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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盈盈春水(五)

    不知何时画舫渐渐远离了河岸,在金鳞泛泽的水波之间飘向了远处的湖岛。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好闻是好闻,可闻久了就觉得十分腻人。

    跟着前面的婢女一路辗转穿行,像是快到了,耳畔边萦绕的丝竹之音也更近了,池鸢抬头瞥了一眼,目光所及,人影浮动,重重叠叠,将过道拦得严实。

    “慢着!”突如其来低喝声让人心头一紧,一个戴着方巾的中年男子将青衣婢女拦了下来,“哪边的?拿出腰牌给我瞧瞧。”

    “奴婢……奴婢是府外的,是吴……吴管事那边,派,派……”青衣婢女被吓得口齿不清,哆哆嗦嗦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

    “这个吴娘真是办事不利,我早就和她说了,赶紧派人过来伺候,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过来?就只有你们两个,没有别人了?”

    “没,没,有……有……”婢女瑟缩着身子直往船舷的栏杆上靠,一面是横眉怒目的大管事,一面是凶神恶煞的池鸢,她谁都不敢得罪,话滚在嘴里变成了一团囫囵,任谁也听不清。

    大管事满脸不耐,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没吃饭呐,大点声说话!”

    池鸢抬起脚轻轻碰了碰婢女的裙裾,提醒她说话注意些,刚才那几个字这管事没听清,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没,没有……”婢女还算识时务,情急之下倒分得清得罪哪个人后果更可怕。

    池鸢松了一口气,正以为顺利蒙混过关之时,没想到那大管事猝然将矛头指向她。

    “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你过来,她说话不清不楚,就由你来说。”

    池鸢抬起头,特意描涂改动的脸显得极为不起眼,但唯独那双眼睛难以掩饰,清澈的瞳色中投映着翠碧的湖面,微微泛起的湖波,像她隐匿的不耐情绪。

    “奴婢是吴管事临时招上船的,别的事情奴婢不清楚,就在刚刚,是吴管事指派奴婢们过来的,您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去找吴管事。”

    池鸢对答如流的模样和身旁婢女畏畏缩缩低声下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管事也不是个糊涂人,他直觉池鸢有问题,正欲将人扣下,只听门后有人高声喝道:“人呢,人都去哪了,怎么没人给本公子倒酒!”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衣着体面的小仆急匆匆的从里边跑出来,一见外边候着许多仆婢,而那大管事还一个个敲打盘问就是不放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急忙冲过去质问道:“李大管事,您没听见吗?里边的主儿都生气了,快,别问了,赶紧将人都放进去,不然惹闹了那些哥儿,我们可吃罪不起。”

    李管事瞬间变脸,赶忙挥手让先盘问过的仆婢们跟着他们进去,只将池鸢和她身边的婢女单独扣留了下来。

    “诶,还问呢,走,走,都跟我进去,里边人手不够,李大哥,您也别太仔细了,这船上的护卫多着呢,哪能轮到您操心,走,走,一块进去,上头都喊话了。”

    “那是那是,走了,走了,都进去吧,你们俩都给我老实点,干活利索些,若出了差错,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话虽是这般说,但李管事还是不放心,他让池鸢两人走在前头,他则跟在后面监视。

    池鸢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若是出事了,这个管事的也逃不了干系,量他也不敢告发。

    门帘后,嬉笑喧闹声更甚,阵阵熏人的酒气弥漫着整间雅室,矮榻草席上或坐或站着各式各样打扮的豪贵耆绅,其间有美婢争相给他们添酒,便是被顺手揩油了也是回首含笑,欲拒还迎。

    陆续跟进来伺候的小仆都沿着屏风后的小过道里走,直入了里边才知最外面的小雅室不过是开胃前的小菜。

    第二道门前挂着串串扎眼的珠帘,其后又被一层青灰的绣金帐幔严实的遮着,若不挑起,连里边的人影都瞧不真切。

    门前守着四个黑衣小厮,领路的仆从路过之时摘下腰牌在他们眼前晃了晃,一声低咳之后,一行人才敢挑帘入内。

    雅室里面尽数是年轻的公子哥儿,其中有几个眼熟的人,正是池鸢在狩猎会上见着的那几位。这回伺候他们的不再是婢女,而是勾栏里面请来的头牌花魁,此景也没什么稀奇的,池鸢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眼看着即将离开这间雅室,突然,一声低哑又勾人的呻.吟生生将池鸢的目光拉了回去,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模样瞧着还挺小,十五六岁和谢离一般大,只是生得颇为女气,稍不留意还真看出他是男子的身份。

    池鸢看得眼都不眨,在仙纭阁的时候曾耳闻过隔壁南风院的几桩闲事,知道有的客人癖好独特喜好男人,但也都是听说而已,至于男人如何玩弄男人……她还从未见过,直到这场面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真真切切的展现在她面前,惊讶谈不上,就是好奇,还增加了一些奇怪的见识。

