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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譬如朝露(一)

    花前月下,颜千风一身白衣飘绝又凄零,但在池鸢的印象中,几次见他,他都不曾穿得如此素净过,毕竟这一身白衣与他的身份以及所作所为都不是太相配。

    “你为何会知道石壁上的剑痕是我留下的?”池鸢突然问道。

    颜千风双眸忽闪,提步朝池鸢走来,衣袂蹁跹,像两对环绕起舞的蝶。

    “呵呵,池姑娘的事情我当然熟知,因为我便是一路遁着你的足迹寻来的,池姑娘忘了,我们可是切磋过一回的,我不光熟悉你的剑,我还很熟悉你留下的每一道剑痕,其中有一道就打在我心口上,至今还疼着呢,你要不要瞧一眼?”

    颜千风说着就开始宽衣解带,池鸢也不出言阻拦,就那般漠然地看着颜千风撩开自己的前襟。

    残月光辉如水银,映照他肌理惨白无血色,苍白的颜色中赫然有一道清晰无比的红痕,正落在他心口上方一寸之处。

    颜千风站在树下,抬头昂望着树上的池鸢,长长的绶带顺着枝头垂下,其上金线勾勒的紫藤流光溢彩,一如她眼眸里暗藏的星光,使人沉醉。

    “池姑娘留下的这道剑伤很是特别,每至深夜它便开始隐隐作痛,到了月圆这疼感还会加深几分,也只有对着月光对着你,才能消解我心口上的痛楚。”

    别有深意的一番话说得凄楚又动人,只可惜池鸢会错了意:“这算得什么,也就是你这般功力才能受得住,换作旁人,早去了黄泉,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伤口迟早会愈合,剑气也会消散,到时你也不必找我埋怨这些琐事。”

    颜千风注视着池鸢的脸,见她一脸正经的误解自己的心意,唇角笑意加深:“池姑娘真是有意思的人,不枉我对你惦念不休,如此懵懂不知情事才最撩拨人心。”

    “且不说闲事,你远道而来,莫非又想与我打一场?”

    “非也,我只想找池姑娘谈论风月,更何况……池姑娘现在功力不稳,让我与姑娘切磋,岂不是有些胜之不武吧?”

    池鸢听言笑了:“谈论风月?风月你一个凡夫俗子岂会懂?”说完她轻身一动,从树端跃起,虚点几步,飞向溪流边的花丛。

    颜千风追了上去:“池姑娘此言差矣,人间风月之事,放眼天下无人比我更懂。”

    池鸢立足溪畔,回头道:“你当真懂,好,那你便说说今夜天象如何,风流如何,以及这桃花坞的风水如何?”

    颜千风被池鸢回眸的那一眼看得心尖一颤,他怔愣了好一会才道:“池姑娘误会了,我指的风月代指人念情事,至于姑娘说的天象风水,我是不懂的。”

    “人念俗事岂能与风月相比,还说你不是凡夫俗子,白论了一番,我也是蠢的。”

    颜千风急道:“我是不懂,但我可以学,只要你愿意与我说,我何时都愿听。”

    池鸢挪步离了他三尺,忽然冷言道:“你愿不愿听可不管我的事,颜千风,不与你废话了,说吧,你这次来桃花坞的目的是什么?”

    颜千风本欲跟上前,但脚步才一抬,就见池鸢做出了拔剑的动作,他摆出一脸伤情模样后退道:“我来桃花坞有何目的,池姑娘难道当真不知吗?”

    池鸢微微皱眉:“我何从得知你来此的目的?”

    颜千风悲戚的情绪淡淡化在眼底:“无旁的事,只是想告诉池姑娘,幽山已察觉到你的行踪,不日将至,你可做好了准备?”

