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药

    山意秋思索了一会,犹豫地开口答道:“我们是好友?兄妹?”

    言语间她是相当不确定的,她从未认真地去考虑过她与宿子年的关系。

    只是明确宿子年是她在这天底下最亲的人而已。

    原来,她已经很难有准确的言语去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吗?

    宿子年靠谱时像是兄长,智勇双全,无所不能。

    但他不靠谱时,猫嫌狗厌,无恶不作。

    不过孙让也并不纠结于她的语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便满意了。

    无论哪种,总归两人都是还不错关系,多个同龄好友,小年也能有些生气。

    他以相当轻松的语气说道:“哦,那就好,你们好好玩啊。”

    “小年那小子别扭又重情,要是你惹了他,稍微哄哄他就又好了。”

    以为是先前那些打闹让孙让误会了,山意秋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喝醉一般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地开始为自己辩解:“我...我们没吵架。”

    孙让摆摆手,浑不在意:“这算什么呢?吵架也挺好的,小年以前在军中可能闹腾了,如今乖了不少,我都不适应。”

    讲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忽地就沉了下去,大约还是想到了些难言的话。

    山意秋不知该如何接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她刚想开口说些俏皮话缓和一下时,就见孙让情绪又高涨了起来,相当雀跃地说:“唉,不说这些了。我来带你看兵器。”

    他想起宿子年临走前的话,既然山意秋对兵器感兴趣,那他这个长辈也不藏私。

    “您信我?”山意秋有些不可思议,兵器往往都是各军的隐私,她一开始就有了不被接纳的预期,但是没想到孙让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孙让本想拍山意秋的肩膀,打量了下她瘦弱的肩,又摸着后脑勺看了下自己如蒲扇般的手掌,最终还是局部地放下了手。

    这是个读书人,不是自己手下皮糙肉厚的士兵。

    他讪讪一笑:“小年信你,我就信。就像只要是老宿信的人,我们就信,不分男女老少。”

    一提起宿游,孙让瞬间眉飞色舞起来,狰狞的面上笑纹横生。

    尽管知道宿游是极具人格魅力的将领,但依旧很难想象宿游究竟是何种人物。

    古板精明如赵崇对他一直念念不忘,刚毅正直的曲济也觉士该为知己者死。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时刻被人挂念着。

    或许,他从未在墓碑里沉睡过。

    可每当想神化他之时,又总能在不同人口中窥探到更鲜活的宿游。

    当年宿子年在灵前又在想什么呢。

    而孙让久经沙场,大抵是看惯了生死之事,极为豁达,提起宿游时仍然中气十足。

    他丝毫不为此所扰,说完就弯下腰从桌旁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把弓弩,置于桌上。

    孙让以前只管在战场上杀敌,如今闲下来了,可没教过别的徒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来来来,我们先拆把弓弩,你会拆了会装,就懂一半了。”

    山意秋拘谨地坐在了他的旁边,凑近了脑袋,止不住道谢:“哦,好,谢谢孙叔。”

    干起正事,孙让就挺直了腰板,眼神坚定又沉着,一点点细致地拆着弓弩,宽厚的手动起来极为灵活。

    虽是五大三粗的人,但每一零件都轻拿轻放。

    他似是拆过成千上万把弓弩,游刃有余,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一边拆着,他一边还能咧嘴笑着闲聊:“这么客气干啥呢?你这种聪明的女娃子说不准真能研究出个好东西来呢!我听说琉璃就是你造的?”

    说起琉璃,山意秋立即望向了他身后镂空的木窗,窗户上只糊了几层薄纸,不晓得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

    这片屋舍里,就这间没换上琉璃了。

    她抿了抿唇,本想斟酌二三,旁敲侧击,但想着孙让是个爽朗的人,便不再兜圈子,问得直白:“嗯,孙叔不喜欢琉璃窗吗?”

    果然,孙让一点儿不觉得冒犯,不假思索便回了:“哦,那没有,就觉得没必要花这钱。”

    “小年也没多少钱,钱嘛都是一点点省下来的,我吹点冷风又没什么的,我不怕冷。”

    “宿子年”和“没钱”,还有一日能连在一块吗?

