自己恐惧的东西是什么，并且想法子让它变得可笑起来。”

    我不知道我害怕的会是什么——黑暗？可那是这具身体厌恶的，就我本身而言，我对黑暗只有人类本能的不适，还不到恐惧的地步。

    忽然，我又想起了刚才意识到梦境成真时心里无法遏制的恐慌感。

    但是博格特又要怎么将这种恐惧变得形象起来呢？

    纳威·隆巴顿已经被赶鸭子上架似的站在了装着博格特的木柜前，他抖得比木柜还要剧烈，但好歹成功将博格特搞糊涂了。

    很多人跃跃欲试地想要大展拳脚，也有不少人开始不断往其他人身后钻，尽可能避免自己被叫到前面去。

    不管他们面上有多不屑，此时此刻多多少少都不太想让自己恐惧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我也默默地往后退了点。

    德拉科咳嗽了一下：“我可不是胆小，我只是害怕那东西会吓到大家。”

    我敷衍地回应了他。

    人群中不断爆发出尖叫喝彩声，我还在思考我到底恐惧什么东西时，一个没有蜘蛛腿的蜘蛛弹到了我眼前。

    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就变成了一个女孩的样子。

    她垂着头，过长的黑色发丝散乱着，遮住了她的眉眼。一只手里捏着一个巴掌大的玩偶，力气太大，她的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玩偶被捏的不成样子；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银色的匕首，双脚□□着，能看清上面分布着的青筋。

    有暗红色的血液从她的脸上和手上滴下，在她白色的裙子上染出一朵朵花。

    “……”

    没有缘由的，我觉得她应该就是在我梦里频繁出现的女孩。

    她一直没有动作，但是我已经很冷静地举起了魔杖：“Redikuius。”

    它噗的一声变成了蓝精灵厌厌，然后抱着胳膊冷着脸，用很独特的语调嘟囔：“我讨厌……”

    再然后，博格特走到了卢平教授面前，变成了一轮饱满的、散发着漂亮光晕的月亮。

    他很从容的喊道：“滑稽滑稽！”

    仿若水晶球般的月亮变成了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旋转几圈之后钻回了一开始的木柜子里。

    大家开始鼓掌欢呼，我摸了摸吊坠，环视四周，再一次感觉到了很大的不真实感。

    我的回忆里并没有过那个女孩，可不管是循环的梦境，还是这次的博格特，都像是在提醒我，我遗忘了有关于她的记忆。

    可是一个失去了部分记忆的人，还真的是原来的人吗？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从头到尾，害怕黑暗的、害怕梦境的，不是欧娅娜的这具身体，而是我？

    ……又或者说，究竟有没有[江年]这个人？

    我倒在床上，头一次感觉到家养小精灵的可恶：他们把床铺收拾得太柔软了，我很想躺在上面狠狠睡一觉，但同时又不想再梦到任何东西。

    思索几秒后，我拿出一个盒子，将吊坠放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一夜好眠。

    我不知道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第二天哪怕面对满桌子鱼眼的时候都显得很兴高采烈。

    “你终于疯掉了。”扎比尼切开一个鱼眼，“你看向无花果的眼神好慈祥。”

    我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感慨地说：“看到你也这么活泼，我感到很欣慰。”

    “……”扎比尼迅速后退，“西奥，我们换个位子吧。”

    西奥多平静地避开，拿小刀尖指着他的肩膀说：“她把无花果汁液蹭到你身上了。”

    扎比尼：“……”

    他对我伸出沾满鱼类粘液的手，我大惊失色：“你要是敢把手伸过来我就把你的手指头咬断！”

    扎比尼被恶心到了，并且挑剔地说：“欧娅娜，你说长句子的时候舌头打结的样子可真狼狈。”

    我愤愤不平地按照他的指示继续给无花果剥皮。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又一直都没有人强调我要将吊坠时刻挂在脖子上，睡不好的时候把吊坠摘下来就好了，我侥幸的想。

    我挂念着上次和塞德里克不欢而散的事，很愧疚的对他道了歉。但比起这个，他明显对于我情绪失控的原因更在意：“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不妨来找我说一说——我的意思是，我应该能给出一些有用的建议。”

    我没将这个暗示放在心上，见塞德里克真的没有不开心，我就急匆匆跑去上黑魔法防御课了。

    虽然上节课出了点岔子，导致我对于博格特这东西心有余悸，但是就连扎比尼都承认，卢平教授确实是懂点真东西的。

    斯托林选的是麻瓜研究和古代魔文，他经常吐槽说古代魔文简直不是巫师能学会的。

    艾斯黛尔从角落探出头来，用很明亮的眼神打量我们。

    我问斯托林：“那是你妹妹吗？”

    他不再往我这边挨蹭，不着痕迹地回头扫了一眼，颇为尴尬地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嗯……她对于我在学校里的生活很感兴趣……”

    我有些不自在地往斯托林身后藏了藏，好躲开艾斯黛尔看过来的视线：“你的妹妹……很可爱。”

    斯托林彻底将脸埋在了手心里，连耳尖都泛着粉色。

    他真的很容易情绪上脸，激动的时候眼眶眼尾都是红色的。

    我盯着那片红色看了片刻，强行压下拿手揉一揉的欲望，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斯托林忽然站住了，掰着我的肩膀让我正视他。

    我迟钝了一下，很信任地问：“怎么了？”

    他眼眶更红了，嘴唇也开始有些红，但他嗫嚅着，只说：“……不管她找你说什么，你最好都别信——她惯会骗人。”

    我以为他担心自己的妹妹会说自己坏话，于是满口答应了：“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偏听偏信的。”

    斯托林游魂似的飘走了，艾斯戴尔满脸好奇和揶揄地跟在他屁股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