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见着裴渊，微微皱眉，只见他似乎是急匆匆赶来，额前还有汗，倒是和平日里那个处变不惊的样子不同：“你怎么也来了？又是被安排跟着我的？”

    裴渊苦笑，昭华帝还没强硬到连长乐出个宫在街上遛弯都要传口谕让裴渊去伴架的程度。只不过刚才手下来告诉他，看到长乐公主进了无线不牵。

    裴渊想起福禄山上长乐对宋姻姻颇为关注，后面还派人打听无线不牵，他深怕是宋姻姻是受到了自己这事的波及，才立马赶过来。但见长乐公主此刻的神情，裴渊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

    宋姻姻怕等会客人进来，说话不方便，便把两人引到了楼上的茶室，

    长乐坐下后看向裴渊。又突然生出了个主意：“你来的正好，反正这种事你也算经验丰富，往后我也不太能经常出来，这事就交给你来替我跟着吧。”说完又转头对宋姻姻道，“我有一个侍女，陪我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她年岁到了，我要请你帮忙，给她挑一个好夫婿。”

    宋姻姻没想到长乐公主还真是给她送生意来的，只是她们店刚开不久，掌握最多的适龄郎君的信息也不过是凤城的普通百姓，可作为公主的婢女，估计也不会随意赔给普通的百姓吧？

    宋姻姻有些为难地开口：“您对无线不牵的信任，小女非常感激，只是就目前而言，我们掌握的信息大部分都可能和您的侍女不太相配。”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我看重的是你的能力和眼光。”长乐不以为意，从怀中拿出一叠册子，“我这里有几个合适的人，家世背景性格喜好我都已经派人打听清楚写在上面，你们无线不牵需要做的事是，想办法知道他们是否真心求娶，以及哪个更适合。”

    “那可否让您的侍女和我见上一面？”宋姻姻接过册子，翻开一看，果然都是些家世优良的年轻才俊，

    “这是自然，我在场她不好意思开口，明日我会让她自己来和你说。另外，我不方便经常出宫，有什么难办的事你就找他帮忙，有什么进展也可以和他商讨。”长乐指了指裴渊，又对裴渊道，“这事你上点心，我先回去了。”

    宋姻姻和裴渊把长乐送出无线不牵，相视苦笑，这差事可真是不好接啊。

    裴渊也没想到，前几日宋姻姻还想着要帮自己牵线，如今却要帮着宋姻姻一起为别人牵线了：“可否让裴某看一下后选的名册？”

    宋姻姻刚才已经粗粗翻了一遍，上面一共有五位人选：分别是大理寺少卿的长子孟云帆、翰林院的庶吉士范旬阳、 御前龙鳞卫赵启、永嘉侯的幼子楚宁，以及东兴车马行的少东家温正廷。

    可以说，长乐公主对自己的侍女是相当尽心了，这五个人有来自普通官宦之家的，有富商之子，有文人，有武艺高强的侍卫，还有勋贵子弟，几乎包含了各种类型，只是要如何去分辨他们是否真心求娶呢？

    “此子可以直接不考虑。”裴渊看完，将册子瘫在桌上，点了点翻开的那一页，赫然是孟云帆。

    宋姻姻挑眉，等待裴渊细说。

    裴渊道：“此子是孟少卿原配夫人所出，原配夫人去世后，后头那位续弦看似对原配留下的长子慈爱有加，实则往各种歧路上引，十几岁时就往他房里放各色貌美丫鬟。”

    “可是公主既然派人调查过，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吧？”宋姻姻有些想不明白，连裴渊都知道事，公主手下会打听不出来嘛？

    裴渊摇头：“但是孟云帆从来不为所动，依旧勤勉读书习武，公主看上的，恐怕是这一点。”

    原来裴渊故意不把话说完，心里还想问既然孟云帆没有被带歪，怎么裴渊又要说排除此人，但想想裴渊这故意停下就是为了等自己发问 ，又索性闭了嘴，轻飘飘瞪了裴渊一眼。

    裴渊也不晓得自己明明以前那么干脆的人，如今却想逗着对面的人玩儿，见宋姻姻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又瞪了自己一眼，他反而乐了，轻轻笑了起来。

    “到底说不说！”宋姻姻恼了，“我明日可是会向公主告状的！”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裴渊笑容更盛，“孟云帆一直洁身自好，那位继室夫人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他养废，反而越来越优秀，倒是把自个儿生的儿子比下去了。”