    “愣着干什么,快走啊!”见池鸢步伐迟缓,落于她身后的李大管事急得一身冷汗。

    池鸢缓缓收回视线,转身朝李管事瞥了一眼,轻描淡写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杀气。

    只可惜李管事没领会到,他现在满心害怕唯恐会惊扰到客人,见池鸢还不走,急得直接伸手推着她出了雅室。

    到得最后一道门前却没看见有人看守,门前站着一排婢女,模样都是一顶一的出色,她们见着李管事一行人,目光随意扫视一圈后便不再多留意,转头将注意力放在场中各家公子的身上。

    第三重门被打开,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圆形的高台,其上有三个衣着清凉的美姬在妖娆舞动,台下围坐着一圈乐师,原来那靡靡之音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台下两端平铺着大片的席面和软垫,一边是抱着酒壶美人撒欢的客人,一边则是宽袍敞露趴卧伏地的客人,他们一个个面色通红,神情恍惚,好似被人勾去了魂魄又好似醉得不省人事,竟与一旁同样宽衣解带的人滚在一起。

    一路行来,同行的仆婢都陆续分派了下去,唯独池鸢和前面几个婢女被留了下来,倒不是运气有多好,而是李管事不放心,故意安排池鸢等人留下的。

    隔间深处还有几层帘幕,透过两端的花窗依稀能瞧得清里边端坐的人影。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客人倒酒!”

    李管事一声令下,剩余的仆婢们唯唯诺诺的颔首行动,只有池鸢端着托盘站在屏风后无动于衷。

    “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哪来的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个吴娘真是糊涂了,怎么就招了你这样的……”

    在李管事低声碎碎念中,池鸢终于挪动了脚步,一离屏风直往隔间那边走,“诶,诶,不是那边,这里,你来这里……”李管事急得原地跺脚,但是他也不敢大声喊,刻意压低的声音几乎都被丝竹声盖了过去。

    贴着隔栏站立,池鸢目不斜视,端看着正前方高台上的舞姬跳舞,缘由便是她走过来时,察觉到周围有五道视线移向了她,不用看她就能算出他们具体的方位,凭他们站立的位置推断,基本可以认定是安插进来的护卫无疑。

    “倒酒,给本,本,公子倒酒!”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子横趴在离池鸢不足三尺的席面上,池鸢为了不让人起疑,弯腰低头给他手边的空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

    那男子翻转身子正对池鸢,有气无力的挥动着左手道:“满上,对,满上,不错,不错,来,喂……喂本公子喝~”

    池鸢起身的动作一顿,眼眸里结了一层冰霜。

    见池鸢没动,那男子睁开醉眼,半眯着,抬头朝池鸢那边望去。

    “傻了?过来,喂,喂我喝酒!”

    池鸢动了动唇角,复而俯身朝男子走近了一步,浑身散溢的冷气瞬间就将男子的酒意冻醒了三分。

    “嗯?快点,你这小蹄子,敢违抗本公子……的命令,我就,我就把你,把你扔到湖里,去……去喂鱼……”说着,这男子就朝池鸢爬了过来,还十分胆大的抓住了池鸢的右腿。

    “你确定,要我喂你喝酒?”池鸢笑着低声与那男子耳语。

    男子眯着朦胧的眼睛去看池鸢,刚感觉声音就在耳边,没一会眼前的人就又缩回去,一股淡淡的香气别于酒香熏香在他鼻尖徘徊,虽是醉得厉害,但凭直觉他敢肯定眼前这个婢女定然生得周正。

    男子心思一起,趁池鸢不注意抬手就朝她腰间搂去。

    池鸢是什么人物,男子这一手自然落空,不过池鸢避开的动作很巧妙,从男子眼神变化的那一刻起,她似猜到了他的想法,故意转身放托盘来回避男子的袭击。

    此举池鸢做得顺畅自然,叫一旁监视她的护卫和李管事都未察觉出端倪。

    男子一招落空也没在意,欲卷土再来,但隔间里的一声低咳顿时将他吓得收回了手,霎时间,台上的舞姬以及台下的乐师全都不敢动了,场中寻欢作乐的客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

    “萧家的公子来了哪几位?”

    池鸢眸光一动,悄无声息的站回了原处,声音的主人她再熟悉不过,正是王安。

    墙角有一个小厮走上前跪地回道:“回主人,嫡系一脉一共来了五位,唯独萧宜苏没来。”

    “哦?他居然没来……哼,萧宜深来了吗?”

    “回公子,他刚刚上船,时下正沐浴更衣,马上前来拜见。”

    此后隔间里再无动静,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乐声一止,其余雅室的欢笑声也都安静了,沉闷的气氛让人窒息,这一刻仿佛整艘画舫的人都在等候王安发话。

    “呵呵呵~呵呵呵呵……”忽起的笑声打破了这份沉静,“安兄别动怒,萧宜苏这小子不识抬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他还为了林家小美人的事情和我谈条件呢,不过现在想来,恐怕是我那几鞭子使得有些重,导致这小子胸中怨气未消,不愿来此一叙。”

    “屿兄多虑了,我并不是为此事烦心。”王安声音突然压低了些,好在池鸢站立的这个地方离帘帐很近,就算他说的再小声她也听得见。

    “哦?那安兄这是为何动怒?”齐屿说罢,扬声吩咐道:“继续奏乐!”

