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

    人在受到过度冲击时很容易大脑空白,白琼音身为旁观者,反应自是比花盼春要快。

    穆寻转身回避,留守门口。

    两人急得手忙脚乱,生怕稍慢一点,就要被永远堵在屋里。

    洗去铅华,眉毛描粗,身着鼠灰色冬袍,再加上逼真的山羊胡……

    伪装后的花盼春,已然看不出本貌。

    “走吧。”穆寻简单嘱咐两句,率先推门而出。

    花盼春两腿发软,在白琼音鼓励的目光中紧随其后。

    她要为自己搏一把!

    一曲嘈杂,路径上不少女伎都嬉笑着朝花盼春搭讪。

    有几位过于奔放的,竟直接吊住她的脖子,主动送吻:“这位爷,找到可心儿的没?您看看奴家如何?”

    花盼春咬紧牙关,用力推开昔日的姐妹。

    “哼!神气!”那女伎瞪了她一眼,讨个没趣,扭脸又去缠别人。

    白琼音在旁跟着紧张,生怕花盼春会被谁认出。

    此种情况遇了三次,花盼春呼吸急促,屡屡被吓得魂飞,脸上全都汗,险些把画好的粗眉弄花。

    眼瞧着马上就要出一曲,一阵吊着嗓子的怪叫却冷不丁从身后传来:“春儿欸!春儿!可想爷了?哈哈哈!”

    花盼春浑身发颤,哆嗦道:“他、他是我老主顾,我忘了他今儿要来……”

    “快走!”白琼音猛地绷紧身子,所有的恐惧顷刻间都被保护欲驱散,想也不想便朝那客人撞去!

    穆寻一惊,想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哎呦!个不长眼的死丫头,你活腻了?”客人被撞了个趔趄,色心酒气皆成怒火,抬手就要教训白琼音。

    穆寻抬脚狠踹,正中对方小腿骨,拉起白琼音就跑。

    “啊!啊啊!反了天了!狗日的,站住!都给老子站住!”那客人疼得嗷嗷叫,哪顾得上什么春儿夏儿,瘸着腿露胳膊挽袖子在后头追,像条发了狂的疯狗!

    白琼音吓得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被穆寻拉着、跑着,在一曲乱绕乱蹿。

    不知撞散了多少露水鸳鸯,又惹得多少酒客哄堂大笑。

    哄闹的纷杂中,白琼音越过看热闹的人群,看到花盼春站在一曲的大门口,流泪朝他们回首。

    随后,她盖上兜帽,如同随风而动的轻烟,蓦然消失。

    白琼音用力回握穆寻,紧紧的,即便指尖发痛也全不在乎。

    她边哭边笑,使劲儿奔跑,与他并肩而行。

    虽前途未知,但白琼音衷心盼着花娘子此后能道路平坦,自在逍遥。

    她是这般虔诚祈祷。

    * * *

    泽仙坊从来不缺酒,更不缺闹事的酒鬼。

    那客人本身就醉得厉害,酒品又向来差劲,素日出手也不甚大方。

    夏都知闻讯赶来时,只让杂役们将其架开,安排几个姑娘柔声安抚,又训斥了白琼音跟穆寻两句,便作罢了。

    等有人发觉花盼春逃逸,派人去追时,城门已封。

    此事在坊内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人心浮动,整日与花盼春交往密切的白琼音也遭到多次逼询。

    幸亏有薛家的名头庇佑,才被夏都知免去些非常手段。

    那段日子有些难熬,但也并非熬不过去。

    对白琼音而言,除开心里安宁外,最重要的,便是穆寻始终都陪在身边。

    两人在一起,似乎就有了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后来,人始终没抓回,事儿也跟着不了了之。

    但夏都知也因此加强了巡逻人手,每半个时辰一查岗。

    若寻不到人,轻则罚钱,重责体惩,严格无比。

    女伎们各个怨声载道,受拘束不说,日子也更难过了。

    “放心,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也会离开这里。”在那个动荡的夜晚,穆寻对她认真保证,“我和姐姐,一起走。”

    白琼音笑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只是自那后,她开始约束花销,很努力地攒钱。

    一笔笔的,仔细计算。

    穆寻看在眼里,难得踏心。

    万幸她能想清楚,走时也可少费些周折。

    日子如流水般慢慢朝前过,琵琶部的小考每次都因各种意外延期。

    临近年关时,白琼音的手也终于恢复。

    彻底卸掉纱布那一刻,白琼音望着只留下淡痕的指腹,总觉得像在做梦。

    她知道,若非穆寻殷切照顾,护得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断然是好不了这么快的。

    “阿雪,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出现在我身边,就像个奇迹。”白琼音低头活动手指,喃喃道。

