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解围

    秦月听到猛地抬起头,“这么说来,我们可以顿顿来吃?”

    顾珏哭笑不得,刚刚还一脸担忧酒楼消费过高,现在就堂而皇之想天天来吃了。

    不过她本质就是带秦月来见世面的,这么理解也没错。

    两人茶足饭饱,顾珏让小二打包两只酥皮鸭,又花了五十文。

    秦月看得肉疼,她已经预见到她娘拿着扫着追着她抽的场面了。

    “没事儿,咱们买的又不是自己吃,买回去让秦婶秦叔和秦大哥尝尝。”

    秦月听她这么说才稍稍心安,叶秋是真能花啊。

    不能吃独食,一想到让她娘露出惊叹的样子,她立刻兴奋。

    二人并没有立刻回村,而是去了酒楼一旁的茶肆。

    进去后,顾珏找了一处靠窗的角落坐下。

    茶肆里人声嘈杂,汇聚三教九流,有来歇脚的行商、也有高谈阔论的学子,或是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

    有的聊县里的老爷们府中出了什么稀罕事,谁在太岁头上动土,谁家又该倒霉……

    顾珏竖起耳朵听他们各种八卦风云。

    她随意朝左边瞥去,见方才给她上茶的小二哥正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嘴中还默念着什么。

    这倒是少见,茶肆里喧闹竟有人能看进书。

    少年一身素色旧布褂子,身型干瘪瘦弱,看的出家境不太好。

    顾珏视线顿了几秒,就收回了。

    若是从前,她必会来兴致上前攀谈一番,或是资助对方,她一直对读书、爱书之人颇具好感。

    现在嘛,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来不及感慨,旁边一桌不知何时来了一帮人,看穿着打扮像是一群读书人。

    倒也没什么新奇,刚刚看书的小二哥走过来给这几位新客上茶。

    不巧,这几位似乎跟小二哥认识。

    有人道:“这不是陈信文吗?”

    有人附和:“穷鬼一个,在学堂装的人模人样蒙骗夫子,背地里专干这等卑贱的勾当。”

    “我呸!这种人应该滚出学堂,如何能让他扰了读书人的清贵。”

    少年一直都很平静,只有听到他们说让他滚出学堂时,神色渐渐慌乱,手指紧紧扣着衣袖,苍白的脸上都浮现急切的红晕,额角的汗珠滚滚。

    其他人还在兀自你一言、我一语。

    眼里是明晃晃的嘲弄、讥讽。

    他们家境殷实,同陈信文一个学堂,都不甚瞧得上这一穷二白的农家子。翩翩这人在夫子面前处处压了他们一头,每次抽查、测验,夫子都要添上一句:向信文学习。

    这句话就好似魔咒一般,都是半大少年,我不服你,你不服我,天天让你向一个你打从心底里瞧不上的人学习,你是什么感觉。

    于是,他们意外得知陈信文在这家酒肆做小二,特意挑这个时间来这里羞辱他。

    果然,他们这一嚷嚷,酒肆里其他人纷纷都朝这边看来,还有的直接凑过来看热闹。

    这些人有的眼睛里涌现着幸灾乐祸,有的兴致盎然、有的略带好奇,就没有一个是同情。

    他们不禁越发得意,嚣张的笑声响彻整个酒肆。

    看到这里,顾珏忍不住站起身。

    嗓音温和,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语调,“尔等皆是读书明理之人,敢问可知‘犁牛为之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是何意?”

    当即有人回道:“这有何难,出自《论语雍也篇》,意思是出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的出身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越来越小,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变相承认方才的行为是错误的,这是着了道呀。

    顾珏轻笑,“你既然将论语背的如此熟稔,怎么所做之事却与之背道而驰,当知英雄不问出处,圣贤不问出身,一朝是游鱼,他日怎知不会鲤鱼跃龙门?这位兄台出身寒微,但若一心向学,苦研学问,他日怎知不会位列王侯将相?”

    那群人一个个都被她问的咽口无言,一时竟没人反驳。

    然而顾珏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继续乘胜追击道:“尔等皆是未来可能成为父母官的人,可知正是你们所谓瞧不上的营生,供养着你们衣食无忧,可安心读着圣贤书?”

    不等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我们的吃穿用度皆是家族所供养,岂容你在这儿颠倒事非!”

    顾珏听罢,仅是微微一笑,并不着急。

    缓声道:“正是农耕其田,工利其器,商务其业,所食所用,皆出自所得。若有一日,农弃其耕而不做,公弃其器而不用,商弃其贸而不做,试问诸位安能稳坐学堂潜心修学?”

