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多是非

    好在赤发和尚并不很在意我这个路人,只举手回念了句经文,又与掌柜说:“既然是寿衣,时间紧急,不必太在意细节,七日之后就要发丧。”

    掌柜的叹气:“眼下清明教又入关了,世道还能太平,全要感谢长老们庇佑。”

    再度听到“清明教”这个词汇从旁人嘴里说出,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原来民众之间也是知道清明教的,听掌柜的与妙菩提谈话,我隐约猜到老百姓眼里的清明教名声应该不好。

    也不难理解,毕竟穿越者可能是某个村里的佃户,某家聘请的私塾先生,只不过这些人开口“民主自由”、闭口“想念因特耐特”,言行特立独行了一点儿。可是对于无法预知未来的百姓,他们连“篡改历史”的罪名都不成立,只是寻常的亲朋好友。

    忽然有一群人称你的熟人乡亲是“异端”,不由分说就羁押、灭口,再加之十一年前举国闻风丧胆的事变,换成谁都会认为清明教是邪魔歪道吧。

    一些疑惑随着掌柜絮絮叨叨的述说迎刃而解,又有一些问号如雨后春笋从头顶长了出来。我终于插嘴道:“老伯,这清明教如此猖狂,就连佛门弟子都要出手平叛。难道官府不管吗?”

    “姑娘瞧着年轻,应该是未曾亲历的。”掌柜的说着摆了个手势,小伙计便半掩上门。

    今日的生意实在太多,他早已萌生了闭店的意思,抱着解闷拉家常的心情与我讨论:“当年先帝立国之前,前魏出过文臣擅权的乱子,还是清明教这一支起义军杀的。当时的官府谈何管呢?都自身难保了。”

    文臣擅权?就是所谓的穿越谋士想登基?从另一个视角听到了对此事的描述,又发现了许多新的细节,默默将所听所想在心里消化。

    小伙计补充道:“他们说到底是江湖门派,处理事情也都把握着一个度。就像乡里族长要将哪户人家浸猪笼,这是族长该有的权利,哪家会上到报官这一步?”

    掌柜砸吧了一下嘴:“说白了,清明教只杀些闲杂人等,又不造反,上面的怎么会管呢?”

    适时,赤发和尚顺势问:“这位女施主是?”

    小伙计立即十分热络地介绍:“妙师傅,说来也巧了,这位姑娘家里是开武馆的,早就听闻长老是位武痴,可以问问她尊父在哪开馆?改日切磋切磋。”

    “我不是我没有!”这还了得,再不辟谣得被传得更离谱,没准儿明天就成我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了,我连忙解释,“我就是一商人家掌事的姑娘,买伤药都只是为了进货,我家老爷……嗯,姓元。在城里做生意的。”

    为了使谎言更经得起追问,我浅浅地挪用了一下姬九卿的名号,想必他会容忍吧。

    “元姑娘。”赤发和尚合十一礼,一双浓重的眉几近与狭长的眼等宽,“这些话你听过就算了,千万莫到外面说去,最近清明教的人很多,又难分辨,当心惹祸。”

    “好,多谢。”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赤发和尚看面相虽说狠戾危险,然而行为处事善良和蔼。

    因为他们的形容,我不由将清明教这个本就印象不佳的组织归为了“危险分子”。亏心自在还想投奔过去,也不知可不可靠,幸而没让他走,否则若是让他成了清明教眼里的“异端”,恐怕又要遭一场劫难。

    说来心自在真够倒霉的,不是受苦,就是在受苦的路上自投罗网。

    我与掌柜约定好十日后来取衣裳,作别裁缝铺。

    采月不愧在公主府这人才济济之地混成一把手,八面玲珑,已对我的意思猜中了七八分,轻轻拉着我的衣袖耳语:“听掌柜的所言,眼下并不像太平之秋,公主离京,恐怕难免遇到流寇贼人?”