    在舞乐声中只闻王安冷声道:“我派出去跟踪谢家小子的人都被处理了,就回来一个通风报信的。”

    “哦?谢家小子,谢离啊?”

    “还能有谁,他自来了姑苏,就时刻和池鸢在一处,让我无从下手!”

    “那出手的……应该就是谢离的兄长谢洵了。”

    “我也猜到了。”

    “安兄还是棋差一着,其实啊,那个谢离我一直有派人盯着,他只要一出城就会享受到我精心为他准备的大礼。”

    “屿兄不必白费功夫,谢离小子我早就试探过了,他出行的确没带人,但是谢洵那边还是安排了不少人手,屿兄如此行事,只会让谢家的提防越来越严密,如此岂不是在折损自己的人手?”

    “诶~不会不会,那些人都是借来的,萧家,赵家,周家,还有谁来着,反正这人手肯定是不缺的,前来巴结送人的太多了,我们总得给人家一个表现的机会嘛。”

    “哈哈哈哈,说的也是。”

    “安兄啊,往后有什么安排动向,多与我商量商量,我们两家联手才能更好的对付谢家。”

    “那是当然。”

    池鸢面露不屑,她还以为刚才的刺客是王安安排的,没想到却是齐屿,不过这两人沆瀣一气,无论是谁都一样,听来听去都是对付谢家的阴谋,池鸢兴致有些乏,她来原是想看王安接下来对付她的计划,听他话里头的意思是准备回兰陵了,也罢,少了他这个麻烦也乐得轻松。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黑衣小厮,他急匆匆穿过人堆,直入隔间,对着里边两人低声道:“主人,周家的那位小公子来了。”

    “周瑾之?”“是,就是他。”

    “吩咐下去,清道,将他请进来。”“是!”

    周瑾之来了,池鸢刚刚沉下的心思又活了过来,这个周瑾之之前还和谢离一通示好,也不知是真是假,正巧他来了,也可从旁打探一下虚实。

    舞乐还在继续,但是周围席面上的客人都被请到了一处,在大家面面相觑暗中猜疑之时,周瑾之登场了,只不过他是被四个彪形大汉抬进来的。

    入了雅间,周瑾之的轮椅被缓缓放下,四个汉子朝他拜了一拜,随后退出了门外。

    周瑾之独自滚动着轮椅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直向隔间而去,然而到达帘帐前他又停住了。

    “谨之来迟,还望两位公子莫要见怪。”

    下一刻,层层帘帐被人从里边挽起,王安和齐屿两人终于肯在众人面前露脸,但场中所有人,谁都不敢抬头去看,便是好奇,也没那个胆。

    王安齐屿两人联袂坐在一张软塌上,王安扫了周瑾之一眼,面上露出一抹笑,继而低头去看一旁小厮递来的书信。

    齐屿坐直身,微微前倾,认真打量着周瑾之,不放过他脸上一丝表情。

    周瑾之面含微笑,抬头注视着两人,神态从容,不卑不亢,仿佛眼前这两位不过是稀松平常的朋友。

    齐屿打量了一会,开口笑道:“谨之弟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周瑾之唇角抿起,笑容恰到好处的客气,“怎会,齐屿哥哥的帖子我可不敢拒,只是这水路对于谨之而言,颇为……曲折颠簸,煞是费力气。”

    齐屿站起身走到周瑾之的轮椅前,他弯下腰扶着轮椅一侧,眯眼笑道:“谨之弟弟辛苦了,来,我扶你上座。”

    周瑾之没动,他直视着齐屿淡然回道:“不敢与两位平起平坐,谨之向来坐惯了这轮椅,不劳烦。”

    池鸢离周瑾之十分近,就在他身侧五尺之外站着,从他进场之后她便一直盯着他瞧,不同于林飞白处时见到的他,此刻的周瑾之既不拘谨又不深沉,周身气度以及说话的口吻与齐屿他们十分融洽,像是早已沦入了黑暗,面对两人,他的言行举止都格外从容。

    周瑾之与齐屿他们,从最开始的寒暄到密谈,池鸢全程一字不落的听了下来。要说周瑾之之前许给谢离的话是不是真的,她也无法分辨,这个周瑾之好像和齐屿十分熟络,一声哥哥一声弟弟,叫得让人肉麻,那些针对谢家的计谋,周瑾之也出了,看似站在王齐一边,但是,他也只字未提与谢离密谈的事情,更未提林家的事,仿佛像是有意引导这两人将目光从林家挪开,转而投向谢家。

    没过多久,萧宜深也来了,他一来就被齐屿请到了帐前,就在池鸢还想继续偷听之时,忽然有个小厮走到齐屿身后说了几句话,并用手指了指池鸢站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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