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斯文开门准备出来时,两兄妹刚刚结束一场“决斗”。

    林建军揉着被她咬疼的手臂,压着嗓子低叱:

    “几岁了你还咬人,你是狗吗?幼不幼稚?”

    “你才是幼稚鬼。”林晓柒瞪大双眼指控他,“我卑躬屈膝一晚上,就为了求你在爸妈面前帮我说两句好话让他们安心,你却故意扯我后腿。你,你不是人!”

    语毕,她把手里捏的纸巾揉吧揉吧朝他一扔,抱臂重重哼一声。

    林建军喝酒之后反应慢半拍,正被纸团砸在脸上。

    他几乎立刻跳了起来:“靠,林晓柒你恶不恶心,用鼻涕纸扔我!”

    林晓柒冷笑:“少诬陷我,这张纸是干净的。擦过眼泪鼻涕的纸早扔垃圾桶里了。”

    “信你个鬼,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恶心事。”他学她的样子抱臂冷笑。

    “8岁的事情你要拿出来说几遍?你怎么不说你那会都15岁了,堂堂高中生跟一个小学生针锋相对,也不嫌丢人。”

    林建军想要反击,却因酒后大脑运转迟滞,干瞪着眼睛没找出合适的语句,末了只得抬手虚点林晓柒两下,气呼呼挤出俩字:“你行。”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蹙眉闭眼揉按胀痛的太阳穴。

    刚摁两下,另一双手加了进来,不轻不重画圈按揉,为他缓解不适。

    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

    他翘了翘唇角,张嘴道:

    “这会知道心疼你哥,早干嘛去了?”

    “那,那不是你先搞事嘛。”小姑娘细声嘟囔。

    “爸妈担心你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你说我能不来气?”

    林建军睁眼,目光凉凉。

    林晓柒收回手,垂眸抱怨:“那你还,还跟爸妈说那些……”

    “你啊,还是太年轻。”他摇头叹息。

    她以为“报喜不报忧”能让父母安心,却不知对于了解孩子的父母来说,通过寥寥几句对话便能察知她的情绪,推测她是否有所隐瞒。

    而那些被她刻意略去的内容反而加重了他们的担忧。

    他来这趟,虽有工作上的原因,但更多还是因为这个小妹。

    他若再不来看看,爸妈就憋不住要亲自过来了。

    “老妈身体不好,你知道的。”林建军缓缓道,“少让她操心。开心或不开心都多跟爸妈沟通,免得他们老害怕你找到亲爹亲妈就跟他们生分疏远。”

    林晓柒一怔。

    她虽一心寻亲,但也始终将林家人当作至亲,从未想过他们会有这般忧思。

    她歉然望着林建军,看见他不知因为酒意还是其他原因而泛红的眼睛,胸中愧意更甚,霎时就落下泪来。

    林建军叹息一声,抬手揉揉她的脑瓜,张口欲再言,却听脚步声靠近。

    扭头一看,来的正是斯文,手里捧着一套找给他用的换洗衣物。

    “谢了。”林建军侧了侧身挡住悄悄抹泪的晓柒,接过衣物顺手放在沙发上。

    末了,他看一眼垂眸不语的斯文,起身道:“头有点晕,小兄弟陪我出去走走?”

    “去哪?”缩在沙发上的林晓柒“唰”地抬头,皱眉睨向林建军,“哥你又想干嘛?”