    “那位继室生的儿子，比孟云帆小两岁，倒是不似他的母亲，反而心性单纯。一直把孟云帆当做榜样。但是你可知如今他成了什么样子？”裴渊说到这，又忍不住卖了个关子。

    “什么样子？”宋姻姻听得正认真，冷不丁脱口而出，又成了个捧哏，话问出口又懊恼不已，这裴渊，真是……

    裴渊目的达到，心里微微得意，面上却不敢再表现出来，嘴角弧度微微上翘，立马揭晓：“孟云帆碍于所谓的孝道和名声，不敢对要害他的继室做什么，反而让人引着一向敬爱他的弟弟服用寒热散，如今孟云航人不人鬼不鬼的，被孟少卿派人锁在别院，继室夫人也因此没空找孟云帆的麻烦。”

    寒热散这东西，宋姻姻知道。那是前朝被灭的主要祸端，一开始服用，只会觉得身体暖意融融，精神百倍，可用多了，便会上瘾，如果药瘾发作，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让人痛苦不堪，可一旦在那时吸食，那种冰果两重天的感觉，又会让人仿佛飘在云端。只要体会过一次，几乎没有人能抗拒再次吸食的诱惑。

    前朝上到皇帝下到官员几乎人人服用，哪怕那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寒热散会让身体越来越差……

    本朝自建立，寒热散就被封禁，但民间其实还有人在偷偷售卖吸食，女帝继位后，更是加大了对寒热散的打击，不但下旨规定贩卖与种植制作者同罪，一经发现即刻斩首，更是在每座城门口都张贴有关寒热散的危害，以及吸食者发作时的惨状描述的告示，宋姻姻一路到凤城，自然也是看了一路。

    只是，既然孟少卿只是把人看管在别院，显然是不想怕这事影响到自己的官运，定是十分隐秘才对。宋姻姻狐疑地打量裴渊：“如此隐秘之事你怎么会知道的？而且孟云帆既然还好好地在家里，显然孟少卿都没有怀疑自己次子是长子害的，你怎么知道？”

    裴渊略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咳，我们裴家有一部分药材生意，自然会对凤的药行比较关注。”

    这事被裴渊知道还真是个单纯的巧合。裴家负责药材生意的人每一季都会对凤城各大药材铺的进货采买价格进行整理，和之前的做对比，很容易就发现了一家叫作益生堂的药铺，进货量不寻常的少，原本，他们只以为是有其他同行低价倾受药材，但细查之下才发现，是益生堂私底下开始作起了寒热散这生意。

    裴家都是生意人，哪怕知道了也不敢贸然报官给自己树敌，毕竟这种事一经发现是要被杀头的。可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寒热散又一次在凤城偷偷兴起，便一面盯着这店搜集证据，一面匿名把这事捅到了官府。

    也就是在那时候，他们发现了孟云航几次从这家店进出，每每出门后都是一脸餍足的表情。而每一回，孟云帆都在另一个人角落冷冷的看着，并吩咐小厮给益生堂的掌柜塞钱。

    后来益生堂被端了，没多久孟少卿就把次子送去庄子“养病”，庄子守卫森严，裴家也不会特地去打听，但无论孟少卿真的让次子被迫停服寒热散还是依旧私下买来替他续命，总归孟云航这辈子是毁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公主今日提到的那位女官，也是个心性单纯的人，恐怕……”裴渊没直说，但宋姻姻懂，恐怕嫁给孟云帆直接被吃干抹净。

    宋姻姻点头表示明白，但到底怎么样还得和那位女官详聊之后再说。

    第二日，宋姻姻就见着了公主的侍女。

    她生的鹅蛋脸，一双杏眼虽不大，却清澈明亮，透露着天真纯良。她的鼻梁挺直，双唇微启，带着暖暖的笑意：“要麻烦您了，宋掌柜。”

    “您真是客气了，替公主办事，是我们小店的福气。”客套话说完，宋姻姻将人带去了二楼。

    详谈之下宋姻姻才得知，这位女官姓杨，正是长乐公主乳母的孩子，因而自小和公主一起长大，两人感情也很好。

    “其实若不是公主非要我出宫，我是不想嫁人的。”杨女官叹了口气，“宫里多好啊，我只要听公主的，也不用去讨好别人，出宫嫁人，丈夫、婆母、妯娌……想想就让人头疼。”

    宋姻姻见杨女官不和自己说虚的，说的都是心里话，便也真诚问道：“那您有没有和公主说这些呢？”

    “我怎么没说，可是公主说我这性格不适合呆在她身边了，以后她可能也护不住我……”说到这，杨女官倒是有些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