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在军中还是有点威望，一进营门就被一群士兵簇拥着用担架抬到将军的大帐去了。廖将军态度和蔼，听完傻子的简短汇报后，对他大加赞赏，全军覆没还能死里逃生，觉得他能耐和运气都不错。廖将军着人安排他下去休息，两个小卒过来抬着他的担架往外走。

    将军居然没有处罚他，果然是个宽怀大度的好领导，这让傻子很是感激涕零。小卒抬着傻子一路走，越走越不对，径直纵穿了整个大营，出了军营后门，直接把他从担架上周了下去，扔在了野地里。

    后门口有几个看门的兵士，跟刚刚扔他的两个小卒凑在一堆，嘻嘻笑着取笑他。

    “都成了残废了还回来干嘛？想找谁养着伺候他呢？果然是个傻子！”

    “傻子”这俩字刺痛了傻子，他信念崩塌地愣在原地，胸中既气愤又难过又痛苦，别人用刀砍他用箭射他的时候，都没能让他这么难过过。离了双拐，他断了一条腿，连站都站不起来，难道是要他爬着离开吗？羞愤之情又充满了胸腔……

    门口那几个人还等着看他笑话呢！

    想他堂堂大家公子，不顾家人阻挠执意要入军从戎，今日竟要受此等屈辱，难道……难道是他错了吗？

    傻子垂着头，脸红了，眼圈也红了，却见一双沾满尘土的女鞋映入眼帘，他抬头看到齐六妞那张原本其貌不扬的脸庞，竟放出光彩漂亮起来。

    齐六妞叹了口气，怜惜道：“其实我老早就觉得，像你这么善良的人，可能不适合军营。”

    傻子见到齐六妞，就像见到了亲人，差点落泪，齐六妞将他扶上马，两人骑马离开。傻子坐在后面，悲情难抑，默默洒了几滴眼泪。齐六妞假装没察觉，却放慢了脚步，容马儿载着两人在树林间溜达着慢慢前行。

    傻子心里的疙瘩解不开，苦闷不堪，却听齐六妞从容道：“这世上的道理不管你读了多少书，听别人反复讲过多少道，若是没能亲身经历，总归是很难理解的。你小小年纪，早早吃了这个亏，知道人心险恶，其实还是蛮好的。”

    “可是……可是你真的……也觉得我傻吗？”

    齐六妞闻言笑出声来，道：“我看你谈吐，知你出身不凡，当不是普通人家里的孩子。有香车宝马、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你为什么要从军呢？”

    傻子慷慨道：“君子者，当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如今天下大乱，百姓疾苦，我身为男儿，岂能苟且一隅，只贪图享乐，而罔顾苍生吗？难道这样就是傻吗？难道只为私利，蝇营狗苟就是聪明吗？”

    “当然不是。”傻子之前还没听齐六妞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过话。

    “你可知五百年前，仙道是如何陨落的？”

    “不知。”

    “仙道五百年前，就跟如今的人道一般，人人见利忘义、急功近利，说得好听点是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说得明白点就是人人只顾自己，毫无道义。那时候，修行者为了快速提升修为，为取妖丹，把天下的妖兽都杀光了，继而开始杀人取丹。一个修士要练到筑基期，少说五十年，结丹期更要上百年，而夺人灵力、杀人取丹只不过一弹指的功夫。

    “三大仙门互相杀伐，结下仇怨，团战火拼，输的自然全门覆灭，赢的也都身受重创，纷纷陨落。想当年，仙道何其昌盛，到如今却连修行之法都未能留下，成了人道之天下。

    “古人云：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纵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唯有志士胸怀天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方能救百姓于水火，保人道之永兴。

    “所以，你没有错。”

    齐六妞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长篇大论讲过话，今天忽然一下讲了这么多，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了，她笑了笑，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傻子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家住越州安宁庄……”

    齐六妞大笑打断他，接话道：“所以，姓安是吧？”

    “是……是的，我叫安然。”

    “哈哈哈！”齐六妞拍手笑道，“很好，很合理！”

    安然脸皮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紧了紧环在齐六妞腰上的手臂，轻声问道：“那你叫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齐六妞夹了夹马肚，令黑马飞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