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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桃溪沉影(三)

    池鸢望着将自己牢牢护在身后的谢离,抬手轻轻推了推他,谢离立即转身关切的看着池鸢的脸道:“罄月,你脸上的伤要不要紧?我,我……立刻遣人请将谷主请来。”

    池鸢摇了摇头,伸手拉住谢离的衣角:“此事虽与你有关,但也不需要你来为我出头,事情的缘由和来龙去脉我大概清楚了,谢离,你且站到一边去。”

    谢离心中一动,池鸢为何突然这般生分的直呼他的名字。“罄月……”谢离还想说什么,就被池鸢示以眼神警告。谢离只好罢手,退至池鸢身后,低声道:“我虽不知道事情的具体情况,但罄月,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你尽管放手去做,后果……我替你担着。”他垂下头看着池鸢方才碰过的袖角,伸手轻轻摩挲着那块柔软的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她指尖的余热。

    “王姑娘,对于此事你还有什么话说?”池鸢走上石阶,一脚踩在小丫鬟的背上,冷眼望着王知希质问道。王知希左右看了看,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池姑娘是在对我说话吗?还是与素素说话?”

    池鸢没想到王知希临到这一刻还喜欢装模作样,她不禁失笑一声,道:“谢离你看看,这位王姑娘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性子温和友善之人,真是可笑,以为谁都跟她一样蠢笨无知。我与素素姑娘不过见了几面,并未有怨怼过节,倒是与你……王知希王小姐之间或许有那么一点恩怨,你认为谢离退亲一事与我有莫大的关系,心中愤懑不平所以想着法子来害我出气,不过,这出气的法子未免也太拙劣了些,不如让我来教教你如何害人。”

    说到这里,池鸢突然冲上前,将刀柄递到王知希手中,自己则握着刀刃的一端不断推送过去,她全然不顾手心被锋利的刀刃割得鲜血流淌,更不顾王知希惊惧又害怕的眼神和不住后退的样子,末了,还笑容亲切的说道:“看,你可以直接拿着这把匕首直直向我怀里刺来,若是我死了,说不定事情还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有所转机,你说对吧?”池鸢说完肆意大笑出声,眉眼间的嘲讽之意直把王知希羞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去看她。

    谢离不敢置信的看着王知希,他实在没有想到她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待池鸢。谢离一步步走过去,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很沉重,谢离深吸一口气,对着一脸委屈默默垂泪的王知希道:“知希,执意要退亲的人是我,你若恨我,就来报复我,何故又牵扯上……池鸢姑娘呢?退亲那日,我也当面与你解释清楚了,两家联姻的大事也不是我一人就能扭转乾坤,我本无心,你们王家也改了主意,再且……我与知希你自小一块长大,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意,自始至终我就把你当作妹妹一样看待,知希,你何故要这般为难我,为难我的朋友,原本好聚好散各生欢喜的局面闹成这样,你要我从此以后该如何看待你呢?还是说我是不是从未看清你,从未认识过你?”

    王知希听完谢离这番话,脸上的眼泪犹如泉水奔流不止,她浑身颤动,心弦溃不成军,随后又接连退后几步,躲开了池鸢递来的匕首,躲开了池鸢冷笑的眼神,躲开了那双沾血的手,几个丫鬟扶住她,王知希抽噎不断半响才抬头与谢离相望:“谢七……谢七哥哥,不是这样的,我没想这样做,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心里妒忌她,我就想给她一点教训,我没有料到她会伤成这样,谢七哥哥,我不是成心的,你不要对我失望,求你了……”

    王约素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王知希一眼:“原来都是姐姐你干的好事,居然还想赖在我的头上,姐姐你这行径真是可笑,恕妹妹不奉陪了。”说完不屑掸了掸衣衫领着一干侍婢趾高气扬的离去,齐霜见王约素走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留下来继续看热闹,不过,也不知那位公子知晓了此事会是如何态度,她还真是好奇的紧。

    谢离完全不想听王知希辩解的话,他心急又无奈的看着池鸢受伤的右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唤来仆从让他去拿药,也不知道耽误了这么久,烫伤之处可会留下疤痕?

