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去

    璇玑宫。

    比起万年以后,此处寂寥冷清了许多,掩在重重绿林之后,像是被刻意忽视了一般,与天界其他宫殿格格不入。

    微明心里有些难受,在她不曾出现的岁月里,她的润玉吃了许多苦,一个人独自经历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情。

    但是现在她来了,她是为他而来的,她绝不会再让润玉生活在孤单和寂寞之中,他合该过很好很好的生活。

    “润玉哥哥,这里好大呀。”微明将额前还在滴水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大大的眼睛。她冰凉的小手抓紧了润玉的衣角,朝他身边瑟缩了一下,“空空的看起来没什么人哎……”

    “是啊……”润玉垂下了睫毛。自从旭凤出生,他便一个人住进了这璇玑宫。白日里殿里侍者最多不过五六个人,若他出门不在寝宫,天后就会将仙侍们通通召走,整个宫殿冷冷清清无一丝人气。便是这寥寥几名侍者中,却也存在着好几个天后专门安排来监视他的眼线,他甚至隐隐猜到是谁,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微明安心,此地虽空旷少人,但有我在,你莫怕。”

    “嗯!这是润玉哥哥的居所,我当然不怕。”微明偏过头朝着润玉甜甜笑眯了眼睛,她发现润玉很吃这种软甜小姑娘的人设,自然乐得哄他开心。

    “我们这便进去吧。”小姑娘趁着润玉被可爱到的时候,仗着自己年龄小,直接得寸进尺地拉住了润玉的手。许是正在发育,润玉的手比之微明要大一些,虽不柔软,但是十分温暖。微明心里痒痒,暗搓搓的计划着如果从现在便日日牵手、十指紧扣,这个习惯能不能延续到长大后。

    润玉一个没注意被小姑娘拉住了手,刚想表示男女授受不亲,却被手上冰凉的温度激了一下。润玉眉毛一蹙,反手握住了微明尚未脱离婴儿肥还软乎乎的手,试图让微明觉得暖一点,一边往前走一边自责。

    “微明得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到底还是怪我,前些日子读书习到的御水术我未能学会,不然现在微明也不会挨冻了。”

    “这怎么能怪润玉哥哥!我…我方才都是乱讲的,纯是因为自己丢脸的样子被润玉哥哥看到了,一时觉得尴尬。其实……的确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掉进水里的……”微明急急开口,干脆利落的斩断润玉的负罪感。

    “润玉哥哥现在就已经在学御水术了吗,好生厉害。”微明见缝插针的吹彩虹屁,任凭衣服上的水痕滴滴答答,全然忘了自己御水术使得顶顶熟练,只一心使苦肉计。

    “……很厉害吗?”润玉有些脸红,心里却十分高兴。他有记忆以来,从未得过什么夸赞,此时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少年,得到新朋友的赞许自然会觉得开心。

    “当然!教我的先生说,御水术可是许多精灵成年后都用不好的术法呢!”微明虽然有意吹捧,但还是没有说谎的。润玉的确拥有者绝佳的水系天赋,这点毋庸置疑。

    况且按照常理嘛,显然她自己不是那个常理。说来也奇怪,她分明是一株花木,当初却早早学会了唤水的术法,师尊还以为她是两系兼修的天才,但谁曾想到她似乎只通唤水,进阶之后的控水咒术学的实在缓慢。

    说着话,润玉把微明领进了璇玑宫的偏殿,叮嘱小姑娘换下衣服以后在被子里暖暖,眼看天色将晚,一会他同她一起用膳。在微明乖巧点头以后,润玉退出偏殿关上了房门。

    润玉朝着自己的房间慢慢走着,心口有一丝沉甸甸的满足。他实在开心,就在今日,他拥有了第一个朋友,一个古灵精怪、真诚可爱的朋友。他从微明那里,感知到了被人依赖,被人需要的肯定,在这冰冷的天宫,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并非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孤影,而是切切实实活在世上的一个生命。

