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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盈盈春水(四)

    等萧宜深一行人走后,树边的灌木丛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动静。

    林宇灰头土脸的从里边爬出来,将将爬个一两步就撞见了一双白底粉面的绣花鞋。

    他身子一抖,没敢抬头,趴跪在地上低声哀求道:“谢,谢……谢七公子,我我……我不知道是您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我……我该死,我嘴贱,我给您磕头认错,求您……求您恕罪……”

    一阵湖风拂过,将远处游船客的盈盈笑语送了过来,四下诡异得安静,连林间的落叶声都可辨得分明。

    林宇小心地咽了咽口水,刚鼓起勇气抬头,就闻见一声清脆又稚嫩的讥笑,林宇愣了一愣,忍着杂草割脸的刺痛朝绣花鞋的主人好奇望去。

    薄薰见林宇抬头,裂开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哎呀,也不知道是谁胆子那般大,居然敢让我们去替他挡灾,看来是嫌自己命长呀~你说是吧,小谢离?”

    林宇被薄薰说得面红耳赤,别人怎么想他不管,但那位谢家公子的想法对他至关重要。

    谢离站在树下,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影在他脸上来回浮动,林宇只看了一眼便不敢看了。

    “薄薰姑娘说的极是。”谢离轻声回道,目光直直落在林宇身上,静默稍许,他又道:“不知者无罪,此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我想问你一句,时下林家正处危难之际,为何你却能随意出行游乐?莫不是还觉得族内之事不够乱,想再添上一笔?”

    林宇吓得赶紧将头埋进了扎人的杂草堆里,“我……我,没有,不是您想的那样,谢七公子,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谁知道会遇上萧宜深……再说,再说我和那萧宜深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谁知道他丧心病狂居然敢杀人,是,我是和他结了几次怨,可他也不必这般下死手呀!”

    谢离听言笑了笑,颇为无奈,他看了林宇一眼,声音渐渐转冷:“想活命,立刻回去,不想活,那便继续透气,我不会拦你。”

    “啊?啊!啊……啊好,遵命,我,我这便回去。”一得令,林宇迅速从地上爬起,但他手上有伤,又被萧宜深追着跑了一阵早已脱力,刚站起身就又跌跌撞撞地歪倒在一截树根上趴着。

    林宇如此境况,谢离没有多看一眼,他转过身挥手示意池鸢和薄薰离开,临走时又扔下一句话,“且记住,莫要从来路回去,沿着河岸走,找船家送你回去。”

    林宇赶忙作揖恭送谢离:“是,多谢谢七公子指点……”

    薄薰冲着林宇哼了一声,小跑到池鸢身侧跟着,随后对谢离道:“小谢离你也太好心肠了吧,这种人就不应该管他,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得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虽是一枚最不起眼小卒,但走错一步,也会导致最终成败的结果,不可大意。”

    薄薰听言嬉笑道:“小谢离既这般在意,那何不亲自将他送回去,我瞧那林宇笨的很,万一他按你指点的去做,结果还是被萧宜深抓到了怎么办?”

    谢离步伐一缓,侧目朝薄薰微笑,见他如此表情,薄薰顿时明了,“噢,我知道了,好呀,小谢离,真是小瞧了你,我收回那句话啊,你哪有什么好心肠,你们这群世家子弟分明就没几个好人,哼!”

    谢离收了笑意,转眸朝池鸢看去,“对他而言我或许是坏人,对你而言,我可不是坏人,薄薰姑娘,你说对吗?”