    这一番话将茶肆里的众人皆囊括其中,而且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读书人地位高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不代表其他人喜欢被否定,陡然听到顾珏这般稀奇又新鲜的言论,他们自然是欣然向之。

    顿时茶肆里如开水炸锅一般,纷纷议论开来。

    而反观那群跋扈的学子,一时之间安静极了。

    要知道这茶肆里各行各业的人都有,既然顾珏都这般说了,学子们也不会蠢到说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类的言论来惹众怒。

    最终,那群学子顶不住众人探究的目光败下阵来,面红耳赤地同顾珏放了几句狠话后急匆匆遁走。

    小二哥陈信文迎上来,郑重给顾珏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姑娘仗义执言,替在下解围。”

    顾珏无所谓摆摆手,不在意道:“是他们无理,抱团欺压,我不过是看不过眼。”

    说罢,顾珏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碗,取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道:“更何况,我观兄台于闹市中依旧不堕向学之心,固若金汤,坚若磐石,来日必会扶摇直上踏青云,何故拘泥于出身之困。”

    随后大步踏出酒肆,秦月紧跟其后。

    顾珏走后,茶肆里依旧热闹满堂,两个少年依次从茶肆的内室走出,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着一件雪色直襟长袍,腰间束蓝白祥云纹路宽腰带,上面挂着一块刻印着玄奥图案的圆形玉佩,一身行头潇洒肆意,左手拿着一把折扇把玩,白净俊秀的脸上透露着一抹玩世不恭。

    其后的少年书童装扮,瘦瘦高高的,看上去稳重可靠。

    “真是一出好戏,青竹,你说,若你同那姑娘遇上,该如何应对?”白衣少年敲了敲手中的扇子,懒懒道。

    青竹自幼家贫,从记事起被卖给县太爷家做仆人,成为程怀远的书童。出身不好的他,今日听了顾珏的一番话可谓振聋发聩,瞬间点燃心头的火苗,对顾珏自然推崇备至。

    但是公子出身高贵,未必想的同他一样,他思索一番,犹豫道:“那姑娘方才群战书生,伶牙俐齿的,小的哪里是对手。”

    这番话说的不痛不痒,程怀远不甚满意。

    “诶!你可不能将她当做只是嘴利的女子,她同那些争风吃醋的可不同。”

    青竹听他说的认真,下意识嘴角上扬,点头道:“少爷说的是,确实大不相同。”

    对青竹的反应,程怀远稍稍满意,眉梢尽是得意,摇着手中的折扇越发肆意。

    未等他悠哉几分,猛地一个用力收了扇子,怪叫一声,懊恼道:“糟了,方才也没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另一边顾珏和秦月二人依旧坐着牛车回村,到家后她们稍作歇息,开始算钱。

    今日的点心大卖,比预想中还要好,顾珏数了一遍,又递给秦月数。

    她们卖了三十六份糕点,所得七百二十文,扣去今日去酒楼吃的和拎回来的两只脆皮鸭九十九文,结余六百二十一文。

    仅仅第一天的收入,是她们采药的好几倍。

    秦月听到她们今日去酒楼花了九十九文,顿时直呼心疼,后悔跟着顾珏胡来。

    “我以后绝不跟着你乱进去,这么多钱,可以吃好多顿小混沌了。”

    她之前在外面买的最贵的吃食就是小混沌了。

    顾珏笑问,“那个猪蹄好不好吃?”

    “当然好吃!”秦月毫不犹豫点头。

    “那不就得了,都吃到你肚子里了,你现在开始忏悔也没用了。”

    等到顾珏要分钱时,秦月说什么也不收了。

    “叶秋,卖糕点的点子是你想的,这门手艺也是你的,定价售买都是你的主意,我不过是帮着你打打下手,这钱我拿着亏心。”

    顾珏见她态度坚决,只得缓和道:“那这样,我七你三?”

    “你八我二。”

    “行吧。”

    其实顾珏对分成比例这些真的不在意,因为三河县这个地方她早晚是要离开的,最终都是要交到秦月手上的。

    两人下午都在厨房备货,明日卖的糕点都需要准备好。

    一直到傍晚,秦婶回来后,两人都还没有忙完,糕点下午都蒸好了,就差小竹篓没编。

    为了防止天黑后点油灯,秦婶也加入两人,顾珏和秦月这两天也跟着学会了编竹编,只是新手速度不及秦婶这样的熟工。

    有了秦婶的加入,她们编了半个时辰,总算完成。

    等到吃晚饭时,顾珏和秦月将温着的酥皮鸭端上桌,其他人才知晓她们今日的“大手笔”。

    秦婶当场就去揪秦月的耳朵,“死丫头,挣了多少钱呀,就开始乱花,我叫你乱花,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月嗷呜乱叫,“哎哎哎!娘,疼!疼,松手!松手……”

    同时不忘侧着脑袋,眼睛也要瞟向顾珏,示意她赶紧救命。

    顾珏好笑,还是很有义气的站出来,解释道,“秦婶,是我带月姐姐去买的,这不是看你们辛苦,所幸今日挣钱开了个好头,我和秦月就想着买点好吃的给你们,权当是庆祝了,而且我们卖的糕点,这里面也有你们的功劳呀。”

    这一番话听到秦婶耳朵里,只余舒坦和慰帖。

    “还是叶丫头懂事会疼人,挣了钱还想着孝敬我。”

    “娘!”秦月不干了,立马去搂住秦婶的胳膊撒娇。

    顾珏抿唇轻笑。

    于是几人分着吃酥皮鸭,陪着今晚熬的稀粥吃的满足。

    吃着吃着,秦婶感叹,“这外面卖的就是不一样,跟家里做的还是两回事,这皮烤的酥脆酥脆的。”

    秦月快速地应和,“娘,人家这叫酥皮鸭,能不酥吗?”

    “原来这就是酥皮鸭,以前村长家办宴席,我尝过一块儿,不过他家那是切成块,都看不出来是只鸭子,这两只多少钱?”

    “五十文。”秦月想都没想顺嘴答道。

    她话音刚落,原本还吃的津津有味的那三人同时停了动静,一眨不眨盯着她。

    秦月意识到不对,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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