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剑客

    入夜,街上的人不减还多。

    只是周边的宅子店铺并不像以往一样,亮着各色精美的灯笼。

    整条街上只有街角燃烧钱纸银锭的昏黄火焰和穿着素服的行人手中捧着的盏盏河灯的微光。

    几人从火堆前走过,燃烧后的灰烬被衣角带起的风扬起,旋转着又落下。

    陆小凤看了看周围人手中粉绿色的莲花河灯,又看看秋空山空空如也的手。

    他面上浮起可爱的酒窝,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对秋空山说:“你们先到前面看看,我跟花满楼还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秋空山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走远,转身问跟她一起被留在这儿的西门吹雪。

    “去看他们放河灯吗?”

    西门吹雪摇头,“不去。”

    “还在生气?”她坏笑着撞了撞西门吹雪的胳膊,在他寒风凛冽的视线下干咳两声。“那也不能怪我嘛当初是你自己答应的哦。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说过不和你交手,就一定不会和你交手。”

    本来就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的剑神愈发不快,脚步往右迈了两步,与这个讨人厌的女人拉开距离。

    见此秋空山也不强求,“既然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去了。一会儿花满楼他们回来,你跟他们说一声我在河边啊。”

    西门吹雪偏头,不理会她。

    秋空山挑眉,向着河边走起。

    另一边的花满楼正被陆小凤扯着往前拉,他脚步不停,嘴里絮絮叨叨。

    “你看别人都有河灯,咱家秋姑娘也必须要有!”

    花满楼笑着说,“只是买河灯那一个人就够了。”

    陆小凤撇撇嘴,“花满楼你跟秋心学坏了。”

    听见几声闷笑后,他继续控诉道:“我不信你不懂我的意思。西门吹雪跟秋心一直这么闹别扭也不是事,我这不是在创造机会让他们和解。”

    花满楼当然懂陆小凤,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陆小凤。

    “所以我这不是乖乖配合的过来了。”他仔细辨别着空气里的讯息,脚步向东偏移,“不是去买河灯吗?这家挺不错。”

    ……

    秋空山在的位置算是整条河流的下游,可放河灯的人还是一样多。

    十五的月亮终于驱散遮挡的云雾,露出圆满的形状,高挂在苍穹。

    秋空山挤在人群中,看着数不清的莲花河灯逐水而下,似萤火满溢江河。

    一盏河灯晃晃悠悠的飘到她脚下,夜风拂过,微弱的烛火荜拨一声,忽的灭了。

    这也算是缘分吧。

    她暗叹一声,取了怀里的火折子蹲下,将那略有些湿润的灯芯再次点燃。

    “唉,好怀念打火机啊。”

    系统一点没有感情,“那继续怀念吧。”

    秋空山被哽住了,面无表情的撩拨水面,将那盏河灯推远后,她撑着膝盖想直起身子,却被身后不知是谁挤了一下,眼看着就要往河里倒去。

    一双手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半倾向河面身体猛的拽回。

    秋空山心有余悸的回头,只看见一张满是胡茬的沧桑面孔。

    她感激一笑,“多谢。”

    月光下,那人眉头紧皱,望着她的那双漆黑眼眸亮得仿佛燃着火光。

    “你……”秋空山犹豫开口,“你好眼熟啊,我们认识吗?”

    那人听到这话后眉头逐渐松开,喉咙里挤出喑哑的笑声。

    “你不记得我吗?”

    摸不着头脑的秋空山正要开口再问,却听见他的笑声骤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居然敢不记得我!”

    “我为什么要记得你?”秋空山有些生气,用力甩开他一直没松开的手,却忽然见到他袖口中闪过一丝银光。

    她对这种光芒再熟悉不过,毕竟杀上官飞燕时她也正是这样将软剑藏于袖中。

    想起上官飞燕,她脑中灵光一闪,一下记起面前这人的名字。

    “霍天青?”

    秋空山并不脸盲,之所以没认出霍天青是因为他的变化实在太大。

    曾经英俊骄傲的少年侠客,如今却如流浪汉一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大胡子,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

    霍天青的目光一寸一寸巡过眼前人的眉梢眼角,这张脸他还是第一次见。

    秋心秋心……

    他在心底呢喃,怪不得怪不得,那些日子的违和与纠结并不是妄想。

    那个上官飞燕是假的,是假的!

    秋空山这一声像是在他身上戳了个洞,浑身的怒气由此喷薄而出,如同岩浆流过森林,一切都燃起熊熊火光。

    霍天青按住秋空山的双肩,语气晦暗。

    “你犯了个错误。”

    看着那双夜色中熠熠生辉的碧眼,他有些不忍的闭上眼,袖中的匕首划过雪白的脖颈,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现在是秋心,你不该认得我。”

    “我应该感谢花满楼。”他咧着嘴冷冷一笑,“原本我并不知道真正的上官飞燕已死,你手段那样高明,让所有人都傻傻的相信死的是秋心。

    就算心里有所怀疑,我还是安慰自己,或许是太久没见,又或许是上官飞燕在装模作样骗人。

    不管怎样,我都没想过她会死。”

    霍天青看着她,仇恨怨念再也压制不住。

    其实在他动手之前,秋空山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动作。

    她完全可以躲过这一击。

    但为什么要躲?

