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防送公人没有给多余的时间让他们叙旧,待时辰一到就举着鞭子挥舞催促。

    犯人们一个个缩着脖子,头埋得低低地,如鹌鹑一般,这个时候没人会想惹人注意,恨不得即刻消失在原地,差役指挥着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顾珏一家四口也在其中。

    从天牢行至城门,已近半个多时辰,耳边响起官差的催促声,顾珏却时不时偏头向道路两侧张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自从见到父母和哥哥后,她一直悬着的心放下,终于按耐不住想起齐淮川来。

    二人青梅竹马,情谊非比寻常,平日里顾珏不小心手指蹭红磕破点皮,齐淮川都要心疼好一会儿。

    今日顾珏一家北上去边陲苦寒之地,如果说之前在班房中齐淮川没有来看她,是因为收监重地被人阻拦,那今日押解上路齐淮川必定会来送行的。

    然而直到流放队伍走出城外,依旧没有瞧见齐淮川的身影。

    顾珏低下头,不禁黯然。

    知女莫若母,顾母一路怎会不知女儿的心思,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伸手拍了拍女儿瘦弱的肩膀。

    顾珏收回目光,没有再东张西望,左手抱着顾母的一只胳膊笑着说:“娘,我们快些走吧。”

    现下正是午时,太阳正盛的时刻,她没再费心思想别的,抓紧时间赶路才是要紧事。

    适才上路,听说从京城到北地东安路途遥远,流放路上很多人一个不慎就会死掉,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种艰难的情况下若是病了,大概率是活不了的。

    大部队又走了半个时辰,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京城大约十里路了,早上大家滴水未进,又走了一上午,体力差不多都已消耗殆尽。

    有大胆的向差役提出歇息,那官差蓄着络腮胡子,一张脸黑的似锅漆,两只眼睛凶狠地怒瞪着,扬起手中的长鞭就要挥过去,吓得人咯噔一跳,立马求饶。

    一旁看起来稍微面善一点的则拉住同伴,示意他时间差不多,正好吃了午饭休息。

    顾珏一家四口人倚在一颗树下,默默啃着中午发下来的干粮,这干粮就是黑乎乎的一团杂糅在一起拼成的饼子,又干又涩,难以下咽。

    顾珏悄悄抬眼看向母亲,发现大家都是一点一点啃着,遂也低头继续和手中那黑团子做斗争。

    午休他们停留了半个时辰,差役就催促着上路,开始下午枯燥又漫长的赶路。

    还好如今是春天,还没有入夏,天空湛蓝发亮,路边绿草如茵,不时的微风吹过也是舒爽亲和,气温适宜。

    如此好天气,却未有人欣赏。

    众人都对流放一路担忧不已,因着顾父是以贪墨获罪,顾家都被抄家了,哪儿有银钱打点上下,若是这一路都是中午时的吃食,恐怕没到北地就要全被饿死。

    一直到了晚上戊时,天色黑了下来,他们才停止赶路。

    顾父去和其他人去捡拾柴火,留下母女两个不放心,顾瑜特意留下来保护。

    顾珏走了一天的路,早就累的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手拽了一根狗尾巴草。

    忽然静谧的林子里想起一道清脆的口哨声,一会儿急促,一会儿似断气一般骤停。

    坐在地上的顾珏猛地睁大眼睛,“这个调子......”,是齐怀川。

    两人小时候经常玩这种游戏,每次顾珏找不到齐怀川时,他就会吹口哨,告知他的位置,久而久之,就成了两人默契的暗号。

    顾珏起身告知母亲和哥哥她要去方便,顾母还想陪她过去,被她拦住说她一会儿就回来,不走远。

    顾珏朝着哨子声音走过去,果然看到那人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脸,即使是暗夜,也挡不住一身的清朗干净。

    顾珏抬手擦了擦脸,但是她忘记了她的手经过一日的奔波早就赃了,所以脸是越擦越脏。

    齐怀川上前一步,拿出一方干净的锦帕温柔地试去她脸上的污记。

    顾珏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泣。

    “淮川哥哥......”

