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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盈盈春水(七)

    入水之后才知湖水有多冷,大多数逃命的丫鬟仆役,在水面扑腾一阵就没了动静,其中或有机灵的扒着船舷跟行。

    正如谢离所说,混乱之中还真有人放火箭,但画舫体量极大,便是被点着了,就地取水救火也来得及。

    去了一些逃命的仆役,余剩的皆是世家府上的家仆护卫,直到此刻,画舫上的局势才渐渐安稳下来,护卫们有序的张开盾牌,与前来支援的船队发起反攻。

    至于画舫中的那些世族子弟都未曾露面,但他们并不是因为害怕躲着不出来,而是早有准备,在最开始的时候已经乘着小船悄悄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湖底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湖水冰凉,如融化后的雪。

    薄薰法术再如何厉害,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刻,当她的光罩湮灭时,湖水如潮,席卷着三人而去,喷涌的水花扑头盖脸,痛苦难言。

    薄薰作为精怪,没了护体的结界,入水之后也无大碍,池鸢更是不必多说,她是半灵之体,普通的寒气奈何不得她,但是谢离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普通凡人,即使水性再好,在湖水里泡得久了,别说憋气能憋多久,便是这春寒之水就能将他冻得手脚僵硬不得动弹。

    “坚持住,马上就,就到了,啊呸呸呸~”薄薰才说了一句话,就咽了好几口湖水,她拽着谢离的手腕,加快速度往湖岸游去。

    上岸之后,主仆二人一个施术去了衣上的水珠,一个则用内力烘干了衣物,唯独谢离一人,狼狈不堪的穿着湿衣,忍着浑身的粘腻,秉持着极高的涵养,挺直腰背站在风中,一动不动。

    “阿嚏,阿嚏。”谢离实在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主仆二人这才将视线从远处的战况转移到他身上。

    “我……我内力不够,不能像你们一样,能将衣物烘干……”谢离有些尴尬的转过身,春衣单薄,虽是里外三层,可一旦湿透,竹青色的布料就如同褪色一般,将人的肤色透得明明白白。

    “你早说呀,别动,我帮你。”池鸢双手贴上谢离冰冷的后背,指尖才一触上,就感觉谢离身子在颤栗,“你冷吗?可别真生病了。”池鸢问了一句,便开始运功输送内力给谢离御寒。

    “不,不冷,多谢……”谢离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她没察觉他的异状。

    薄薰凑过来,往谢离额上摸了一摸,“嗯……额头很烫,该不会真着凉了吧?”薄薰说完便脱下自己的外衫给谢离罩上,但她忘了自己的衣物是藤蔓变的,穿在本体上还行,可一旦给凡人穿就会失效,薄薰外衫脱到一半才想起这么回事,遂,不高兴地噘嘴道:“你们凡人就是麻烦,不就泡了个冷水澡嘛,这都能生病,哎呀,真是弱不禁风。”

    池鸢皱眉喝道:“多嘴。”

    薄薰顿时就老实了,她扭过头躲开池鸢的视线,却闻谢离低声一笑:“若我们凡人都能像薄薰姑娘你一样厉害,那便不能称之为凡人了。”