    “谢七哥哥,谢七哥哥,你现在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了吗?”王知希突然冲到谢离身前,不管不顾的环抱住谢离的腰身,谢离越是推她,她越是抱得紧,眼里除了泪更多的是惊惶之意:“谢七哥哥,你不要不理知希,谢七哥哥,知希错了,知希若是给她道歉……是不是你就会原谅我呢?”

    谢离看着王知希卑微哭泣的模样,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那么一丝情份在的,无论这情份是男女之意还是兄妹之情,毕竟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念着旧情他也不好干脆地推开她,谢离动摇了,但这动摇的心思在池鸢冷漠的注视下瞬间瓦解。谢离幡然醒悟,他突然使劲推开王知希,慌乱中力道没有把握住,险些将王知希推到地上,还好婢女们快步上前扶住了她。

    “知希妹妹,这样着实不妥,毕竟我们已经退亲,这般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若是叫旁人瞧去了,岂不是误了你的清白,你走吧,此事便让我一人担下,是我对不起你,所以这份果我来承担。”谢离说完,扭头不忍去看王知希心痛又震怒的表情,他挡在池鸢身前,蹙紧眉峰看着她道:“罄月,都是我的错,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别怪她了,是我处事不周才造成今日局面,罄月……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伤,与我一起回去上药好吗?等伤养好了,你要如何惩罚我都认。”

    池鸢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水,期间偶尔抬眸瞥了谢离几眼,语气极为不屑:“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何时这般脆弱了,皮肉之伤何需挂齿,倒是你做了个完美的好人,替她承担此事,你觉得她会感激你的情意以后不再与我计较?你觉得我会答应你轻饶了她?谢离,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

    谢离心中一痛,苦闷难当的捂住额头:“我不求得你的原谅,你……若不原谅也可以,但事情源头皆是我的错,她以后如何行事与我无关,你想如何对付她,我也是站着你这边的。”谢离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王知希一眼,语气十分决绝:“此事已了,从此以后谢离不再欠你什么,以后也别来找我毕竟名不顺言不正,但……你若还敢记恨池鸢,别怪我不客气!”

    王知希哽咽一声,眼泪如水珠一般滴滴划过脸庞,她哭得脸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谢七,谢,哥哥……你当真如此绝情?我,我有那么卑劣,让你连,连看我一眼都会厌弃的吗?”

    谢离头也不回:“在我心里知希妹妹聪明乖巧,是个会怜悯下人同情乞丐充满善心的姑娘,我希望你在我心中的印象永远如此,永远不要抹黑了自己的心,知希妹妹,若以后,我们有针锋相对的那一日……望好自为之。”

    夏蝉觉得这次主子丢脸丢大了,忙和夏荷一起扶着王知希走。“走吧,小姐,谢公子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若再纠缠下去就是白让人瞧了笑话。”“我不要,谢七哥哥……谢七哥哥……”

    等人都走了,喧闹不再,谢离突然发现此地空寂无比,余下就只剩他和池鸢还有地上那个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小丫鬟,谢离身边的随从守在几丈之外,以防有人无心闯入打扰到他们。

    “罄月,你还在生气吗?怪我自作主张担了此事……”谢离忐忑的问道,声音轻得犹如一片落花,贴附在池鸢的耳畔。池鸢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自己拿着帕子涂抹上药,她见谢离想要上前帮忙,冷漠撇开脸道:“为这点小事生气做什么,没事,都是小伤,我的药可灵呢不比云家的差。”

    谢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忧郁:“我不是念着旧情,而是看在谢王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她如此行事,我的确没有料到,终是我负了她,这个亏欠只能我来还,还了情我与她从此两清,希望罄月……你可以理解一下我的立场。”

    池鸢轻叹出声:“你真的多想了,也是我疏忽大意着了小人的道,方才之言不过是我故意为之,让她以为我们不和,这样也好消除一些她对我的怨念,谢离,你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处理好了这件事,如今这打脸一事可打得舒坦了?”

