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草睁开眼睛。
刹那间，所有的重压都消失不见，空气中只余柔软的春风。
疼痛，恐惧，绝望，鲜血，诡异，统统无影无踪。
她微微转过头，看向手上抱着毯子站在门口的王贵红。
“王姨。”
姜小草唤了一声，主动接过毯子，好好地盖在腿上。
那边真的很冷，她被冻到了。
这一声把王贵红从泥泞中拉了出来，她不解地看着姜小草，再看看自己。
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没有流血，整个人都好好的站在这儿。
牧佳和唐越也是。
但是，当三个人还带着战栗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们就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或者说，不只是梦。
“小草，刚才……”
王贵红嗫喏一声。
“嗯？”
姜小草微微侧头。
阳光落在她身上，柔和着她的眉眼，让一切看上去都温馨又温暖。
王贵红突然失声。
看上去小草没什么事，一切都好，也不知道刚才那些东西。
只是稍微回想就让她浑身发冷的、已经在逐渐模糊的记忆，真的要告诉小草吗？
“没事。就是想问你饿不饿？”
嘴边的话到底是转了个弯。
这孩子胆子一直都小，身子骨也不好，还是别让她再烦心。
因为王贵红的反应，唐越也什么都没说。
唯有牧佳张了张嘴。
作为真实被困在泥沼中半年有余的倒霉蛋，她知道刚才围绕在姜小草身边的是什么。
也知道小雏菊是什么。
还有那罐一直没融化的雪花。
可是她看出来了，姜小草不愿意说。
因此牧佳没有再多嘴。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混淆那两个世界。
没有人提那段黑暗，王贵红和唐越照例去准备今天的晚饭，牧佳继续低头画画。
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略过了那些不该提起的事情。
姜小草正在看手机，上面没有四叶草冰雕水晶球和小骨头的照片。
它们属于不可售卖商品。
姜小草转而给小骨头拍了照片，搜索同款，选了1小时达的那个。
那是一只画画参考常用的小木偶，关节可以摆动。
下单的时候，平台自动给她推送了小毛线球。
姜小草看了一眼光秃秃的小骨头娃娃，指尖一转，买下一组。
尽管青石巷被发展的高速列车抛下，但龙城却蒸蒸日上，她买的东西踩着点儿按时送达。
一起到的还有她买的一点水果和菜。
王贵红一看，“怎么又自己买菜了？我不是说我来吗？”
脑海里的一些记忆此刻已经淡化模糊，她整个人重新变得自在。
每到这个时候，姜小草就眼巴巴地看着她。
“王姨，我想吃嘛。”
王贵红脸上立刻露出心疼的表情。
“想吃啊？我现在就给你做。”
“嗯，谢谢王姨，王姨最好了。”
王贵红拿着菜笑呵呵地走开，姜小草拿出小木偶，把它的左手和右腿取下来，装在小骨头身上。
因为看过尺寸所以刚刚好。
不过，小骨头和小木偶材质不同，姜小草只能用小螺丝把它们组装到一起。
组装好后，她拨弄了一下小骨头的关节，能正常动。
姜小草把它放在手边的小桌板上，拿出一团白色的毛线球。
钩针在她指尖灵活移动，线团上的线慢慢有了形状。
到正式开饭的时候，一件白色小毛衣诞生。
姜小草收针结线，把小毛衣拉了拉，给小骨头套上。
光秃秃的骨头有了毛绒绒的衣服，看上去软萌许多。
龙城白日里还算温暖，但到了夜里就有些凉，所以大家一起吃过晚饭后店里便关了门。
“店长明天见。”
走的时候，唐越朝姜小草挥手打招呼。
他脑子里有些记忆也模糊了，但因为牧佳的原因，还有一团印象。
目前他暂时向公司申请了停薪保职，准备等一切安稳后再回去继续上班。
想着时间可能比较长，一直住酒店开销太大，唐越找王贵红商量，租了她家的房。
青石巷的房子一大半是自建房，都有两三层。
王贵红家的也是，她年纪大了不爱爬楼现在住一层，二层租给唐越一家。
每层楼有单独的厕所，彼此都方便。
“嗯，明天见。”
姜小草看着他们离开，缓缓合上门。
转身，冰雕四叶草被她摆在收银台旁，被灯光照着闪耀出别样的光彩。
小骨头则在她兜里揣着。
环顾四周，铺子里很空，现在除了以前摆放货物的架子们，也只有雪花一件商品。
姜小草右手在心口的位置停留了片刻。
她想，大概她还能再活一段时间。
既然如此，店就继续开下去吧。
二楼。
姜小草洗漱好后坐到床上，脚下踩着刚充好的热水袋，手里拿着毛线团，小骨头被放在床头柜那儿。