    薄薰脸一白,转头看了一眼池鸢,没再说话。

    回到小院,天将暮色,三人准备行囊即刻出发。

    酉时一刻,三人登船启程,一如初到姑苏之时,在寒山寺悠远的钟声中,小船穿过一道道石桥,向西而行。

    夜晚举行水祭的地方依然聚集着许多人,一盏盏花形河灯陆续被放入湖中,如天女散花一般向周围扩散。湖面上大小画舫来回穿梭,各式各样的船灯争奇斗艳,叫人看得应接不暇。

    薄薰坐在船头上,兴致勃勃的看着岸上的祭礼,每当有河灯飘来时,她都会捞起来瞧上一眼,等那点新鲜劲没了,便兴致缺缺的让这些无辜的河灯过去了。

    之后她不再对河灯感兴趣,而是拿着从河灯取下来的半截未烧尽的字条盘弄翻看。

    关于河灯许愿的方式,细细说来也有好几种,有的在放下河灯之前,便在心中默念祈福;有的是将心愿写下,用蜡烛燃烧祈达天听;还有的则是往河灯里扔上几枚铜钱来祈愿。

    而那半截未烧尽的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娟秀小字:惟愿安康,落款蓉儿。

    字条前面还有一半,但已燃烧殆尽,便是落款前面的几个字也被熏黑得难以看清。

    “小姑娘,既是喜欢上巳节的花灯,为何不多待一日,非得连夜赶路?”船夫抬起帽檐,笑眯眯地朝薄薰问道。

    薄薰瞅了船夫一眼,扔掉手里的字条:“花灯?我才不喜欢呢,你就老老实实撑你的船,不该问的别问,否则我就将你踹到湖里去喂鱼!”

    薄薰嘴上凶巴巴,但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丫头,因此被她凶了这么一句,船夫也只当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

    谢离从船舱里出来,笑对船夫道:“老人家,有鱼竿吗?”

    “有的,就在船后头放着,客官,劳烦您自已去找一下吧。”

    “小谢离,你要钓鱼呀?”薄薰正无聊的紧,见谢离要钓鱼,忙屁颠屁颠的跟去旁边蹲着。

    谢离将鱼竿递给她,“嗯,但鱼竿只有一根,薄薰姑娘,要不你来?”

    “不不不,我看着你钓就行了。”薄薰说完拖了个木桶反扣着坐在船板上,说是看谢离钓鱼,可眼珠子却总是往船篷上瞟。

    自从上船后,池鸢便坐在船篷上打坐,今日月光甚亮,她自然不会错过这次练功的机会。

    薄薰知道,主人一旦开始练功,基本都是一整夜,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给主人护法,只是护法这事对她而言,其实蛮无聊的,四周的风景已看遍,这船头上也找不到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小船缓缓驶离了渡口,岸上人的笑声和灯火也渐渐落在了后头,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唯有不远处的画舫里还响着零零碎碎的丝竹乐声。

    夜晚的湖面静得一丝波澜都不起,谢离钓了半个钟头,鱼漂动都不动一下,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一条鱼来咬竿,真是怪哉。

    薄薰盯着自家主人看了一会,转过头见谢离还保持最初的姿势不动,奇道:“喂,小谢离,莫非你也入定了?”

    谢离半垂的眼睛动了一下,“入定?没有,我在等鱼上钩。”

    薄薰打了哈欠,指着湖面道:“可是没鱼上钩呀!”

    “会有鱼上钩的。”谢离说完侧头看向池鸢,“薄薰姑娘,罄月这是在入定吗?”

    “对呀,我家主人在练功呢,我要在旁边帮她护法,小谢离,要不你还是去睡会吧,我看今夜你肯定是钓不到鱼的!”

    谢离收回目光,诧异道:“薄薰姑娘为何如此肯定?”

    薄薰哼了一声,低头朝黑漆漆的湖面瞅了一眼,“你忘了,今日可有不少人掉进湖里呢,现在,湖底的鱼都忙着去啃咬那些尸体去了,哪有闲工夫来咬你这点鱼饵。”

    谢离听言更是诧异,他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陷了入深思。

    随着时间流逝,远处的河岸也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偌大的震泽湖上飘荡着几艘渔船,一盏盏孤寂的渔灯,在漆黑的夜色中犹如乱葬岗的鬼火一般,忽近忽远。

    夜深了,谢离实在没撑住去了船舱睡觉,就剩薄薰和船夫还醒着。

    谢离睡去后,薄薰就接过了他的鱼竿百无聊赖的坐着等鱼上钩,本来她不抱希望,眼睛半睁半闭的等着,没想到一个时辰后,鱼竿突然抖动了一下,薄薰顿时来了精神,拽着被拉弯的鱼竿向上抬,谁知这鱼劲儿可大,居然拽着整艘船向后拖动了一段,将船头撑杆的船夫都惊动了。

    “哟,小姑娘,你这是钓到了什么东西,劲儿可真大!”

