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移山

    山意秋用手暖了暖因为受寒有些发僵的面颊,她微微上翘的睫毛似蝶翅般轻盈灵动,放缓声音,像是在引诱他一般。

    “你想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吗?”

    这熟悉的口吻,令宿子年不由得笑了起来。

    “上次也有个人这么和我说,然后青花瓷瓶碎了。”

    骑着自行车时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是他在那个孤寂寒冬里难言的慰藉与自由。

    而那“哗啦”碎了一地的青花瓷,也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想至此,眼波更为柔和。

    只是,落在山意秋眼里,这分明就是嘲笑。

    这人难道不晓得,英雄不问过往吗?

    她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愤愤不平地将喝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瞪了他一眼,狠狠谴责:“你不是说怎么都会信我的吗?”

    “十步杀一人”听着应是把极强的兵器,他并不怀疑它的杀伤力,也不怀疑山意秋能不能造出来。

    只怕它杀伤力太重,一个不慎反伤己身,不知能不能“事了拂衣去”。

    宿子年正色道:“这个利器会伤到你吗?”

    想也不想,山意秋一口否决:“不会!”

    她站起来振臂一呼,情绪极为高涨,语速极快:“我想看看如今兵器是何种模样,能不能做出更好的来。”

    像是下一步就要驰骋沙场,亲自取下敌人首级一样。

    那是只在宿子年面前才有的孩子气。

    “那你是做好了?”她过于笃定的语气让宿子年不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见他有些松动,山意秋也收回那身气势,缓缓坐了下来,眨着眼睛极为坦然地说道:“没做好啊,图都没有,但是在王府里动静会太大了。”

    爆竹声似秋雷轰鸣,这人都没觉得爆竹声大,此番要做的兵器声势得多大啊?

    宿子年嘴角的笑意凝滞,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努力想了想北凉地界上还哪块地比较隐蔽,适合搭建他新的军营。

    “你不会准备炸山吧?”

    “......”

    那倒也不至于吧,但是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吧,还是存在着微小的可能。

    主要她暂时也没准备做这么极端的兵器。

    那双琉璃似的杏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眼神飘忽,就是不正眼瞧着宿子年。

    她心虚但虚张声势:“你又怀疑我!”

    “可你自己也犹豫了。”宿子年一针见血。

    “闭嘴!”

    宿子年向来是拦不住一腔热血的山意秋,又想着左右有自己看护着,大不了换个地继续安营扎寨吧。

    在宿将军完全不抵抗的情况下,两人就坐上了去军营的马车。

    车轱辘滚滚向前,人烟逐渐稀少,寒风间或吹打着马车上的玻璃窗。

    橘黄色的日光驱散了白雾朦胧的清晨,青松的针叶上顶着一点晶莹的白霜,偶尔有几声犬吠游走在两旁道路间。

    哒哒的马蹄声中,天边的若隐若现的山峦终于显露出它真实的模样,在云遮雾绕间巍峨耸立。

    而山脚下原本广袤的丛林惨遭岁寒摧残,只剩些枯黄残叶缀于枝头打转,不愿向冬日垂首认输。

    丛林中并无大路,只有前人踩下去的一条条小道,王府马车厢体过大不便进入,几人于是下车步行。

    双脚踩在地上,脚下杂草与枯枝时不时嘎吱嘎吱作响,低垂的枝干偶尔也会勾起衣裳上的细丝。

    路并不是很好走,在宿子年的搀扶下,山意秋深一脚、浅一脚地一步步穿过了丛林,然后便见着一群身着铠甲的士兵。

    各个面色肃穆,透着杀伐之气。

    他们在远远见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时,便已准备拔剑而上。

    走近后见是宿子年,才默默退下,重新站回自己站岗的地方。

    丛林尽头是一片高大的围墙,看不见墙内的情形,里面便是宿子年屯军之所。

    围墙的墙顶上满是泛着银光的尖刺,防着外敌翻墙入内。

    随着士兵推开沉重的铁门,一片广袤平坦的校场就出现在了眼前。

    校场上刀枪剑戟一应俱全,罗列得整齐,从刀剑尾部的磨损来看,应是在长年累月历练而得。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看不出用处的木制物什,粗糙的木头被磨得极为光滑,应是用于日常训练。

    两边是站得极为挺拔的士兵,各个面无表情,身着铁甲,佩刀悬于腰侧。

    他们的身子一动也不动,若不是偶尔微动的眼睛,瞧着与雕塑也无甚区别。

    校场正中鲜红色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飒飒作响,旌旗上是银划铁钩的“宿”字,闪着冷冽的杀气。

    除了风声与旗帜外,再无他声,周围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

    山意秋不敢多问宿子年,甚至呼吸声都轻了,怕扰了军营的日常秩序。

    军纪严明下,一点也看不出这片军营里有几近一万的士兵。

    临近校场一侧屋舍俨然,似是士兵的住所,此时临近正午,袅袅炊烟从中升起。

    怪不得无人训练,恐怕此时正是军中用膳的时点。

    宿子年领着山意秋迈进了最大的一间屋舍,但他并不敲门。

    山意秋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见他径直把房门推开了。

    这间屋舍比旁边好几个屋子都要大得多,可屋里却并不宽敞,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刀枪剑戟,还有些小的暗器。

