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沈仪华跟着裴珩去了堂上,她端端坐着,气定神闲的,让原本坐立难安,紧张兮兮的裴珩也放松了不少,不时与她聊几句。

    沈仪华似是有些无聊,掩在袖中的手握着自己常戴的那枚玉佩,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拇指指腹一下一下划过它凸起的纹痕,每一条她都了然于心。

    外面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摧人耳膜的马蹄声,半晌,大门处传来一阵响动,又侍卫在低声说着什么,但离得太远听不大真切。

    裴珩凝神听了一瞬,朝门口问道:“过去问问,是阿兄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侍立在廊下的内侍应了,少许回来回话说:“回世子,殿下那边还没有话传来。”

    李荣廷劝着他,说:“别急,听着动静应该是官府衙役,再等等吧,这已经是四更了,若是顺利,不消片刻九殿下也应该回来了。”

    裴珩空期待了一场,有些泄气地瘫在了椅子上,闷声道:“那些匪盗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如今竟然胆子大到敢攻城了,简直可恶!我就是不明白,朝廷那些官员早些年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派兵前来将他们尽数剿灭,反而放任他们为祸四方,直到成了气候,要攻占城池造反了,才派兵镇压。”

    他这话是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角度看问题,而且还多少带了些怨气。他说罢堂上沉默了一瞬,因为除了裴珩这个小孩子外,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明白朝廷这些年放任东南不管的原因。

    介于陆宴在,李荣廷不好直接制止他,半晌才敷衍说道:“这不是你我该忧虑的事,朝廷自有朝廷的考量。”

    沈仪华垂眸将眼底的那点嘲讽掩了过去,语气轻飘飘地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郎君勿怪,我倒觉得裴世子此问甚合情理,只是我也不明白,尹春匪患横行已久,上头虽说也派兵镇压了几次,怎么还越剿他们的声势越大呢?听说这次领兵前来的是匪盗头子孙又奇本人,也不知道他们多少人,九殿下这边能不能撑到援兵到来。听说朝廷的援兵已经在赶来了,可若是援兵未至,城先破了,那我这些人该如何呢?”

    裴珩刚还义愤填膺,听了沈仪华的话,立刻换了语气安慰道:“姊姊莫忧心,阿兄虽然手下将士不多,但是有大炮和火铳,而且朝廷已经在往这边调兵了,想来不会有事。尹春这边的事情快完了,等阿兄将这些匪盗剿灭,我们就可以动身回长安去了。”

    裴珩这些日子已经将来时的那些新奇全给消磨干净了,成日家担惊受怕的,现在他一心就只盼着赶紧跟阿兄还有几位好友回长安,而且六月初五便是皇祖母七十岁的寿诞,若是到时候他和阿兄都不在身边,皇祖母定要伤心的。

    李荣廷觉得沈仪华这话说的不对味,虽然在同自己说,但好像是冲着别的人。不由往陆宴脸上扫了一眼,打了个哈哈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打仗的事情我也不懂,沈娘子倒不如等九殿下回来了向他请教。”

    沈仪华一颔首,转头看向陆宴,“缇帅大人认为呢?”

    陆宴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形容,闻言抬眸看向沈仪华,略一顿答道:“陆某只遵上命行事,此事不与我相干,沈娘子问错人了。”

    “哦,原来这事不归你们锦衣卫管么?”沈仪华做恍然大悟状,“那今夜城中九殿下如何调兵遣将的事情缇帅与锦衣卫也是不知情的了?”

    陆宴这才反应过来沈仪华当着李荣廷和裴恒的面为什么非要将话题引到此处。

    萧啟的那一千亲军守卫尹春城自然是不够的,而且他们都清楚朝廷的所谓援军其实就是世家调来收尾的,尹春除非城破,否则是等不到的。所以萧啟动用了熊成用边防军中的大袍和火铳,或许还调了边防军来。

    或许裴珩和李荣廷不懂,但陆宴却明白,调集边防军是要经由兵部批准的,萧啟手头自然没有兵部的批文,那他此番调兵和动用大炮火铳就只剩下一个途径——旗牌。

    这才是沈仪华这番话的目的。在本朝亲王是可以动用旗牌调兵,但还未曾有过先例,那是因为太宗皇帝曾在亲征时命亲王监国,为了制衡亲王权力,曾下发明旨,除非手持旗牌的皇室宗亲自身有性命之忧,否则一律按谋逆论处。