    “我去意已决。”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被流弹扫到是没,在笼子里等宰也是没,还不如死得随机一点,让生活有点儿新鲜感。”

    采月拧着眉头,满脸写着“现在想下船还来得及吗”,不情愿地把话憋了回去。

    恰好青岚带着药品回来,恰好在路口与我们汇合,又转述了白天远的口信:“白公子慰问小姐身体安康,还说择日有空了,不妨见一见他。公子似乎有事转告。”

    我让她将东西速速放回府中,路上避着些人,切莫太招摇。自己则携其余人向疾馆的方向挪去。

    采月的考虑切合实际,路途上难免有隐患,多几名护卫总没错。我准备借白天远的关系,向五兵尚书要些青俊人选,总归比私下募集兵将更加稳妥。

    我还没盘算好具体的行动,就眼睁睁看到姬九卿穿着锦衣朝服阔步从街道对面走过。赶紧喊“乔何,快走”,可惜推车掉头困难,四处的市民见了东厂的衣服,全都作鸟兽逃窜。

    车流与我逆向而行。道路拥挤推搡,又转眼变得空旷,仿佛是为我的清场。

    姬九卿显然不会辜负这种缘分,十分配合地向我阔步走来。

    乔何很意外,他虽曾在妙昇寺短暂见过一面姬九卿,却记忆不深刻。此后的联络中,一直将“元公子”当做我的某个探子之类,称作,现在看到官服,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姬九卿不语。

    对于乔何明显戒备提防的眼神,姬九卿浑然不觉似的,朝他粲然一笑,话却是朝着我说的:“你这小侍卫委实衷心,莫说现在处处看护你周全。就连前几日奉命盯梢我也很紧凑,不曾懈怠。”

    这么快就败露了?尽管乔何总自谦粗人,实际上他做事一向干净,我丝毫不会怀疑是他的过失。看来姬九卿比想象中更警觉。

    他也没多信任我嘛。掌心渗出薄汗,我擦在袖口内侧,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轻描淡写地寒暄:“这么巧,公公今天当值啊。”

    他话里有话:“是啊,初一十五定期巡街。不像乔护卫,每日都当值。”

    好在我的心理素质早已今非昔比,至此仍能处变不惊与他畅聊:“姬大人不用先打理公务吗?”

    “并不算繁忙。”他半真半假地笑了一下,又动了动唇瓣,“而且,咱家本是想抽空特意拜访殿下府上的,既然恰好遇见了,那便择日不如撞日。”

    我见过他愠怒时的恶劣啐骂,也见过他巧言令色的谄媚之态,然而这回与以往略有不同。我说不清究竟怎么一回事,他看上去,明明比温柔更温柔,堪称八面玲珑,却让人分外不安。

    “公公似乎对本宫颇有微词。”我说。

    “怎敢。”不出所料,他很爱撒谎。

    他明摆着就是生气了。比如他的眼角不刻意去看我的影子,又掐算好位置,不让衣摆的阴影遮住直射我的阳光……想到这里,我挪了挪脸,随后看到他快走了几步,为此几乎有些吃力。

    幼稚。

    我好奇他能做到那一步,再躬身向前探了探身子。于是他双腿迈得更阔。反复几次,我摔了。

    乔何与采月又围上我,手忙脚乱地将病患笨拙的身体重新扶正。

    “咎由自取。”姬九卿终于不再较劲,他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颀长的腿前后错开,蹲下帮着其他人摆放我,漫不经心道,“咱家有事与公主相谈,想带您去个地方,不知可否赏光?”

    我扫视一圈附近宽阔的街道,颇为无奈地说:“还需换什么地方?小九子,你如今好大的威风,只这么一会儿,这附近方圆数十步都不敢有人影了。”

    他毫不在意我话里的针砭,理所当然道:“察事厂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他们不避,还要咱家做什么?”

    看着面前这株枝叶带毒的花,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乔何,随公公走吧。”

    姬九卿对我应该有些怨气,不过依照他的性格,此去也未必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多半是对我兴师问罪。然而我不敢赌,几乎未多挣扎便搁置了拜访白天远的计划。

    白天远会等我,至于姬九卿,我不敢让他等,他很擅长作幺蛾子。

    只是这一回,还未走出多远,街道的行人又重归密集,里里外外形成一道道屏障,即便身边跟着姬九卿这穿了官服的做天然屏障,也寸步难行。

    我随口打趣:“看来你这绣了鱼纹的衣襟不那么好使。换条长身金鳞鱼来。”

    “那要看咱家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刚落,,前方人群中心的位置响起一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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