    谢离眸色黯淡,他踌躇了一会才道:“你当真不怪我?那……为何你还如此生分的直呼我的名字?”池鸢冷冷低哼一声,扔掉手里的血帕子,睨了谢离一眼:“怪,是怪你那么一点,气你,也有那么一点点,没你想的那么多,我心里不舒服,反正就不喊你的表字,走开,别挡道!”

    谢离听话地让开道愣愣地看着池鸢拿着刀在小丫鬟脸上比划。“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嗯……你烫伤了我的脸,那我就先给你的脸上来几刀,然后再埋在云家的药田里当肥料,一举两得对不对?”

    小丫鬟被池鸢的话吓得浑身打着摆子,说话都咬着舌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姑娘饶命,奴婢也是被逼无奈,若,若是不照做……就会累及家人。”

    “嗯~是吗?为了自己家人就可以害别人,这能算理由吗?”池鸢抬手就在小丫鬟的脸上划了一刀,动作快得她都来不及反应,更感觉不到丝毫疼,直到血水流下来才觉得伤口隐隐犯疼。“你既是枚死棋,那就该做些符合死棋身份的事,就算我今日不处理你,它日你的主人一样也会杀你灭口,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更不会同情你。”

    当琅琊找到池鸢的时候,正见她拿着个匕首在小丫鬟的脸上描画,也不顾她嚎哭惨叫,下手越发残忍,那鲜血淋漓的场面着实骇人,就连一旁站着谢离都背过身不忍去看。琅琊刚想走过去,就见小路尽头浩浩荡荡走来一队人,琅琊迅速躲到树影后,偷偷打量,没想到队伍为首的两人却是云安衾和秋玉彦,琅琊满脸疑惑盯着他们瞧,不过就偷喝一壶酒的功夫,怎么主事的几位都亲自下来了,他是不是错过什么好戏了?

    “池鸢!池鸢……快给我瞧瞧你的伤。”云安衾一看见池鸢就施着轻功飞上前,紧张地将她脸上的每个角落都瞧了一遍,心疼道:“何人心思如此歹毒,竟敢将你的脸伤成这样?”池鸢甩了甩刀刃上的血,笑了笑:“没事,我还回来了。”云安衾顺着池鸢的视线这才注意到了半躺在石阶上的丫鬟,她整张脸几乎没有一处好好肉,面色苍白血肉模糊,这会人已经疼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了。

    “她身子弱再来几刀就痛死了,你这样做是不是白便宜了她?幕后之人呢?是谁?”池鸢望着云安衾的眼睛,她的心跟个明镜似的,不过看了一眼就知道事情的关键所在。“你该猜得到,不过此事已经了结,你也别掺和了。”

    云安衾点点头,瞥了眼一旁站得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的谢离,已是明白了几分,她扶着池鸢站起来,对着灯火仔细瞧了瞧脸上的伤,还凑近闻了闻:“还好伤势不太严重,谁给你的药,这药的成分倒是少见。”

    秋玉彦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并未上前与池鸢说话,有云安衾在池鸢脸上的伤必然不会留疤,这不是他在意的,他在意的是谁敢如此对她?秋玉彦淡淡扫了一眼默然不语的谢离,他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此事与他有关系?