    润玉关上房门,静静的坐在床榻上,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又细细复盘了一遍。

    其实他起初以为微明的出现是天后的故意安排,虽不知天后是又想出了什么磋磨他的事情,但他原是打算静观其变,兵来将挡。可是后来和微明一番交谈,这个想法就消失无踪了。

    少女言谈举止不俗,模样精致漂亮,性子亦是活泼可爱、待人真诚。如此鲜活美好的人,若是和天后有关,那么就必然不会同自己有半点联系,毕竟,在他那嫡母心里,他不配任何美好的事物。

    所以,微明,只是单纯想同他交朋友。

    润玉旷涸的心井里如同降下了一场久违的甘霖,又好像皴裂的沙漠终于萌发出了不屈的嫩苗。润玉注视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一个念头悄然出现。

    从前那些从来不曾属于他的美好与幸福,自此以后他是不是也可以奢求拥有,那些友人之间的关心与情谊,他是否也能够去追求得到。他不是什么卑劣的、不值一提的草芥,他不过是希望成为一个最普通寻常的生命。

    润玉的眼中掉落了一滴泪。

    那不单单只是一滴泪。那是世界上最后一只蝴蝶,穿过炙热亘远的沙漠,抖落一路的尘埃,轻巧的落在了一朵花上,而那朵花的身后,尽是一片无垠绿洲。

    璇玑宫偏殿。

    微明有些费力的扒掉身上的湿衣,从灵宝袋中挑出一件远天蓝的衣衫,捏了个法诀套上身,然后在床榻上打了个滚。

    ……真硬。

    除了从前灵力低微无力自保,跟着师傅住在元觉洞内修行那段时日以外,真是好些年没躺过这么硬的床板了。微明皱着眉头扶着腰从塌上爬起来,盘坐好双腿,裹着被子打量四周。

    此处屋舍瞧着还是以后自己住的那个偏殿,但是屋内装饰、家常器具等可远远不能同以后相比。眼下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床,一面书柜,一张案几,案几上摆着两只茶杯,却连个茶壶都没有……就这点东西,更衬的本就宽大的房间愈加空旷,若不是自己晓得润玉实在的处境,换个其他人瞧着主人家就给安置这么个住所,十成十会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微明叹了口气,觉得心疼的很。润玉的日子过的多么艰难,如此可见一斑。

    其实若要微明站在事不关己的立场上去评价荼姚的诸多打压手段,也要说一句愚不可及。

    所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养废一个人的手段千千万,荼姚大可对外一张慈母面,腹内一颗蛇蝎心。若是对润玉只管捧杀,百依百顺,决计养不出如今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应龙大殿,还能白得一副好名声。

    微明心里想着,荼姚许是顾及了一些天后的颜面,也大概是想在日常生活中刺激润玉,她并未阻着润玉读书识字学法术,也没死拦着旭凤同润玉相处——虽然润玉这个兄长像是旭凤的伴读,但到底,同旭凤的这份微薄的兄弟情也多多少少为润玉带来了一点温暖。

    而且这只凰鸟,还热衷于在六界吹嘘旭凤的丰功伟绩,为此不惜隐瞒下鸟族在战场上的战功,如此一来,反而让润玉这条九天应龙就此蛰伏,几乎不曾进入天帝猜忌的视线中。

    但是,微明还是不由得腹诽,荼姚到底是只鸟,脑仁还没核桃大。就连人间的帝王都不会乐见有人在其壮年之时频频谏言册立储君,更何况太微这个仙寿绵长的天帝。

    微明收回思绪,叹了一口气。就算如此,此时想到这点微薄好处也不过是苦中作乐,在这无情的天界,润玉从来都没有选择。

    微明此刻突然很想见他,想亲自抚平他年少时所有的不甘和苦痛,想在他以后休憩之时,拉着他的双手替他揉揉习字后酸疼的手腕,扶着他的腰背给他捏捏练武后僵直的双腿,她还想抱抱他尚为单薄的肩膀,轻抚他如今年少的脸庞。

    她最想在未来吻他,细细地、认真地、虔诚地吻他,把自己所有的心疼和担忧,所有的爱意和眷恋,所有的义无反顾和此生不悔,都融进一个吻里,两唇相接,缠绵缱绻,尽数吻给他。

    总归,来日方长。

    微明压下眸中翻卷的巨浪,明丽的清亮双眼眨呀眨,掩盖住心中所有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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