    那可是有好几个库房金银的大富翁。

    那可是扬言“钱太多,用不完”的北昭王。

    孙让说得相当自然,不觉有何不对,却见山意秋瞳孔微缩,瞠目结舌,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他失笑,将苦难说得云淡风轻:“怎么?不信啊?以前月娘在的时候,就小年的娘,那会容家钱才多咧。可朝廷又不管我们这些兵,全靠月娘拿自己家钱供我们好几万的人吃喝拉撒。”

    宿游甚至一度愧疚得想入赘,却被容月婉拒,怕他毁了容家门风。

    “如今到小年这儿,这钱都被我们败得差不多了。平日里不打仗还好,吃喝便宜,还能自己种种地。但接下来还有得打呢,他那点钱就不够看嘞。他是不在意,可我们也不能尽逮着容家薅啊。

    “小年啊,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的。”

    他锣鼓般的嗓子却把最后一句说得极其温柔,眼里也带着对宿子年的希冀。

    他是个大老粗,一贯不通人情往来,不过这点还是懂的。

    哪有长辈复仇让小辈掏光家底的呢?没这般道理。

    就像,月娘若不嫁给老宿,想必如今也过得美满。

    他们欠容家的已经够多了。

    山意秋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着看孙让拆弓弩,静静听着他的讲解。

    说到兴起时,他还拿出了纸笔画上两笔,字体粗犷里又不乏刚直的影子,像他的为人一般。

    武人从不爱咬文嚼字那套,他说得极其好懂,想必在武学上也是个绝佳的师傅。

    正当山意秋上手拆弓弩时,又一个不敲门直接进来的身影。

    怪不得宿子年这么随便就推门而入,合着这是“道上规矩”。

    日光刺眼,其人身影隐在光里看不真切,却闻见了一股极浓的药味,苦涩绵长还有有点回甘。

    待他走近时,才见其貌。

    来人穿了一身土黄色粗麻短衫,将自己收拾得利落干净。

    瞧着是与孙让是差不多年纪,只是气质温和,不似武将。

    他腿脚相当不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嚷嚷道:“老孙?还不吃饭呢?来,药熬好了,你正好吃了吧。”

    说着,就熟门熟路地搬来了角落里的凳子,大剌剌地坐下了。

    看来无论何种气质,在这军中都是差不多的行事作风。

    “这算哪门子的正好?”

    谁家该吃饭的时间吃药说是正好的?他又不是药罐子!

    孙让止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人也不小了,还学不会说话呢?

    “意秋,这是老安,安青,军医。”他一边接过药碗,一边给山意秋介绍。

    药碗碗边有些小缺口,但他也不在意,端起药碗后,立即一饮而尽,喝得极为豪迈,一副饮酒作态。

    喝完后还在安青面前倒了倒,一滴不落,以示自己的豪爽。

    若不是那双紧紧皱起的粗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真在喝酒呢。

    安青嫌弃地将空碗搁置在一旁,颇有兴致地问了起来:“诶,这哪家姑娘?”

    他认真打量着眼前气质脱俗的姑娘,只见她微微笑着,美则美矣,就这脸色好似苍白的蝴蝶。

    不过瞧着是眼生得很,一点也看不出是哪个故人家的丫头。

    虽然没认识多久,但孙让已把山意秋当自家的孩子看了,语气熟稔又骄傲,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这是小年带来的朋友,山意秋。她来看看我们这兵器能不能再改改。就琉璃晓得吧?她搞出来的嘞!接下来要在校场铺的那个水泥,也她搞的。”

    安青也不质疑,只微微挑眉,不走心地夸了句:“哟,这小小年纪本事不小啊。”

    然后,图穷匕见。

    他一把捋起了袖子,干劲满满:“就这脸色不行啊!我来给你把把脉。”

    既是宿子年的好友,那他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一个极好的病人。

    这军营里,除了那几个老家伙,个个身体倍棒,他教弟子都教不了什么了。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电光火石间,孙让“啪”地一下,就打掉了安青蠢蠢欲动的手,只想赶客:“老安,你得了吧,就你那看病的三脚猫功夫也就治治我了。”

    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他有几把刷子吗?

    他气吞山河一般骂了一句:“滚!”

    本想多骂几句的,只是想起身边还有个小姑娘,硬生生把问候爹娘的语句憋了回去。

    孙让郁闷得很,刚一开口就结束了,骂得也忒不得劲了。

    山意秋瞥了眼孙让,见他并未真的暴跳如雷,才挽起了袖子,朝安青伸出了手腕。

    她微微一笑,慢声细语道:“我今日有幸遇见安叔,还请安叔帮我瞧上一瞧了。”

    小姑娘的手腕极细,指腹处有几处薄茧,应是常年握笔所致。

    安青将手搭于脉上,正了正神色,细细探查了一番,嘴角忍不住下沉。

    不一会他收回了手,低垂敛目,瞧不见神色:“你这有点虚啊,夜里干咳?时而咳血是吧?”

    孙让说他是三脚猫的功夫,实则还是有些本事的,一语中的,与山意秋的病情确实分毫不差。

    “嗯,府里医师开了药了,说是换季的毛病,不碍事。”她点点头。

    “什么药方?”

    久病成良医,虽然山意秋还没成良医,但喝了这么多年药了,多少也懂些。

    况且她还看过顾容鸢给的一些医书。

    她略微思索,就报出了药方。

    安青听完,止不住点头,没一会就热络地问道:“哎这药方开得不错,就是有点温和。我这有猛点的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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