    穆寻将药迹斑斑的纱布缠成一团,扔掉。

    “姐姐,你才是我的奇迹。”穆寻坐到她身边,轻声低语。

    若没白琼音,他大抵会死在那个飘雪的芦苇地。

    她很好,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白琼音飞速眨眨眼,将泪花憋回。

    被穆寻惯养太久,她感到自己愈发娇气,动不动就爱哭鼻子。

    这可不成。

    “仔细想想,我还没正经弹过曲子给你听呢。”白琼音觉得好笑。

    明明是最擅长的事,却从没在他面前好好展示过。

    穆寻眸光微亮,很是期待,刚要答应,却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南曲有人托我帮忙做灯笼,给价不低,定的是今天……”

    “那快去吧,回来再听。”白琼音忙催他动身。

    见穆寻迟疑,她忍着笑推了推他:“我还能跑了不成?放心,以后姐姐天天给你弹,保证能让你听到腻。”

    “……那好,我很快回来!”穆寻一步两回头,看看白琼音,又看看那把新琵琶,恋恋不舍。

    还真是孩子气。

    白琼音摇摇头,沉下心独自练曲。

    谁知没过多久,门又被敲响,来人是打扫妇李嫂。

    “呦呵白丫头,刚才外头刮了阵好凶的风,吹掉不少祈福牌呢!你们姐妹俩的好像也掉了,快去看看呐!”

    白琼音一惊,随便抓了件袍子就想往外闯,临到门口又匆匆折返,戴好手笼才锁门而去。

    穆寻很怕她染上风寒,尤其是双手,每次去天台都叮嘱她千万记得保暖。

    有几次白琼音没听,硬是被他念叨整夜,直念得她头晕脑胀,再不敢忘。

    白琼音一路小跑,刚到天台便差点被罡风刮回。

    她用胳膊顶在前方,缓了好一阵才一步一滑地踱到围栏。

    李嫂所言不虚,原本密集挂着的祈福牌少了许多,像整匹华贵的赤锦惨遭虫蛀,让人心疼。

    又下雪了。

    白琼音眯着眼,尽量让睫毛挡住冰晶,在大概的位置挨个确认祈福牌上的刻字。

    除她外,还有许多虔诚的女伎匆忙赶来一同找,生怕心愿坠落,失去神佑。

    清查半晌,白琼音心道不妙。

    她那三组倒是还在,穆寻的却是真掉了。

    那是他为亡故家人刻的牌子,意义重大!

    她得快点找回来!

    泽仙坊近来虽较为严戒,但也遵循着法不责众的原则。

    像这次,太多祈福牌掉在坊外,影响太广,夏都知便派数名杂役持灯看守,让寻牌的女伎们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找。

    白琼音跟七八人在雪地里四处翻查,起初还弯着腰用树枝划拉,半晌无果,索性直接蹲下,拿双手来回摸探。

    少顷,强风渐歇,雪也落得柔和了。

    但她是真的运气不好,摸到五六次都是旁人的。

    帮了几回忙,人人都欢喜地回去了,连杂役都闲冷,躲回门内看她。

    白琼音叹气,觉得蹲着好累,干脆懒到底,跪着继续找。

    若是还找不到呢?她要不要趴着?

    白琼音被自己的傻念头逗乐。

    “冷成这样,怎么还笑得出来?”一阵温柔的调笑声从头顶传来。

    白琼音僵住,视线猛然从雪地移开。

    她看到双云纹黑靴、蔚蓝色的笔挺长袍,还有伸向她的手。

    “可是在找此物?”那人笑笑,手里拿着的,正是她苦寻已久的祈福牌。

    穆寻刻的字迹赫然在列,纵有浮雪遮掩,白琼音也能一眼认出。

    她慌忙站起身,胡乱扑掉沾在身上的雪,震惊地望着薛晴山:“公、公子?”

    薛晴山附身,主动将祈福牌塞进她的掌心。

    他的指尖也很凉,敷着薄茧,虽是无意间划过,却仍激得她颤了一下。

    “您、您怎么会来……不是忙么……”白琼音攥着木牌,不可置信。

    她想见薛晴山,不知想了多久。

    每每从天台遥望远方时,除去对山水的渴望外,最期盼的,就是他的面容。

    数月未见,薛晴山眉眼依旧,气质却更为成熟了。

    稳重,温润,让凛冬都失了冷意。

    “虽忙,但心里惦记着你,便抽空来了。”薛晴山抬手,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

    白琼音一动也不敢动,脖颈僵硬,原本被冻的脸颊却缓缓有了血色。

    “你这发式……是旁人帮你梳的?”薛晴山似乎看出了不同。

    “嗯,是、是一位妹妹。”白琼音呼出一口气,紧张的情绪稍缓。

    穆寻梳的发虽跟她的习惯很像,但到底有些差别。

    没想到坊内那么多姐妹没瞧出,倒是薛晴山一眼便发觉了。

    不亏是公子啊……

    * * *

    忙完灯笼的事,穆寻正欲回中曲,迎头瞧见一人挡路而立,瞬间一滞。

    “大师兄?”穆寻呼吸急促。

    “少主!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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