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正道端着茶的手一抖，心里说不清楚是庆幸还是后怕。
“柚花小姐的意思是，以后都不住在高专了？”
柚花裕姬点头：“以后一周一节实战课，除此之外都呆在外面。”
“体术之类的，全部交给伏黑甚尔。”
夜蛾正道有苦难言，高层下令要让他想办法监视她，以避免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意外......现在她要呆在外面，谁能阻止啊？
夜蛾正道不自觉摩挲着茶杯：“柚花小姐有住处吗？”
“住在亲戚家。”柚花裕姬耐心道。
“啊？”夜蛾正道眼睛有些发直，几乎不敢相信。
余光中，窗棂上整整齐齐码着的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颗脑袋上大小各异的眼睛全部瞪大，盛满了惊讶。
抱臂站在门口的伏黑甚尔也挑了挑眉。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夜蛾正道推了推墨镜，顺便不动声色地拭去了鼻尖上冒出的汗：“既然这样的话，柚花小姐前些日子带回来的小孩怎么办呢？见不到柚花小姐会伤心的吧？”
柚花裕姬揣着手，想了想：“行，我每日都会回来。”左右已经标记了这两处地方，随时可以发动瞬移。
她也知晓夜蛾正道为何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可是她不在乎。
在这群小鬼成长起来、在故人苏醒之前，没人奈何得了她。
她允许别人怀有惧怕她、敬畏她、甚至不顾一切想要打败她的想法，但是只有一点是她无法逾越的底线--
别让她扫兴。
夜蛾正道在一刹那了然了柚花裕姬的深意，他抬首望天花板，欲哭无泪。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柚花裕姬推开门，一只白色大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
她伸出食指，牢牢抵在五条悟额前，让他不得寸进。
“柚花酱~你是不要人家了么？”
“悟。”夏油杰扶额，真丢人啊。
硝子和歌姬却冲上来气呼呼地扒开五条悟：“悟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边界感啊！”
冥冥在一旁抱臂，眯着眼笑。
七海建人又一次对前辈的不靠谱有了新的认知。
灰原眨巴着大眼睛，傻乎乎地笑。
柚花裕姬无视企图往她身上缠绕的五条悟：“我先走了，有事找我。”
天旋地转，乾坤颠倒，柚花裕姬转瞬便出现在了虎杖家的客厅。
“啪”的一声脆响，虎杖倭助牵着的小孩，一时间没能攥紧掌心的棒棒糖，掉在了地上。
虎杖倭助看着陡然出现的柚花裕姬，心下震动的同时还本能地捂住了虎杖悠仁的眼睛。
难不成香织一家都是那种漫画中出现的魔法世家？如此一来，悠仁这孩子的异常倒也能说得出了。
柚花裕姬直接把虎杖悠仁从他身边拎了起来，施施然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大致看了一眼，还算满意。
靠在床头，把悠仁小小的身体放在膝盖上，她埋首，深深吸了一口。
自小奶粉喂养，悠仁身上的奶味很淡，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氤氲在他小小的、热乎乎的、柔软的身体上。
她的脸紧紧贴上了小孩子温热的脖颈，小悠仁似乎也从她身上汲取到了什么安心的力量，不吵不闹，任由她的发丝拂过，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柚花裕姬伸手，摸了摸虎杖悠仁的小乳牙。
蹭得她手指稍微有些发痒。
她燃烧了千年的、空空落落的胸腔，在这一刹那被什么东西填满。
柚花裕姬认真地看着小孩纯粹的、好奇的、盛满笑意的眼眸，一时间想起了幼时背着病弱的她叩问漫天神佛的女人。
明明推她入深渊，后来却折了骨头舍命救她。
她叹了一口气，将虎杖悠仁搂进怀里。
这种水乳/交融，化为一体的感觉，似乎和千年前雨夜山路上，她迷迷糊糊伏在那人身上时，一模一样。
悠仁的脸蹭上她胸口，被柚花裕姬不断晃动着的发丝吸引了注意力。
他探头探脑地看了柚花裕姬一眼，自认为隐蔽地悄悄用小手抓住了一缕发丝，就往嘴里送。
柚花裕姬把头发抽出来，连上面粘腻的口水也不甚在意。
虎杖悠仁瘪了瘪嘴，试探地叫：“姐姐？”
柚花裕姬垂眼看他：“你都三岁了，别装嫩。”
小滑头嘿嘿地笑，全然没脸没皮地往漂亮姐姐怀里蹭。
这回被扔了出来。
柚花裕姬好笑地看着虎杖悠仁迈着小短腿，绞尽脑汁手脚并用，想要往她身上爬。
刚爬上去，就被柚花裕姬一指头戳得仰倒。
虎杖悠仁丝毫不气馁，从柔软的床上扑腾起来，又往柚花裕姬身上爬。
夕阳西下，落日前最后一抹余晖钻进了窗，温柔似春风，包裹住虎杖悠仁。
柚花裕姬看着面前比晚霞更灿烂的那一双金眸，脸没入阴影。
那是太阳朝升夕落，却永远抚慰不到的一角。
虎杖倭助站在阳台上，侧身透过窗，看见了这美好如剪影的一幕。
精神抖擞的老爷子坚挺的脊背，在那一刻垮了下来，终于展现出他与同龄人一样的沧桑与老态。
这样也还好。虽然他打第一眼看上去，这个自称亲戚的女人，并不是个善茬。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悠仁，悠仁也很喜欢她。
虎杖倭助活了这么多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事情都经历过。
不管柚花裕姬想从悠仁身上得到什么，总归不会伤害悠仁。
虎杖倭助背着手向卧室走去，步履蹒跚。
悠仁没有妈妈，如果还有另外一个女性出现在他的人生中，注视着他成长，多好啊。
就这样吧。
......