    池鸢有些疑惑:“你不是幽山的人吗?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颜千风眨了眨眼,阵阵秋波荡漾着月色,犹如勾魂的妖精一般让人心驰神遥移不开眼,池鸢是没移开眼,但她眼里没有光,脸上更没有一丝表情。

    “我是幽山的人,但我不会一直是幽山的鬼,身在这世上,谁能随心所欲,谁又不是身不由己?每每看见池姑娘,我都心生羡慕,因为我从未见过有人如你一般心思纯透,不染俗念,如此无拘无束,无欲无求,是何等让人羡慕啊……”

    颜千风悠悠长叹的那一声宛如一阵清风,顺着溪流飘向池鸢这头,池鸢错愕的看着他,似有疑虑似有困惑,她不明白凡人的心思为何如此复杂难懂。

    “你……你还会身不由己?这般说,死在你手上的那些无辜之人,她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颜千风唇角笑得嘲弄:“我不与姑娘谈论是非对错,我只问姑娘,难道你手上未曾沾一滴人血吗?”

    池鸢怔然回道:“我自然杀过人,但那些都是坏人……”

    “哦~坏人,坏人该如何定义,以姑娘的立场来看他们是坏人,若以他们的立场来看说不定姑娘你是坏人。”

    一丝奇香顺着清风飘进了池鸢鼻间,此刻,她正认真思索颜千风的话,全然不知屏息躲避,直到思绪昏昏沉沉如胶着之态,想清醒也难回头了。

    在磕眼倒地的那一瞬,池鸢终于见到颜千风脸上露出的那抹熟悉的笑,他还是他,他没有变,他只是用花言巧语来迷惑她,他在嘲笑她是个笨蛋。

    颜千风闪身上前揽住池鸢的腰,一股独属于她的幽香扑了满怀,颜千风低头探入她脖颈嗅闻,敛眸笑意更甚。

    “这天下就没有我得不到的女人,池姑娘,就连你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颜千风抱着池鸢飞进一旁的桃林,寻了一处荒废的茅屋落脚。

    月光从破漏的屋顶倾泻散下,静躺在草席上的池鸢看上去是那般人畜无害。颜千风坐在草席一侧,他小心翼翼的探手过去,才碰上胸口上的系带,就见池鸢呓语了几句,惊得颜千风瞬间收回手。

    此刻池鸢陷入了迷障,幻境中她被捆在一株生满倒刺的荆棘上,周身全是长相怪异的巨大食人花,一张张血盘大口簇拥着朝她挤来,哄臭的白雾喷得她睁不开眼。

    池鸢默念口诀,但感应不到灵兮剑的气息,就在这时,她好似听见薄薰的叫喊声,顺着声音听去,像是在幻境之内。

    “主人,主人……您在哪?”声音靠近时刻,围在池鸢身侧的食人花突然全都消失了,只余淡淡幽光闪耀,暗示它们曾存在的痕迹。

    薄薰当即化身成人扑向池鸢给她解困,“主人,我喊您许久不见应答,您这是在哪,为何灵台混沌不见清明?”

    池鸢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薄薰贴着池鸢闻了又闻,惊道:“哎,糟了,主人,您这是中了焚骨花的幻境,您这是在哪,为何我感应不到您?”

    池鸢摇了摇头,薄薰心中疑惑,一把握紧她的手:“您这是怎么了?是说不了话么,没关系,您不用说,您写出来便是。”

    感受到掌心里的字,薄薰心下一松,还好主人离得不远,“主人,我先出去一下,您等等,我马上就来……”说完,薄薰就化作雾气消散在幻境里。

    现实中,自从池鸢呓语几句之后颜千风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然等了一会,见池鸢并未清醒,他便伸出手继续试探。

    一阵寒风顺着破窗嗖嗖灌入,池鸢额上印记闪动了一下,颜千风以为自己看错了,正待贴近看时,池鸢腰侧的灵兮剑突然嗡嗡作响。

    颜千风好奇地看着灵兮剑,心中旖旎的心思也暂且被搁置了下去,往回,他与池鸢交战,两人功力相当不分上下,但池鸢在这把神兵利器的加持下,他便是功力涨上一倍也远远不及,所以他十分好奇这是怎么样一把剑,为何会散发出那般威力,为何又会绽放异光?