    今日这番若说情况危急可也,但对萧啟来说性命之忧还并未到那一步,但能将此事上报御前的只有他陆宴一人。陆宴在明白了这其中缘由之后,便正色道:“陆某今晚与诸位均在此处,九殿下如何运筹调兵,我自然不知情。”

    “那便好。”

    沈仪华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案上的茶水早已放冷,忖着时辰这会子城南的军队应该已经拔营回城了,萧啟现在还未回行辕,大约是已经知道了韦玄臣被绑架的事。按着他那个狗脾气,这会估计正被气的跳脚。

    果然还真让她给猜对了。

    这厢萧啟一行押解着孙又奇及其残部从南门率军回城,刚一进城门,就有左岭派人来报他,说是韦家二郎仅带着几个人擅自出城去了。

    萧啟闻言,让储义留下帮忙安置将士和投降的匪盗,自己又亲自奔向城东。

    左岭将情况简单做了汇报,在萧啟要带人出城的时候,他直言不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孙又奇部是迫于我军的火铳威力才溃败逃跑的,而且他们人数远超韦二郎这边,此时怕早已反应过来将其擒获了,殿下这个时候出城只怕危险。而且穷寇莫追,锦山上大约已经得知了殿下擒获孙又奇的消息,依属下之见,殿下还是等一等再看。”

    左岭的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韦玄臣被抓还是好的,只要小命保住了,那还有的谈,但怕就怕在那是一帮子穷凶极恶之徒,兵败再加上他们的头领已经投降了,盛怒之下只怕会杀人泄愤。

    萧啟自然也明白,冷着脸未答,只说:“开门!人是我带来的,我得去找!”

    左岭仍旧坚持己见,僵持着不让步,掀袍跪倒拦住了萧啟的马,道:“九殿下,城门不能开,您也不能出城。”

    魏王府的几个侍从见此也都下跪劝谏,正僵持着,城楼上有人下来禀道:“跟着韦二公子的人回来了,就在城下。”

    萧啟略一轻松,忙命人开城门将他们放了进来,但是这些人被带过来后他才发现其中并没有韦玄臣的身影

    跟着韦玄臣出去的一行四五十人倒是大部分都回来了,为首的便是韦玄臣的随从,此时灰头土脸的,连身上的铠甲什么时候跑丢了都不知道,显然狼狈至极,见着萧啟简直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跪倒就是个哭:“殿下,我们公子让匪盗给劫了……”

    **

    堂上话题转冷,陆宴更加沉默,裴珩又与李荣廷聊了几句,谈话悉数落在了他的耳中,但他似是没听见一般,不再搭一句话,续了几盏茶水之后,便只是静坐着。

    李荣廷大约是觉得气氛有些凝滞,遂主动对陆宴道:“缇帅在这边的公务可也忙完了?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一起回长安。”

    陆宴抬眸正与对面沈仪华略带挑衅的视线对上,他不动声色移开,说:“承蒙李郎君相邀,只是我还归期未定。”

    “哦,那可真是遗憾了。”沈仪华不冷不热地接了话,说:“我们来的时候遭遇了几次刺杀,一路上都担惊受怕的,原想着若是回去的时候能和锦衣卫同行便可安心些,却不料缇帅还归期未定。”

    陆宴心中一哂,依着对沈仪华的了解,他不认为会有什么境遇能让她用上“担惊受怕”四个字。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还是说:“沈娘子莫忧,想来九殿下定会护沈娘子安然无恙回到长安的。”

    裴珩抢着说:“姊姊别怕,回去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

    对裴珩的这副德行,李荣廷早已见怪不怪。陆宴微微侧目扫了一眼,维持着面上镇定。虽然年前就说裴珩迷恋教坊司伶人的传言,但如今眼见为实,对于他和萧啟兄弟二人迷上同一个女子,只觉得荒唐至极却又合情合理,这女子的手腕非常人可比!

    堂上众人各怀心思,又坐了少许,门口内侍提声禀道:“殿下回来了!”

    裴珩随着声音便蹭的站了起来,门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身银色铠甲的萧啟便大步迈了进来,边走卸下刀,扔给了跟在身后的内侍。

    “阿兄!”裴珩迎到门口,欢喜道:“可算是回来了,给我们都担心坏了,一切还顺利吗?”

    萧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不去休息,就一直等在这?”

    裴珩跟在身后说:“今晚这个情况谁能睡得着。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无事,孙又奇已经被擒获了。”

    萧啟答着裴珩的话,看向的却是站在灯影里的人,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从容模样,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懒得做。

    陆宴见萧啟安然归来,便起身告辞,沈仪华知道萧啟他们还有话说,趁机说:“那我送缇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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