    薄薰瞪了船夫一眼,开始使力拽着鱼竿往后退,“什么鱼敢与本姑娘比力气,老头儿,你可瞧好了,看看到底是它劲儿大,还是我大!”说完,薄薰猛的一使力抬竿,只闻嘣的一声响,鱼线断了。

    薄薰呆了,她一动不动的保持着抬竿的姿势,旁边的船夫见状,捏着胡子哈哈大笑。

    薄薰指着湖面泛起的一圈水波,气道:“你不许笑,都怪你的破鱼竿,你看看,好大一条鱼呢,就这么溜走了!”

    船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惊得倒吸一口气:“嗬!还真是一条大鱼,老朽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小姑娘你可真厉害,方才那位公子坐了好一会都没鱼上钩,没想到你一上来就能钓到大鱼。”

    薄薰得意的昂起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本姑娘出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船夫挠了挠胳膊,笑着钻进了船舱,随后他便拿出了一根新的鱼线出来,“小姑娘,你试试这个,这根鱼线可是上等货,是以前一个客官给老朽抵作船资的。”

    薄薰接过来鱼线看了看,不屑道:“什么上等货,不就是一条狼筋嘛。”

    船夫奇道:“小姑娘真是见多识广,不错,这就是一条狼筋,而且是脊椎骨下面最粗的一根。”

    “嗯,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也算结实,我再来试试,看那鱼还敢不敢回头。”

    薄薰说干就干,一屁股坐到船尾上认认真真的钓鱼了,见这架势,船夫也好奇的站在一旁看着。

    然而事情总是喜欢出乎意料,薄薰这次下竿之后很久都没见动静,久到她抬起头看着天上月亮移动的轨迹推算时辰。

    约莫是后半夜,四下安静得出奇,湖面不知何时起了一团雾,映着茫茫的夜色,让人觉得异常的冷。

    噗通的一声水花响清晰得好似就在耳边,薄薰赶忙抬竿,没想到这次会如此轻松,她甚至还没使力。

    这鱼被薄薰甩到船板上后就没动过,而薄薰见是一条小鱼也没多管,继续甩杆接着钓。然而一旁的船夫却蹲下身来,借着渔火打量着那条鱼。

    昏暗的油灯下,那条鱼浑身泛白,鱼眼瞪得溜圆像是要掉下来一般。

    船夫脸色惊变,他颤着手去摸鱼身,触感僵硬如木头,吓得他一下打翻了手里的油灯。

    “怎么了,老头?”

    “这,这鱼是死的……”船夫战战兢兢的捡起油灯,双腿直打摆子。

    “嗯?死的?哦,好像是死的,它都没咬钩呢,我刚才一下就卸下来了。”薄薰头也不回,继续盯着湖面。

    “小,小姑娘,死鱼直口……你……”船夫咽了一口唾沫,缩到了一侧,差点将脚边的船桨踢到了湖里。

    “死鱼又怎么了,扔了吧,我继续钓,肯定给你钓个活的上来。”话说完,薄薰神色突然变了,倒不是因为死鱼,而是她感到水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噗通一声,鱼又上钩了,薄薰收竿接鱼,毫无意外,又是死鱼,且是直口,直到这时,她才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薄薰站起身,回头看着自家主人身上围聚的月光,琢磨了一会,心道,定是今日湖里死了太多人,不仅将鱼群招了去,还把那不干净的水鬼也招来了,不过,这水鬼也不一定是冲着那些怨魂去的,很有可能是冲着主人来的。