    池鸢的神异之术,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不过她所使术法和幽山奇诡之术确有那么一点千丝万缕的纠缠,颜千风并不擅此道,所以即便是这把剑就安安静静的放在他眼前,他也瞧不出门道来,他只记得上回东方若好似用什么东西封住了她的剑,事后匆忙,未来得及追问,看来要想彻底控制她的人,必须先处理好她的剑。

    就在颜千风暗自思量之刻,屋外悄悄遁来了一道光,光团贴着门缝钻进来,许是光芒太盛照亮了漆黑的茅屋,颜千风立时察觉,抬头的瞬间便见光团直冲他而来。

    颜千风扭身躲避,反手甩出一道掌风,只闻轰隆声中,茅屋的一侧被他打了个对穿,但是那光团却还安然无恙的悬浮其上,颜千风心下奇怪,又出几掌,然而皆被它灵巧地躲了去。

    双方交战之时,谁都没注意到残破的茅屋房梁正摇摇欲坠,尘土飞扬中,躺在草席上的池鸢渐渐被屋梁上掉下的干草淹没。

    颜千风战意正酣,见光团飞出茅屋,立即追了出去。

    薄薰见颜千风中计便带着他远离小茅屋,她现在不能化形,池鸢吸入的焚骨花香太多,她分不出精力去救,只能将其源头带走,等颜千风走远了,萦绕在池鸢周身的花香就淡了,到时池鸢也能自行清醒。

    然而,薄薰才带着颜千风窜出这片山谷,池鸢栖身的小茅屋就应声倒塌,一团废墟之下,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后半夜无风,山谷寂静得连鸟叫声都没有,突然,林中一声巨响,群鸟乱飞中窜出一道身影,月华影照,她一身衣裙绝然出尘。

    正与颜千风在另一座山头交战的薄薰感应到池鸢苏醒,顿时欣喜与她传音:“主人,您终于醒了!”

    “颜千风在哪?”

    “我正逗他玩呢,主人,这家伙武功好厉害,您快来,我们一起将他拿下!”

    “等着。”

    池鸢飞出山林便朝薄薰所在之地赶去,可刚过了溪流草地,眼前山景突然变了,原本苍翠玉碧的松林和茶园被漫山遍野的桃林取代,池鸢诧异停步,双足才碰地,黑灰色的天幕骤然天明,刺眼的日光让她一下睁不开眼,只觉朦胧视线内,桃花盛开,无穷无尽,虚幻得如梦境一般。

    池鸢看着眼前之景心惊不已,这居然是阵法,还是极其复杂的玄木阵,想不到桃花坞之内竟有如此人才,究竟是谁?

    池鸢试探地朝前走了一步,果如她所料,前方八尺的桃树瞬间挪移了过来,几乎贴着池鸢的面挨着,此树肉眼可见的生长盛放,不过才几息时间,手指粗细的枝干就长到了手腕那般粗。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能将此幻境施放得如此真实,背后之人的术法也是不容小觑。阵法内隔绝一切,即便池鸢与薄薰灵台相通,到了这里她们也失去了联系。不过,与焚骨香的梦境不同,池鸢所处之地是阵法,她能自控也能凭借自己能力寻找出口,不再受制于人。

    池鸢掐指慢慢推演,一边推演一边环伺周围桃树生长的方位,她方才试探的一步已是接近死门的那一角,其后的一步至关重要,走错一步,布阵之人若不想放她出来,她可能会被困在此地直到老死。

    池鸢推算好了方位并未着急走,而是弹出指风探路一二,见四周桃树暂无动静,她才谨慎的踏出第二步,其后她按照推演的方位继续走下去,直到第二十步的时候,桃林突然分道两列,尽头处慢慢浮现出一间茅屋。

