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看起来其实并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妆容典雅，举止得体，笑得温婉，可宋姻姻缺觉得亲近不起来。

    “抱歉，柳夫人，我外婆年纪大了，您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应该不会让她老人家一直跪着说话吧？”

    柳夫人闪过一丝恼意，又仿佛刚想起来似的，朝着丫鬟道：“你们怎么做事的，快扶老人家起来，再为她添一把椅子。”

    林媒婆谢过柳夫人，丫鬟搬来了椅子，她也只坐了一点边沿，背挺得笔直。

    “娘！我只要姐姐！”柳夫人的小儿子见柳夫人对宋姻姻和颜悦色的，十分不满，“她都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柳府的女儿，凭什么和我姐一样！”

    宋姻姻看向说话的柳俊清，粉雕玉琢的脸看起来乖巧可爱，可他说的话虽然听起来语无伦次的，对宋姻姻的排斥却十分明显，她在心里无比想念家里那个听话又叛逆的小老虎。

    刘韵茹什么都没说，只是噙着眼泪，又不愿意让眼泪落下，就这样看着柳夫人和宋姻姻。

    柳夫人作势要拍小儿子：“你小孩子成天胡扯什么，以后她们都是你姐姐！”

    “我哪里是小孩子！”柳俊清大喊道，“我不管！我不要下人养大的乡下女人做我的姐姐！”

    “闭嘴！”一直没发话的柳尚书拍了下桌子，吓得柳俊清瞬间噤声，他不耐烦地看了乳母一眼，吩咐道，“先把少爷带回房去休息。”

    乳母恭声应是，带着柳俊清下去了。

    “我听说，你身上一直保存着宋夫人当年的画像？拿来给我看看。”柳尚书看向宋姻姻，这还是他对宋姻姻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父亲……”刘韵茹忍了半天的眼泪“唰”地落下，呜咽道，“您真的不要韵儿了吗？”

    柳夫人一见女儿哭，便心疼地将人搂在怀里哄着，一边埋怨地看了一眼柳尚书：“你这是做什么，看了画像又能说明什么？非要戳女儿的心窝子吗？两个都养着不就好了！”

    林媒婆有些担忧地看向宋姻姻，她看出来了，这柳尚书对骨肉亲情淡漠得很，而作为亲弟弟和亲生母亲的两人又对相处了多年的柳韵如感情深厚，宋姻姻在这尚书府，怕是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柳尚书头疼地看了一眼刘韵茹，无奈道：“这是哭什么，我只不过是想看一眼画像确认一下……”

    “抱歉，我不愿意打扰家母的在天之灵，恕我不能将她的画像公之于众。”宋姻姻拒绝。

    柳尚书轻哼了一声，拍板道：“既然这样，也无法证明你是我尚书府的女儿，但你人都已经来了凤城，这样吧，对外就说夫人与你投缘，收你为义女，以后住在尚书府，待日后出嫁，嫁妆自然也不会少了你。”

    “其实，没必要如此。”宋姻姻神色淡淡，“世间相似之人很多，只不过恰好我和令千金同时同地出生罢了，只能说明很巧，不能再说明别的什么，尚书大人和夫人无需为此就收我为义女，我也不愿入尚书府。”

    “你……”柳夫人看着和自己年轻时候相似的面容上流露出的淡漠，有一些犹豫，可很快看到身边的刘韵茹眼泪汪汪的，又叹了口气，看向宋姻姻的时候就带了些愧疚，“就留在尚书府吧，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柳尚书似乎对宋姻姻的拒绝感到不可思议：“你不愿？你凭什么不愿？”

    宋姻姻感到有些好笑，这对夫妻分明就是知道自己就是他们被抱错的亲骨肉，却不愿意相信，一个是割舍不掉十几年发母女情，另一个则大概是看不上她，觉得没有被养成一名大家闺秀，因此一个两个的都想模糊身份这件事，可如今她不乐意待在这，两人反而不愿意了。

    “一来，我与二位非亲非故，二来，我自有我的家人，当然是和他们住在一起。三来，尚书府清贵，规矩严苛，我一个民间长大的，对我而言尚书府与我不是一个世界的，当然不适合呆在这里。”宋姻姻说的很坚定，也踩准了柳夫人和柳尚书心里介意的点，说完见两人似乎在思考，便继续道，“若是二位因把我大老远从洛城接上来又没法安顿我而感到愧疚的话，不如给我三百两银子作为补偿，日后我和尚书府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

    如此，又与这夫妇二人拉扯了一番，最后宋姻姻还是如愿以偿地拿着银子和外婆离开了尚书府，之后便用这些银子盘了一家停业的酒楼，又租了个院子，准备在凤城安家落户。

    裴渊静静听着宋姻姻讲着那日在尚书府发生的事，有些失神，宋姻姻语调平缓，口吻之中仿佛有一丝淡淡的嘲讽，却又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般随意。

    待她说完，天空已经被夕阳染上了淡金色，余晖从窗户照进屋子，落到宋姻姻身上，仿佛她整个人也散发着光芒。

    “那之后呢？”裴渊见她不说话了，忍不住追问。

    “啊？”宋姻姻茫然，“之后我就和外婆回家了啊，又开了无线不牵，再之后不就是打上你的主意了嘛。”

    讲了一整个下午的故事，裴渊总是时不时地提问，宋姻姻仿佛回到了年幼那会儿把舅舅书上的故事分享给邻居小伙伴的时光，说话间也随意许多。

    裴渊“唔”了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他也已经确定宋姻姻说的大概是真的，毕竟柳尚书这人就是如此，而如果事情是真，这宋姻姻真假千金的传闻，就不太可能是柳尚书自己传出来的，反而很有可能是宋姻姻为了给无线不牵招揽生意而故意传的——虽然只接触一下午，他还真觉得这像是宋姻姻会干出来的事。

    “裴郎君？”宋姻姻觉得听完故事的裴渊有点走神，“我说完了，是不是该你了？”

    裴渊正欲说话，楼梯上却传来脚步声，原来是外婆见天色渐晚，让江寅来看看宋姻姻和人聊的怎么样了。

    江寅进来后自然先和裴渊赔了个不是，而后才和宋姻姻使眼色，让她看看外面天都快黑了。

    裴渊顺势起身：“看来今日太晚了，裴某也叨扰多时，该告辞了。”

    看到宋姻姻有些懊恼的神色，裴渊失笑：“放心，既然答应了交换故事，我一定不会食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