五条悟瞪着空有咒力残秽的地方，将墨镜拉了下来，大声嚷嚷：“柚花酱又瞬移了！”
“咱们去找她吧，杰。”猫猫转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夏油杰。
夏油杰有些迟疑，温声劝道：“这不好吧，也许柚花是有什么要紧事，才丢下我们呢？”
五条悟一听，顿时呲牙咧嘴：“怎么可能有人比我还重要！老子非得找到他！”
夏油杰看着上蹿下跳、壮志雄雄的五条悟，微笑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空间，深藏功与名。
硝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真是满肚子坏水。
不过她也没开口，站在一边等待。拜托，她也超级好奇裕姬的亲戚的喔！
等到五条悟分析出柚花裕姬瞬移术式运行的轨迹，天都黑了。
硝子打了个哈欠，脑袋挂在歌姬身上，嘀嘀咕咕：“不是，他行不行啊？”
歌姬有些嫌弃，用一种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原来六眼完全体也这么没用啊。”
冥冥没说话，正在计算浪费的时候足够她赚多少钱。
灰原居然是几人中最神采奕奕的一个，他坐在七海建人和夏油杰中间，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鬼故事。
七海建人的眼睛都快跟夏油杰一样小了，他机械地点头，嗯嗯啊啊附和。
夏油杰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他忍了忍，终于站起身：“悟，到底好没好？”
五条悟摆手：“拜托，柚花酱的这个术式超级~复杂的啦！在等会，快要看出来了呢！”
他不住地嘟囔：“术式这么复杂，不小心出了差错会怎样啊？不会头传送走了身子还在原地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五条悟突然觉得有点冷，他打了个响指，兴奋道：“终点在那个方向！根据距离推断，应该是烟台！”
“新干线早就停了吧。”硝子的眼圈又加深几分，打着哈欠，像个被吸干了精气的可怜人。
冥冥眼疾手快，打开了自己的收款码：“时间就是金钱，你浪费了我的时间，理应赔给我金钱。”
五条悟撇撇嘴，随意捣鼓几下，冥冥就收到了一笔转账信息。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数了数后面的零，这比她不吃不喝干一个月的活攒下来的钱还多。
“要不算了吧。”夏油杰的眼睛彻底眯成一道缝，“明天还有任务吧......”
五条悟有些不乐意：“老子瞬移自己去。”
“不行！”夏油杰瞬间清醒，鬼知道这个家伙自己去别人家里会干出什么事！
“我有办法！”五条悟向着夏油杰抛了一个媚眼，掏出手机开始联系辅助监督。
山口岸田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刺耳的手机铃声。
他打个激灵，瞬间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备注为“大魔头”的来电，颤颤巍巍接通了电话。
“你好，五条大人......”山口岸田努力组织着措辞。
“喂！快点开车过来接老子！”五条悟兴冲冲打断他，拉长了尾音，故意吓唬他，“有个超级超级超级重要的任务哦~迟到了你会被处死哒！”
山口打了个寒战，迅速套上衣服：“是！”
“友情提示，多开一俩车哦~这次任务去的人，超~多哒！”
五条悟故作粘腻的嗓音，听在山口耳中，好像来索命的恶鬼。
等到五条悟挂断电话，他仍面色发白。
迟疑两秒，他动作迅速地拨通了那个总跟他女朋友套近乎的讨厌鬼的电话。
“......对，五条大人指名让我和你开车去接他们做任务......好的，你快点去高专，五条大人说了这次任务非常重要......是的，性命攸关的大事......”