    林宇在原地歇了一会,正准备起身时,突然瞧见地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那是他的血……而这个地方正是刚才谢离他们三人站立的位置,他慌忙躲藏留下了太多破绽,没想到他们一直都在帮他遮掩。

    林宇赶忙用灰土落叶将自己的足迹和血痕藏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湖岸的方向逃命。

    就在他离去不久,萧宜深便带领着一大批人马原路杀了回来,他们在原地仔细查探了好几遍,还是发现了林宇掩盖的血迹,但这也只能表明林宇的确来过这里,至于他去了何处却是无从得知了。

    萧宜深气得将林宇遗忘在树角的马给狠狠的鞭策了一顿出气,接着大手一挥,安排手底下的人马兵分几路继续追查林宇的下落。

    城郊的溪流边有许多文人墨客聚在一处临水饮宴,薄薰从未见过这般有趣的喝酒方式,便驻足看了一会,等她回神时池鸢和谢离却不见了。

    察觉到薄薰没跟上来,池鸢便寻了一处地儿歇脚,谢离奇道:“薄薰姑娘莫不是跟丢了?”

    池鸢听言笑道:“怎么会跟丢,定是又看见什么稀罕玩意,走不动路了,随她去吧,来,修远,这边坐。”

    谢离轻应一声拾步而去,与池鸢并排坐于柳树下的石头上,“我在此地有一处私宅,就在城南的山中,庄子里有一口古泉,若非今日着急赶路,罄月随我去庄子里转转,泡一泡兰草汤驱驱春寒也是好的。”

    “兰草汤?是那个吗?”

    谢离转头,顺着池鸢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水潭边,有几个衣着鲜丽的女子提着竹篮采摘兰草,潭中还有几个年纪稍小的姑娘在浅水处嬉戏。

    许是初春时节河水回暖,小姑娘们只着单薄的里衣就下水,被潭水浸湿的衣衫紧贴香肩,半遮半掩的春光若隐若现,直让路过的书生游子全都看直了眼。

    谢离眼眸澄澈不含任何情绪,平淡扫视一圈后收回目光,落在池鸢浅浅笑着的眉眼间。

    “嗯,上巳节以兰草入汤,有祛邪求吉之意,说起来今日最适合喝酒,若不着急赶路,我们回去可在院中设宴来一场曲水流觞。”

    “好呀好呀,曲水流觞好玩,我刚才问过了,那群人就是玩的这个喝酒游戏,可有意思了!”薄薰不知突然从何处冒了出来,兴奋的将方才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谢离含笑听着,听完也不说话,只等池鸢回复。

    “不必,此地待得太久,好多事还耽搁着呢,我约了渡口的船家,酉时就启程。”

    谢离眸光闪烁了一下,颔首应道:“也好,已是巳时末了,是回去还是去城中找个地方用饭?”

    还不待池鸢回答,薄薰突然激动的指着天空喊道:“主人,您快看,天上有好多东西在飞!”

    “那是纸鸢,薄薰姑娘喜欢?”

    “喜欢喜欢,诶,小谢离,你给我买那个小兔子的纸鸢吧,那个好看!”

    “好,罄月你喜欢哪一只纸鸢?”谢离回过头正欲寻问,却见池鸢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他心弦跟着一紧,忽然眼前视线一片模糊,等再看清时,已经身处五丈外的古树枝上。

    “主人,您看,还有很多纸鸢朝我们这边飞过来!”薄薰站在枝干最外缘,边挥剑击挡空中纸鸢投下的暗器,边注意周围的动静。

    远处水潭边采兰沐浴的女子突然全都不见了,空荡荡的水潭上堆着几件来不及拾捡的衣物,不像是匆忙遗落的更像是丢弃的换装。

    这场伏击来的悄无声息,以池鸢和薄薰的灵识范围基本不可能毫无察觉,除非那些刺客早就融入到了出游的队伍中,由于伪装得太好,才导致谁都没有发觉。

    四周林中还潜伏着不少人,似乎早就将他们包围,时下正一步步在收网。

    谢离拔剑与池鸢背对而立,“怪我思虑不周,未预先布防,连累你了罄月。”

    “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什么关系,何来连累一词,这群人来也是送死,只是颇费些力气处理罢了。”