    齐怀川照旧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又慰贴,让人安心。

    她没有看到,此刻齐怀川的眼里暗红一片,溢满了愧疚与不安。

    察觉她哭声渐小,齐淮川才松开她。

    “阿珏,你受苦了。”齐淮川看到心爱的姑娘狼狈的模样,心疼道。

    在见到齐淮川的那一刻委屈一发不可收拾,但是经过发泄后,顾珏渐渐平静下来,她轻轻摇头,又看着齐淮川的眼睛,笑了笑,目露委屈,“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上午我找了你好久”,语气可怜巴巴的,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齐淮川听着心酸,他捧在手心的姑娘何曾受过一点委屈。他抬手揉了揉顾珏的头,安慰道,“傻姑娘,此去千里之外,我如何忍心不来送行。”

    他替顾珏将额角的碎发拨弄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女孩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笑起来时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宠爱她,委屈时会让人抱着在怀里安慰,哭泣时会让人情不自禁心碎。

    可是本该被如珠如宝对待的人,被迫卷入……

    齐淮川眸子暗了暗,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有些不敢同顾珏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视,身体也无意识后退了半步。

    其实他上午早就守在城门口,只不过躲了起来,他无颜见顾珏,无颜见顾家人。

    所以他为了减轻心中的煎熬,一直跟了过来,直到天黑他才敢让顾珏出来见面,他怕白日里,顾珏发现他眼睛里的异常,他怕顾珏知道真相,恨他。

    顾珏注意到齐淮川回避的动作,没有多想,只当他可能是想要和她拉开距离,毕竟,他们现在身份天差地别。

    齐淮川见她低着头,舒了口气,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色,下属立马将准备好的包裹递上来。

    齐淮川接过后,声音轻柔道:“阿珏,你此去路途艰辛,万事小心,我已经吩咐人打点了差役,他们会照顾着你们,以后他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要怕。”,说着亲手将包裹给了顾珏。“这个包裹里是我准备的吃食,里面有肉干近几天天气不热,能多留存几日,你省着点吃……”

    顾珏抬起头,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嘱咐,不禁红了眼眶,他仍旧那么细心,那么温柔。

    “东安那边,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过的舒服些,放心吧,没有那么难的,别怕。”

    顾珏使劲点了点头,带着鼻音重重嗯了一声。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最终依依惜别。

    顾珏拿着包裹回去,告诉顾母和顾瑜这是齐淮川送来的,并将齐淮川方才说的打点好差役的事情告知。

    二人大喜,毕竟经过一天的实践,他们一直担心照此下去,顾家怕是没有活路,如今听到齐淮川帮助他们的行为,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连连感叹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不等他们高兴太久,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打破了林间的安静。

    这群人出现后,二话不说,拿着银白色的长刀就朝人砍去,顿时,林间大乱,哭喊声,逃命声此起彼伏。

    顾珏他们也吓坏了,三人本来是等顾父回来,这突然闯入的匪徒吓得三人连忙逃窜。

    顾珏和顾瑜拉着顾母拼命地跑,一支冷箭“嗖”的一声射在了顾瑜的大腿上,顾瑜不得不慢了下来。

    顾珏焦急,眼看黑衣人要跟过来了,她心中涌起一股绝望,难道今日他们全家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她从娇滴滴的权贵小姐变成阶下囚,她没有绝望;被判全家流放,她也没有绝望;但是现在,面对明晃晃长刀,绝对的武力值面前,她拿什么对抗?

    这是她耳边又响起“嗖”的声音,她的左边是顾母,顾珏暗道不好。

    千钧一发之际,她推开顾母,自己飞身扑了过去,而她那个方向正好是空的,直接滚落顺着坡滑了下去。

    摔下去的那一刻,她似乎听到母亲和哥哥的呼喊,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她只觉得自己这次恐怕难逃一劫,也许要去见上帝,晕了过去。

    顾珏不知道的是,她摔下去时,齐景尘率领大军已经赶到,将黑衣人控制住,解了顾家的危机。

    —

    待顾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塌上。

    看得出屋子很简陋,屋中光线昏暗,只能从木质的窗户缝隙中透进几丝光亮,将本就窄小的空间显的越发逼仄,房中除了一张由木板拼接而成的床之外,只有一个上了红漆的木柜。

    虽然屋内物件不多,但从摆放平整的衣物和齐整压痕的床幔来说,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整洁爱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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