    林建军当先往门口走了两步,闻言回头白她一眼,想嘲她两句,看到那双红通通的眼又没忍心。

    “就走走。你收拾一下先睡。”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林晓柒狠狠剜一眼他的背影,目光回落,觑到另一道清俊身影,对上他的视线。

    “斯文哥,你别理他,我哥嘴里准没好话。”说着,她干脆趿上拖鞋站起来,“不行,我跟你们一起去。这人老这样,一有男生跟我走得近,他就找人麻烦。”

    女孩眼眶发红,鼻尖也红,因为在生气,脸颊亦沾染了绯色。

    斯文伸手握住她肩,欲出言阻止,但目光与她对上却倏地一怔——

    那双琉璃眸经泪水濯洗,愈显澄净清澈,而其中盛满他的身影,宛如深情无声的镌刻。

    胸口搅动良久的纷乱情绪骤然平静,转瞬又以成倍之势呼啸而起。

    他僵立不言,好似恍然大悟,又仿佛更加迷茫。

    “你怎么了?斯文哥,喂喂……”

    眼前晃动的纤手被他捉住,又触电般一把丢开,斯文蓦然回神,猛地后退两步,脸上露出两分罕见的无措:“没,没事。”

    转身步履慌乱走到门口,趁着换鞋的短短几秒,他调整好面部表情,神色如常回头对她道:

    “没事,一会就回来。你先休息。”

    顿了顿,似想起什么,他缓缓牵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笑,轻声说:“晚安,做个好梦。”

    虽然觉得斯文怪怪的,但承他吉言,林晓柒当真一夜好梦,后半夜轰隆的雷雨声也未将她吵醒。

    翌晨起床时将近八点,她伸着懒腰在家中转了一圈,不见一人。

    餐桌上惯例给她留了早餐。

    打开手机网络,只见屏幕上叮咚叮咚跳出数条微信消息。

    有乐哥:早饭在桌上,记得吃

    粗鲁:好好吃早饭,等我回来

    哥:办事去了,搞完直接回礼县。有事打电话,没事也可以打

    冰清姐:听说你出院了,身体怎么样,好些没?

    冰清姐: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申请几天假期咱们出去玩玩。

    冰清姐:也叫上余有乐。

    群聊“正经办案”消息99+,聊天记录从昨夜十一点半断续维持到凌晨两点中断,然后便是早上七点半由“古月照今人”发出的群公告,只简短一句:“醒了的都来开会。”

    看来斯文哥去刑侦队开会了,林晓柒咬着筷子想,应是发现了新线索。

    她拈起一个小笼包一口咬掉半边,左手指尖轻轻敲击黑掉的手机屏幕,心里莫名冒出些许不祥的预感。

    大多时候,人的预感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在斯文进门那刻,林晓柒只是扫一眼他的表情就证实了心中猜想,不由得深深叹出一口气。

    死者名叫李舟桥,18岁,准大一新生,上周才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案发地在一条旧巷,位于月棠公园和一片在建楼盘之间。

    此处属于待开发地段,不算人迹罕至,但午夜过后确实也看不到几个人在外面晃悠。

    旧巷共两个监控,清晰拍到李舟桥于昨夜23点48分独自走入巷中。

    他一路脚步不停行至巷尾,于23点51分拐入一条隐蔽岔道,没入监控盲区,此后再未出现。

    据警方掌握的资料显示,李舟桥高一进入宏都一中就读,三年来一直住校,周末也鲜少外出。

    他对学校周围的街巷都算不上熟悉,遑论数公里之外这条弯弯曲曲的暗巷。

    “所以,为什么他会三更半夜跑到那去?”林晓柒蹙眉问道。

    “昨天是李舟桥一个高中同学的生日。”斯文开口。

    他们一行九人玩到23点过后散场。

    李舟桥拒绝了寿星为他就近安排的住宿,自己在月棠酒店订了一间房,坐了近半小时的车过去。

    讲到这里,斯文顿了顿,接着道:

    “至于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大半夜折腾一通跑到月棠酒店去住,暂时还未查明。”

    “不过……”他沉声道,“他进入案发那条小巷的原因已经找到了——有人在月棠酒店门口截住了他。”

    林晓柒垂眸攥紧手指,轻声吐出一个名字:“刘勤。”

    准确点说,应是披着刘勤外壳的卢正。

    “他戴着口罩,只拍到上半张脸。”斯文半眯眼眸,“不过八九不离十。”