    池鸢并未出剑,她抓了一把树叶当作暗器朝树外扔去,纤薄的叶身柔软蹁跹,一经池鸢的手,瞬间化为一片片削铁如泥的薄刃,如阵风一般迅速朝四周扩散而去。

    草地上的白色野花被染了半身血,接着又被一个沉重的黑影压到了泥地里,低沉的闷哼声中,那人辗转扭动着,一点点向着古树的反方向爬动。

    薄薰借纸鸢投来的暗器反掷过去,倒是将它们打落了不少,只是那密如麻的纸鸢还是源源不断,古树周围飞来的暗箭也越来越多,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如此拖下去更加不妙。

    “走!”池鸢反手扣上谢离的手腕,纵身一跃,在急乱的箭雨中窜进了远处的山林,薄薰见状赶忙收剑跟上。

    很显然,池鸢小瞧了他们,这群刺客训练有素,入到林中,倒像是落入了他们的地盘,飞越的钩索在几息之间就拉近了追逐的距离,他们三人一组,两人爬树搭梯,另一人则挂在他们身上搭弓放箭。

    池鸢头也不回直朝震泽湖畔而去,途中,这群刺客像是一群甩不掉蝗虫,而到了湖畔,刺客们又如遇大敌,纷纷止步缩回了林子里。

    池鸢心有疑惑也无暇多想,足下踏枝掠空而过,踩着几艘游船一举登上了湖中最大的画舫。

    画舫上仆从美婢端着美酒美食来回穿行,对于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谁都没有在意。

    好在画舫足够大,里边的雅间也十分多,池鸢三人躲进了船尾角落处不起眼的小隔间里暂避风头。

    脚步刚一落稳,谢离那颗悬浮的心也终于落地,倒不是担心刺客来袭,而是被池鸢执手相携飞了这么一路,心中难掩欣喜,一腔内敛的情思无处安放,又要小心翼翼,又要处处藏着掩着不叫她看出,如此辛苦却又乐此不疲。

    “哈?居然都回去了,没意思。”薄薰趴在木窗上探头探脑的观察着,“主人,我还想着这里地方开阔和他们大战一场呢!没意思,真没意思,搞什么偷袭,就不会光明正大的与我打,哼!”

    “和这些鼠辈较真作什么,走,出去看看,也不知这艘船是谁家的。”

    谢离一直未说话,池鸢也没注意,她挑开布帘,直往隔间外走,薄薰嘴里含糊嘟囔了几句,也跟上主人的脚步。

    “喂,小谢离,发什么呆呢,走啦!”

    谢离怔然回神,掩笑之间,目光扫视隔间的布局以及墙上雕篆的花纹,这种装饰规模应是姑苏那几个小家族的手笔,只是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家。

    三人出门随意走动竟无人问津,当遇上华贵衣着的客人时,许是对他们寒酸的打扮不屑一顾,那些人甚至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匆匆瞥上一眼便擦肩而过,直到遇见画舫上的管事,一见三人打扮,还以为临时上船帮忙的仆役,不由分说直接拦路将自己手中的物什分派给他们,随后又支使他们去哪,去什么房间拿什么东西,最后送到哪儿去。

    谢离一人当先,含笑应付着管事,直到顺利将他打发走。

    一旁的薄薰看得捂嘴偷笑不止,等管事走后,她才打趣道:“我说小谢离,你好歹也是大家族的贵公子,那小管事装腔作势支使人的模样你忍得下去?”

    谢离转头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薄薰,笑着回道:“不请自来,是贼不是客,表明了身份一举一动皆受制于人,如现在这般自由行走,岂不是更加从容自得?”

    “说的也是,哈哈哈,小谢离,你说你跟着我们去走江湖,到时候可别学了一身陋习,那些江湖人哪有你这贵公子从容不迫,举止优雅让人赏心悦目的气质。”

    “幸得薄薰姑娘夸赞,谢离愧不敢当。”

    “什么不敢当,你就是,要我说你就是穿着这身粗布麻衣,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一般,叫人一眼就能瞧见你,也不知那小管事是什么眼神,竟什么都没瞧出来。”

    池鸢端着托盘在侧听了一会,忍不住插了一句,“才知道你也会夸别人,修远很合你眼缘?”