    池鸢迟疑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推门入后,屋内陈列朴素,物品齐全,但有一处却十分引人注目,那便是花窗前崭新华丽的妆台,池鸢走至台前,梨木雕花的铜镜上出现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女子的脸。

    这女子正端视着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刻,池鸢还以为自己在与她对视,女子生得秀美,一双眼眸盈盈若水,楚楚动人,笑起来更添风韵,池鸢怔怔地看着她,她好似瞧出她眉眼间隐藏的那丝愁绪。

    案前的妆奁盒旁放置着一支桃花木簪,木簪颜色还很新,桃花刻得栩栩如生,凑近还能闻见一股清新的桃木香气。

    突然“咔”的一声脆响,将池鸢视线再次拉到镜面上,龟裂的碎痕中女子的脸也跟着一块块碎裂,她本是笑的脸也转为忧苦,临消散的那刻,女子好似看见了池鸢,一瞬的惊讶之后,她也随之碎裂而去。

    池鸢懵然站立,这铜镜里竟住着一丝残魂,就在她思量之时,茅屋大门突然洞开,狂风伴着桃花朝她扑头盖脸的涌来,恍惚中,她好似听见一声女子的笑,池鸢鬼使神差般的跟着那声笑走了出去,出了茅屋,出了桃林,来到了一处溪流边。

    女子笑声还在,但模糊不清,任池鸢如何倾听都分辨不出方位。

    “夫君,快来,这边的桃花开得最好,你说是不是?”

    蓦然一声清晰的话引得池鸢转身回头,溪流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男一女,女子正是那镜中人,而男子似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其后二人说话声突然又朦胧了起来,像是隔着一层布,也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池鸢就那般看着两人在溪水边相依偎,她能察觉出,眼前女子的幻象依旧是一缕残魂,她在重复着生前最美好的一幕,只是那男子好似不是幻象,但也不是残魂,更像是阳光下的一抹倒影,亦或是记忆里重现的碎片,没有一丝真实感。

    也不知看了多久,眼前之景再次发生变化,不过桃林溪流没有变,变的是那名女子,她倒在男子怀中,胸口插着一把剑,涓涓血水沿着袖口不断地向溪流涌去,溪水吸纳了她的血之后,周围的桃花也变得和血一般红。

    那一刻,树变了,天也变了,暗沉之中涌现着血一般的颜色,就连林中吹来的春风也变冷了。

    一片惨红映得池鸢的脸泛着诡异的光,她眼前的幻境消失了,残魂也消失了,但池鸢知道,她没消失,她还在这里,在这桃林之中,在茅屋里在那镜中。

    此时此刻,池鸢终于明白为何这阵法如此难破,原来阵中困着一个女子的魂魄,哪怕是一缕残魂,有其怨念在,也能令阵法效果翻倍。

    而今破解之法她已经看出来了,那便是妆台上的桃花木簪,她看得真切,女子化为残魂之后,发髻上的桃花木簪断了一截,而妆台上的木簪却完好如新,与女子残魂不像是同一时间存在的。

    池鸢回到茅屋,取了桃花木簪,她顺着原地返回,即便桃林在变化,她也默默推算自己走出的每一步,只有心中方位未乱,她便不可能在阵法里迷失。

    待回到原地,池鸢高举桃花木簪,口中默念术法破阵。

    簌簌飞舞的桃花和阵法碎得七零八落,阵法退去,池鸢发现自己还在树林里,只是天已完全大亮,也不知她被此阵困了多久。

    池鸢摸着腰侧的灵兮剑,正欲向薄薰传话,忽然她似感应到了什么,转身望去,便见一株桃树后露出了公山彧的身影。

    看到他,池鸢瞬间明了,原来布阵的人是他,方才幻境中的男子亦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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