    “老头儿,你去船舱里边吧。”薄薰喊了一声半响没听见有人回应,扭头一看,那老船夫正倚着船篷歪坐,一脸惊恐的看着湖面。

    薄薰回头朝湖面瞧去,才一会的功夫,蹊跷的白雾突然近了,像是裹了一层结界将小船锁在了里面。

    油灯昏黄又黯淡,依稀能见着湖面上有一个黑漆漆圆溜溜的东西随着水波浮动。

    薄薰瞳仁缩了缩,如此漆黑的地方,在常人的视线下只能看见一个黑布隆冬的脑袋,而她却能看得分明。

    那是一个女人,不对,头发长的男人也有,更准确来说那是一只水鬼。只是它的脸被湿漉漉的头发挡住,并不能看清五官,湖面下的身子如水草一般波折舞动,又如黑雾一般模糊不清。

    见薄薰回头,那只水鬼也移动了一下头颅的方向,白雾结界不仅将四周都屏蔽了,甚至连头顶上月亮的光都照不进来,没了月光,池鸢练功的进程可能会被打断,薄薰正是着恼这一点。

    “哪来的小鬼,本姑娘在此,还不速速报上名来!”薄薰站于船尾,双手结印,一双眼瞳流光溢彩,犹如上好的翡翠玉石一般迷人。

    水鬼直勾勾地盯着薄薰,它没有动,只是身前划出的水波越来越大。

    船夫在看见这怪东西之后,直接吓晕了过去,也因此薄薰才敢卸下伪装,施展手脚。

    “怎么,你是觉得本姑娘不敢下水去和你打?”薄薰摊开手掌,一株绿藤正顺着手心嗖嗖的往外窜。

    忽然,湖面涌起了一个巨大的浪花,接着一阵奇诡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在耳边又像是在天边。

    “哼,真是不识好歹!”薄薰施手甩出手心的藤蔓,绿枝一路延伸直插湖中,入水的刹那,纤细的嫩枝瞬间暴涨了数十倍,从一枝小嫩芽直接长成了参天大树。

    树藤在疯涨的同时也生出了许多分枝,它们在水中与水鬼追击搏杀,可水鬼不亏是水鬼,当它整个身子沉入水中时,仿佛与水融在了一起,看着那团黑影浮动在一隅,迅猛俯冲而去之时却如同撞在一团水中,水鬼身子柔软如纱,盘绕着树藤灵活的四处游动,便是藤蔓速度再快,也抵不过它虚实无体的招术。

    “咯咯咯……吱吱吱……”那股瘆人的笑声还在继续,只是笑声越来越尖利,只要笑声还在,就证明薄薰始终没有伤到它。

    水鬼像是在嘲讽薄薰一般,明知藤蔓对它无用,却又反复现身逗弄。

    薄薰一直站在船尾未动,此刻的她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与船夫贫嘴时的样子不同,现在的她沉稳的可怕,像是脱下了一身伪装,将自己真正的一面展露了出来。

    那只水鬼围绕着小船快速游动,而它身后则跟了一大截的藤蔓,双方不近不远的追逐着,好似嬉戏一样。

    忽然,薄薰动了,她嘴角挂着一丝笑,有些狰狞又有些兴奋,“近时,我还琢磨着你们这些小妖怪都去哪了,让我好不容易化形的剑没了祭祀的血,没想到,今夜会有如此意外惊喜,若不是怕你耽搁主人练功,我还想继续陪你玩会。”

    水鬼速度缓了一瞬,身后的藤蔓即刻拉近了距离,它猛然扭头冲着薄薰张开黑漆漆的大口,像是在咆哮。

    薄薰抬手掩嘴,“啊,我倒是错怪你了,原来你修行这般浅,竟连开口说话的本事都没有,那多留你一刻也没用了,受死吧!”

    话音一落,一把绚丽又夺目的剑突然从薄薰的眼瞳里钻出,钻出的瞬间陡然变大了好几倍,又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水鬼刺去。

    “吱——————”刺耳的尖叫声中,水鬼被薄薰的宝剑穿胸而过,霎时一团黑水从它口中吐出,宛如水草的身子不再扭动,如雾般的身体也渐渐化成了几截腐坏又破旧的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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