    “我自己做的药,怎么样,不比你们云家的差吧?”云安衾又检查了池鸢手上的伤,眉眼弯弯梨涡浅浅:“不会,自然不会,不过,你这配方十分精妙我倒未曾见过。”“你感兴趣?我待会写个方子给你。”

    谢离见云安衾来了,他也放下心来,最后默默看了几眼始终背对他的池鸢,落寞的离开了,纯音跟在他后头走着,终是没忍住走上前递上莲花灯道:“公子……您不是要寻池姑娘放灯吗?”谢离猛然停步,他接过莲花灯,苦笑一声:“她心中有气,又怎会与我一起放灯,走吧,这盏灯我替她放了。”

    “呀,这丫头晕死过去了。”云安衾一直在和池鸢说话,突然发现地上那丫鬟的异样。“我点了她的穴道止血,不过几处刀伤怎会要命?”“应该是这丫头底子弱,受了惊吓,我瞧瞧……”云安衾蹲下身抬手轻轻探上那小丫鬟的手腕,探了几息皱眉道:“她身上还有别的伤,还挺严重的,现在惊吓过度,就剩一口气了。”

    池鸢板着脸哼道:“我还没玩够呢,真是没劲,安衾,她就送给你了,是死是活你决定好了。”“也好,那我就自作主张了,你到时候可别怪我。”“不会。”

    池鸢了结此事,抬步跨过石阶正要离开,一抬眼就看见石灯旁静静驻立的秋玉彦。“你怎么来了?”

    秋玉彦闻言转身,衣袂飞舞间暖白色的金丝袍在昏暗的烛火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光辉,金色鹊尾冠下两道朱红血玉珠缀垂在耳后,额间垂出一缕乱发盖住了他半边眉眼,远山眉下一双清幽静谧的眼眸温柔又清浅的注视着池鸢,此刻他一言不发,但那些话都藏在他眼眸里,那一眼胜过千言万语。今夜他的装束十分华丽,即使在这僻静黑暗的角落,在这昏暗的石灯笼旁,他长身玉立的身姿都显得如此俊逸出尘,好似鹤立鸡群,又有些格格不入。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事情?”池鸢注视他良久,又追问了一句。秋玉彦动了动,却是伸手虚虚探向池鸢的脸庞,他微微一笑:“你怎能如此大意,让别人伤你至此?若是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那就让我来保护你。”

    池鸢一步也没有动,任他的手轻轻触碰到自己脸上的肌肤,那灼热的温度刺痛了她的烫伤之处,池鸢轻轻皱了眉头,退后了一步躲开秋玉彦的手:“君子易处,小人难防,若是一般敌人或者刺客我倒是十分警惕,竟未想是个普普通通的丫鬟,我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我也不需要谁来保护。”

    秋玉彦微微垂首看着池鸢,耳畔的红珠坠带滑到他眉骨处,血红的珠光映得他眉梢有几分妖媚之气,他莞尔一笑,这声笑轻得平添几分无奈:“你大抵是没见过深宅大院里女人们互相争风吃醋的样子,所以低估了她们的手段,王家……这位小姐,我并未过多关注,倒不是很知根知底,你若想报复过去尽管开口,我会帮你,便是将这位嫡女逐出王家也不是做不到。”

    “事情还没严重到这种地步,不过……她敢犯到我头上,我岂有饶了她的道理,我想对付她还不容易?你且宽心,此事无需你出马,我自己会处理的。”

    秋玉彦俯身细细看着池鸢脸上的水泡,眼眸里的光泽犹如莹莹秋水:“很好,我记着你说的话,保护好自己,若是违背了这些诺言,别怪我自己动手了。”

    池鸢呼吸一窒,诧异的抬头看他,她第一次感觉到秋玉彦是符合那个至高无上的身份,他身上这股与生俱来的高傲霸道之气还真就让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此刻,一道黑影忽地落下,几步跨走到秋玉彦身旁跪下,池鸢瞥了一眼,原来是他的贴身侍从烈。秋玉彦看着池鸢的眼睛头也不回,低声问道:“何事?”“秋如山遇刺,身受重伤。”

    秋玉彦眸色瞬间变了,他惊诧的站直身,回头看了烈一眼,拧眉沉声道:“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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