做手工是她过去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此刻，白色的柔软毛线在她手中灵活交织，很快变成一条小小的可爱阔腿毛线裤。
和之前的白色毛线衣是一套。
“来，试试。”
姜小草把它给小骨头穿上。
有了毛线套装的小骨头看上去更软糯了，只是光秃秃的骨头脑袋看上去还有些冷。
正好姜小草今天有兴致，干脆把小帽子也做了出来。
手边有材料，她甚至给小骨头粘了头发。
全套配齐，骨感的小骨头摇身一变成二头身小可爱。
“好看。”
姜小草夸了一句。
不过集中注意力做一件事很费精力，做完她就困了。
卧室灯熄灭，黑暗中，月光照射下，原本乖乖坐在床头柜边的小骨头动了动。
它抬了抬木制左手，又动了动同款右腿，最后摸摸“长头发”的脑袋。
喜欢！
小骨头的新手手新脚脚好好看，新头发也好漂亮！
新主人一点都不嫌弃它是没用的小垃圾，亲手给它做了好多好多东西。
它甚至还有了新衣服！
小骨头哼哧哼哧地爬起来，再哼哧哼哧地踮着脚扯下一小块纸，开始哼唧哼唧擦床头柜，努力回报新主人。
姜小草迷迷糊糊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她太困了，没能睁开眼睛。
早晨醒来，她揉了揉眼睛。
小骨头还乖乖地坐在昨天那个位置，但是床头柜上的露出来的那张纸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样，露出参差不齐的边缘。
“家里有老鼠吗？”
姜小草想到昨晚睡梦中听到的声响，把那张纸扯出来丢掉，洗漱后提溜着小骨头下楼。
今天的早餐是唐越熬的粥，还炒了一点小菜。
吃饭的时候，牧佳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落在小骨头身上，但每次都很快移开。
那个娃娃好像有点奇怪。
牧佳喝着粥，再一次看过去。
娃娃看上去很可爱，从头到脚都毛绒绒的。
白色小帽子，白色小毛衣，白色裤子，还有白色的小袜子。
怎么看都奶呼呼的。
但，帽子下面是一张很骨感的脸。
就是脑袋骨头的样子。
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空洞洞的，牧佳多看一眼都觉得要被吸进去。
“佳佳，不舒服吗？”
唐越有点担心。
牧佳摇摇头。
“没有。”
只要她不看那个娃娃就没事。
青石巷的日子如流水一般缓慢，吃过饭，王贵红拿了盆坐在门口剥豆子选豆子，准备中午炖了吃。
牧佳继续画画。
唐越特地开车回去了一趟，把画架和画笔颜料那些拿过来，顺便把一些日用品搬到王贵红家二楼。
姜小草则在继续勾东西。
白色的小衣服好看是好看，但很耐脏。
昨天刚给小骨头做的，今天就有点灰扑扑。
所以这次她换了黑色的线。
不过因为黑色单调，考虑到没管，她又在里面混了一点别的颜色，勾了一个带着小亮线的黑色套头毛衣。
只是毛线还不够，姜小草把之前做娃衣时用剩下的材料都拿了下来，给小骨头做了连体宝宝服。
做好后试过没问题，就用小衣架给它挂起来放在一边。
牧佳好几次抬头，看见姜小草随意摆弄娃娃，而娃娃身上竟然散发出一股欢喜气氛，都有被震撼到。
不愧是店长……
她默默低头，继续画画。
做衣服会上头。
姜小草每次都这么觉得。
看着一片片布料在自己手中变成好看的衣服，再穿到喜欢的娃娃身上，幸福感很高。
她就这么一直忙到了老人机再次发声。
“现在是，下午四点，整。”
声音响起的瞬间，牧佳就收紧了捏着画笔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搬着板凳紧挨着姜小草坐下，一只手抓住姜小草的衣袖。
姜小草：？
这是，要和她一起去零元购进货吗？
她想了想，侧过头很认真地告诉牧佳：“我觉得可能不太行。”
她应该没办法带人一起过去。
牧佳的手一直在抖，听了这句话险些哭出来。
“可是……”
可是她想做些什么，她不想再像昨天那样无助。
姜小草拍拍她的手。
姜小草的手有些凉，落在她手背上的时候，她却感受到那种被暖阳照耀的安心，心中的恐惧也减轻了许多。
她微微启唇，想告诉姜小草，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但姜小草先一步开了口。
“你放心，如果有你喜欢的东西，我可以让你优先选购。”
牧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