    物件虽多,但个个锃光瓦亮,一看便是常有人打理的样子。

    除此之外,就剩了一张长桌,桌上放了堆放整齐的木条与铁块。

    这陋室风倒是挺像北昭王府的。

    这间不像隔壁几个屋子一样,并没有安上玻璃窗,依然是几扇木窗,只微微漏了个缝,些许冷风就钻进了窗隙里,一股冷意徘徊在屋内。

    桌边坐着一个古铜色肤色的壮汉,他坐在桌前正小心擦拭一把袖箭。

    他的面相是肉眼可见的凶神恶煞,下巴上有一圈不规则的络腮胡,毛发粗糙泛黄。

    鬓角甚至与胡茬都连在了一起,相连之处很难分清是鬓还是髯,这般不修边幅,显然不是特意留的美须髯。

    若说他邋遢也不准确,他黝黑的双手布满老茧却干净无污,短圆的指甲里也并没有藏污纳垢。

    那一身军服更是干净又平整,走近时还能闻见些许皂角香。

    不过其制式倒与屋外所见的那些士兵所穿的不同,两只袖口洗得发白,有些许毛边,仔细一看其余地方还有不少补丁,这身衣服想必得有些年头了。

    山意秋不由得怀疑这或许是多年前的军服。

    听了开门声,这人才微微抬眼,憨笑道:“小年,你伤养好啦?”

    他笑起来相当憨直,咧开的嘴角与一口白牙,一下子就冲淡了那份生人勿近的煞气。

    只是见着宿子年身旁的山意秋,他看了几眼,实在不明白宿子年怎么带着一个姑娘来了军营,略带疑惑地问道:“这是?”

    宿子年侧首,看着有些忸怩局促的山意秋,笑了笑,介绍两人相识:“这是孙让,叫他孙叔就好。这位是愚公移山,山大人?”

    “啊?”剩下两人齐齐发问,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电光火石间,山意秋从他那双泛着笑意的眼里,隐约悟了。

    他还不是愿意放过炸山那件子虚乌有的事吗!

    一定非要这么编排她吗!可恶!

    就不能让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吗?

    心中升起的那股愤怒之意,一下子就冲淡了惴惴不安的紧张感,山意秋没好气地剜了眼宿子年,恼羞成怒:“你说什么!”

    孙让看着眼前身强体壮的宿子年,只不过手臂挨了小姑娘轻飘飘的一拳,就开始嬉皮笑脸地捂着胸口嗷嗷喊疼,简直是没眼看。

    宿子年忙着打打闹闹,也没再继续为孙让答疑。

    孙让不得不自己纠结了一会,想起之前负责采买的士兵所言之事,有些不确定地问:“这小姑娘想必就是传闻中相当厉害的山大人?”

    他的声音唤醒了两人的理智,当然这主要是指山意秋的。

    山意秋连忙收回制裁的铁拳,才发觉自己竟然在第一次见面的长辈跟前,就如此失了分寸。

    她这次连瞪都不敢瞪一眼宿子年,不好意思地嗫嚅道:“孙叔好,叫我意秋就好了...”

    闻言,孙让放下了手中袖箭,哈哈一笑:“咱们天垂女娃儿就是爽快!”

    孙让的声音与外表的凶悍不同,朴实又爽朗,带着洒脱。

    聊了几句后,山意秋便发现他是自己很少能见到的人,直来直往,毫不虚言。

    毕竟身边人无论蠢还是聪明,都装得有模有样的,并不愿将自己的想法浮于面上。

    宿子年也不再挑衅山意秋,而是从角落端来了一张凳子,虽然并无灰尘,但他还是拿着孙让先前擦拭袖箭的白布擦了擦。

    还回去的时候,果不其然迎来了孙让的一记眼刀。

    朋辈也无甚德行,这个认知令山意秋有些安心。

    山意秋在孙让对面坐下了,但宿子年不坐,反而背着手站在了山意秋身旁,终于正经了一回。

    “孙伯是我爹旧友,也是天垂人。在兵器上颇有造诣,如今军中由他管着兵器,意秋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

    “孙伯,意秋近来想研究下兵器,可能会在此地叨扰些时日。”

    “你们先聊,我许久没来了,还有旁的事,先去忙了。”

    这么长时间没来,军中大事自有人禀告,但还有不少琐事等着他做处理,宿子年潇洒推门离去。

    见宿子年走了,孙让才凑了过来,以相当熟络的语气问道:“哎,意秋,你与小年啥关系啊?”

    他的的确确是个热情的自来熟。

    不过这个问题好像还不曾有人问过,山意秋一时有些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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