    剑术学成,任务完成,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

    可如果就这样离开,那她去哪里都逃不开石观音的掌控。不如来一招金蝉脱壳,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彻底底的死一次。

    这样想着,秋空山便立在原地,任由锋利的刀刃割破皮肤,划断血管,听着血液涌出的咕咕声,她捂着伤口,装作惊讶痛苦的颓然倒地。

    不过她并不是什么善心的圣人,所以闭眼前她晃了晃双腕上的银镯。

    微不可见的粉末洒落在空气中,又被对面的男人尽数吸入体内。

    周围的人离她实在太近,所以不可避免的被喷溅的鲜血染红了面颊和衣袖。

    惊叫声响起,挤在一起的人群潮水般褪去,原本无处下脚的台阶上霎时空空荡荡。

    霍天青垂眼看着倒在青砖上的人,手一松,咕咚一声,染血的匕首落入河中,刚才被秋空山点燃的河灯无辜遭殃,被压着沉入水底。

    他游魂般的随着人群离开,向着阴影中走去。

    他并没错,给心爱之人报仇,手刃仇敌,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他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他是真的爱上官飞燕,可似乎…似乎也爱上了假的上官飞燕。

    仰头看着皎洁的明月,霍天青难以抑制的怨恨起来。

    为什么骗他?

    为什么又不骗他?

    捂着撕裂般剧痛的心口,霍天青靠着脏污的人墙面缓缓坐下。

    他恨她骗他,又恨她不一直骗他。

    ……

    远处的柳树下,鲜绿的柳枝向着河边摇摆,拂过树下那人的肩头发梢。

    在无人处等待的西门吹雪有些不耐的想。

    那人怎么还没回来?不过是纸做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她以前应当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多瞧一会儿也是应该。

    “啧。”

    西门吹雪拿起长剑,指腹擦过剑柄上细致的暗纹。

    再等等吧。

    陆小凤挑挑拣拣,买了四盏河灯。

    样式很普通,就是两片绿叶拖着粉红的莲花花瓣。他之所以选这么久,是想挑几个灯芯长一点,能够燃久一点的。

    结完账后,他和花满楼各托着两盏河灯,慢悠悠的向河边走去。

    一对年轻夫妻与两人擦肩而过,看着他们恩爱甜蜜的模样,陆小凤忍不住感概道:“也不知道明年陪她放河灯的人会是谁?”

    花满楼嘴角的笑容浅了一些,“总不会是定不下来的陆小凤。”

    “那可不一定。”陆小凤晃晃头,“都说浪子如浮萍,浮萍无根,漂泊不定。可我陆小凤若是真认定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只要跟她在一起就行。”

    花满楼知道这不是假话。

    可那又如何?

    各凭本事吧。

    陆小凤走了一段路,右手上的一盏河灯灯芯突然断了,他停住脚步,“不行,这太不吉利了,我得回去换一盏。”

    花满楼还没开口,他就已经跑的没了人影。

    无奈摇了摇头,花满楼继续向前走去,却并没有在分开的地方见到人。

    他往不远处的柳树下看去,听到西门吹雪冷冽的声音。

    “人在河边。”

    笑着道谢后,花满楼向河边走去,听见水声时,心却突然不可控制的急促跳动,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又闷又沉。

    湿润闷热的空气中,有河水的气味、灯油的气味还有决不能忽视的…血腥味。

    “秋心?”他的声音无法抑制的发颤。

    无人应答。

    他艰难上前几步,脚踩上向下的阶梯。

    越往下血腥味越浓,像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笼罩。

    脚下传来奇怪的触感,湿湿黏黏,让人几乎站不住脚。

    花满楼头一次如同真正的盲人一样无助的伸开手摸索,想要在人活着站立时应该有的高度,触摸到那人的温度。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陆小凤正是这时赶过来的,他举着河灯,兴冲冲的跑来。

    “看我给你们拿了……”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他仿佛石化般站在原地,看着河边的景象。

    西门吹雪是跟着陆小凤过来的,看见陆小凤这个反应时,他心底一跳,快步上前错开他的背影,将一切尽收眼底。

    那个最爱穿墨绿衣裙的少女倒在冰凉的青砖上,鲜血蜿蜒流向河中,被染红的不仅是河流,也有几盏靠的近的倒霉河灯。

    三更鼓响,街上的人都困倦的往家里赶去。

    空旷的街巷中,只剩几道被拉长的影子。

    花满楼紧抱着怀中失温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

    天地昏沉,跌跌撞撞。

    一时间,他竟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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