他挂断电话，长出一口气，瞬间变得快乐。
山口哼着歌，车子风驰电掣，在黑夜里呼啸而去。
“悟，这也太胡闹了吧。”夏油杰一边动作娴熟地上车，一边指责五条悟，“他们是在睡梦中被你叫醒的吧？扰人清梦可不好啊。”
五条悟瘪嘴：“如果不是你们这群拖后腿的家伙，我早就瞬移到了嘛！”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一把拉着五条悟磕在车门上......没磕到，五条悟及时开启了无下限，夏油杰有些遗憾地丢开五条悟的手，率先上车。
硝子看着他们上了山口的车，松了一口气，直接和歌姬上了后面一辆车。
七海建人大吃一惊，立马拽起懵圈的灰原窜进去。
硝子被挤得脸都皱了：“七海上前面去啊！”
冥冥奔向副驾驶，动作流畅。
几人面面相觑......挤就挤吧，起码比跟那两个人渣坐在一起强。
灰原好不容易从七海的臂弯里探出脑袋：“诶，为什么不去夏油前辈那辆车上坐呢？”
七海建人盯着前方座位的靠枕，假装没听到。
五条悟刚想关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牢牢把住了车门。
吃饱喝足睡够的伏黑甚尔挤了进来。
他个高人壮，肌肉撑着衣服，粗壮的手臂看上去能顶五条悟两个，浑身散发着成年男性的荷尔蒙。
五条悟当即不爽地嚷嚷：“我们去找柚花酱，你上来干什么？”
伏黑甚尔没管他，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闭目养神。
五条悟气得牙痒痒，却也没说什么。
夏油杰感受着车内令人窒息的气氛，一种领地被侵略的怒意油然而生。
他一言不发，坐上副驾驶，重重关上车门。
伏黑甚尔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哼笑一声。
山口被吓得抖了抖，欲哭无泪。
夭寿啦！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
等众人找到虎杖家，已经月上三竿。
五条悟刚想拍门，就被夏油杰阻止了：“等等，现在这个时间，柚花已经在睡觉了吧。”
七海建人看着其余人兴奋的表情，一时间绷不住了。
他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正常人了吧。
他悠悠叹口气:“呃，柚花老师应该能感觉到我们在外面吧......”
众人恍然大悟。
于是乎，当柚花裕姬放下熟睡的虎杖悠仁后出来，就看在做贼一样的几人。
五条悟很迅速地从她开门的胳膊下企图弯腰溜进去，却被抓住扯了回来。
柚花裕姬表情有些不耐烦，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什么事？”
夏油杰面上挂起微笑，柔声道：“是这样的，悟说想要来拜访柚花的亲人......”
他后知后觉看了一眼满地月光洒下的清辉，住了嘴。
“明天再来。”柚花裕姬关上门，还放了一个结界。
灰原挠挠头，呲着牙乐：“是哦，好像是太晚了。”
七海建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夏油杰叹口气，熟练地打开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酒店。
反正今天是回不去了。
他看着山口二人睡眼朦胧的样子，罕见地有了良心。
五条悟探头看了一眼：“我等会把柚花家对门那户买下来......”
“诶，那里好像有人住的吧？”灰原好奇道。
猫猫得意比耶：“五条前辈无所不能的啦~”
灰原秒变星星眼：“好厉害！”
冥冥凑过去，找到周围定价最高的酒店指给夏油杰看。
硝子挽着歌姬打着哈欠出发，率先前往目的地。
夏油杰看了伏黑甚尔一眼，咬着牙多点了一间房。
高专少年们清俊的影子在月辉下拉长，不断有一两句零碎的话语飘散在快要入秋的风里。
“......果然是白跑一趟了吧。”
“真不靠谱啊......”
“可恶，又有人受伤跑医务室了......只是断了两只胳膊一只腿还伤了脸？那这情况不怎么严重啊，明天见过裕姬再回去吧......”
伏黑甚尔撸起额前的碎发，不甚在意地跟着走。
夜色更深了，细碎的话语也隐没在了月色里。
巷子的矮墙上，不时跳下一两只步态轻盈的猫，追逐着进入更加晦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