    卢正跟李舟桥在酒店门口只不过短暂聊了几句,之后先行离开。

    而李舟桥在原地站了约两分钟,便转身朝着案发地去了。

    自月棠酒店到案发小巷,一路上有1/3的监控拍到了卢正的身影。

    他却好似浑不在意,如同闲庭漫步般走得悠闲舒缓。

    且他明明有能力让人消失得悄无声息,却偏偏留下这么多痕迹。

    是的,卢正没把普通人类放在眼里——包括警察。‘

    但作为晓柒的手下败将,明知她会协助警方参与行动,他却毫无忌惮,这就有些奇怪了。

    正想到这,忽见面前少女霍然起身,垂头快步走进卧室,“嗒”地关上了门。

    斯文下意识要站起来,却没有动作,只缓缓垂下眼睫,无声叹出一口气。

    整个屋子归于寂静,外面的喧嚣陆续涌入耳中。

    熟悉的脚步声逐阶往上,中间略有停顿,换作说话声与笑声,然后接着向上行来,停在门前。

    门外的人捣腾半分钟,似乎颇为费劲地打开防盗门,进门先将拎着的两大袋肉和菜放进厨房,这才扭身出来准备关门。

    一转头瞧见沙发上木愣愣坐着个人,余有乐吓一跳:

    “靠,你小子在家啊,也不知道来帮我开门!”

    骂骂咧咧关了门,回头觑见斯文还跟雕像似的僵坐着。

    不过因为这人一贯如此,他倒也不甚在意,只顺口问道:“小霜呢?”

    问完也没指望对方回答,余有乐径直向着紧闭的主卧门走去,嘴里咕哝道:

    “买了鱼虾还有牛肉,不知道她想先吃哪样。”

    “别去打扰她。”正欲抬手敲门,沉默的“雕像”终于开口,“她心情不好。”

    余有乐收回手,转身看向斯文,皱起眉头低声询问:“怎么了?”

    斯文摇摇头,沉默片刻后起身走向厨房。

    “你做鱼,我弄牛肉。”系上围裙,他咽下再次冒头的叹息,只道,“她会没事的。”

    余有乐在厨房门口站定,看斯文略显焦躁地撕扯打了死结的购物袋。

    他递去剪刀,疑惑出声:“你俩吵架了?”

    斯文伸手接过,低头一刀剪开纠缠的结,却剪不去心中不断上涌的烦闷之情。

    “是因为案子。”他将剪刀扔到一旁,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出现了新的受害者,她很自责。”

    有些人总是习惯于将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

    以前他认为那是懦弱,近来他却明白,这是柔软。

    柔软如水的灵魂,一一承载世间加诸于它的所有,但依然清澈,永不破碎。

    素来面无表情的男人低垂双眼,如常掩去了眸中情绪。

    是以余有乐并没有感受到对方不同以往的心绪,脱口感慨道:

    “我这小霜妹子——责任心太强,又心软,跟我一样。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当时岳清出事,我也是自责得要死……”

    “哎哎,文儿你去哪,不是要做牛肉吗?”余有乐话说一半,换作疑问。

    “太吵。出去走走。”

    斯文解下围裙随手一放,往外走的背影透着烦躁不耐。

    防盗门嘎吱打开又关上,独留余有乐一脸茫然。

    “这小子,最近咋变得这么暴躁……”他耸耸肩,嘀咕着解开购物袋,翻出鱼肉来清洗,“不过,倒也算件好事。”

    毕竟自从母亲去世,斯文就彻底变了个人,就算偶尔露笑,眼神也犹如死水。

    他好像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封存,活成了一具内里空荡的行尸走肉。

    “半年了啊……”余有乐无声感叹。

    时间说长不长,不过区区六个月;

    说短也不短,毕竟时钟上的分针已经一格格迈了二十六万多步。

    那个小子终于又有了情绪起伏,也有了点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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