    “修远?”薄薰愣了一秒,随即点头如捣蒜:“哦哦,谢离啊,嗯,他的确很合我眼缘,人不错又很知礼,主人,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池鸢弯了弯唇角,见前方来人也不和薄薰继续贫嘴,端着托盘退到一侧等人路过。

    “诶,船头帘帐后面坐的两位是谁呀,真是好大的派头,那个周家萧家,还有赵家的公子都来了!”

    “这你都不知道,听说都是来给这两位陪酒的,姑苏顶顶有名的世家公子都来给他们俩陪酒取乐,这两位的来头可不小呢!”

    “啊?真的假的,仁兄,那你可打听清楚了那两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怎么知道,方才我过去敬酒,第一道门还没迈进去,就被看门的小仆给拦了下来,真是遭罪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一通搜身,好半会才肯让我进去……”

    “你那还算好的,我呀,第一道门都没资格迈进去,诶诶,那你进去之后可见着了什么?”

    “依我的身份哪有张嘴的份,这不,还没待一会就灰溜溜的出来找你喝酒了嘛……还是外边舒坦,你也别花心思往里边钻了。”

    “你那是见过了不好奇,这般大场面我还是想进去见一见的。”

    “诶诶,我劝你还是老实点,里面除了世家公子,城中各处豪贵,基本上姑苏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艘船上了,进去之后不小心点,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等那两个嘴碎的男子走过,池鸢三人又继续端着托盘上路,临到船首,谢离被人拦下安排他去别处干活,而池鸢和薄薰因为是女子则被安排进里边给客人倒酒。

    过道上仆役成群,众目睽睽之下三人也不好拒绝,只得听任管事的吩咐,望着谢离离开的放向,池鸢略有些不放心,刚才那些刺客便是冲着他来的,保不准这画舫上还藏着刺客,虽不清楚谢离出行身边有没有安排暗卫,但万事小心总没错,船首处肯定是王安一行人,王安那边她肯定是要过去探一探的,至于谢离……还是安排薄薰去保护他吧。

    一位女管事将池鸢主仆上下打量了一遍,脸色一冷,低声呵斥道:“都换的什么衣装,你们两个跟我来!”

    池鸢低应一声就跟在女管事后头走,薄薰抽了抽鼻子,朝管事翻了个白眼。

    到了杂物间,女管事指着墙角一堆衣物就让池鸢她们换上,“别穿错了啊,你们这些倒酒的奴婢就穿青色的衣裙,这发髻也不梳好,哎,要我说呀,你们这些府外的丫头就是麻烦,若不是今日人手不够,怎么也不会招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丫头,都愣着干什么,坐下,我给你们挽!”

    池鸢依言坐下,薄薰有些不情愿,在池鸢的一记冷眼中还是老实坐下了。

    “吴姐,吴姐,您快来,前面大管事找!”还好门外有人过来了,叫吴姐的管事无奈之下,吩咐了几句就推门走了。

    “主人,我们真的要换上这些脏兮兮的衣服啊?”

    池鸢往墙角瞥了一眼,“你能依造着模样给我变一身?”

    “噢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能,当然能,主人,你等等我去看看衣服的样式。”薄薰凑到墙角,扒拉起一件衣服上下打量,回头举着衣物隔空在池鸢身上比量,“主人,那发髻要重新梳吗?刚才那小妹妹还没说要梳什么发髻呢。”

    池鸢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玉带,微微摇头,“不必,我看门外的丫鬟发髻也各有不同,这些不留心没人会注意。”

    “嗯,好的,主人!”薄薰扔掉手中的衣物,双手一展,幽光之中池鸢身上的衣物就变了,接着她又施法给自己弄了一身。

    “走吧,主人,都弄好了。”薄薰拉开门请池鸢先出去。

    “你去找谢离,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薄薰神情一顿,在池鸢的目光中她低下头,“嗯,那我去了,主人,您也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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