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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譬如朝露(二)

    公山彧望着池鸢手中的桃花木簪,眼中露出些许怀念之色,“小姑娘好本事,竟能破掉我的桃花阵。”话说完就朝池鸢走近,池鸢本欲与他保持距离,奈何他速度太快,几乎是一眨眼的事,她手中的桃木簪就被他抢了去。

    池鸢讥讽道:“前辈也是深藏不露,居然以阵锁魂。”

    公山彧眼神一暗,他摩挲着手里的桃木簪,垂眼敛去那份留恋。“若不如此,我便与她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见,如此,岂不更令人感伤?”

    “既如此,前辈为何不去阵中见她?”

    公山彧笑容微苦,手掌逐渐收紧:“去过……可她不愿见我,应是怨我困了她吧……”

    “前辈如此做法谁会不怨?她本是七魂六魄齐整的,但被关上了数十年,已成了几缕残魂,再这般耽搁下去,怕是轮回都入不得。”

    公山彧面色一变,疑道:“残魂?她已是残魂了么?小姑娘你看得见她的魂魄,而不是幻象?”

    池鸢眉心蹙起,低声询问道:“既是布阵之人,难道连这都不知晓……前辈有多久没进阵了?”

    公山彧目光怔然,一副俊俏的皮相和他目光里的沧凉极其违和,“年岁太久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阵成之日,我曾亲自进阵去寻她,可寻遍了桃林四处,却寻不见她一丝踪迹,虽是如此,但冥冥之中还是能感觉到她就在附近,至今我都不懂,为何她不愿见我……”

    此后公山彧便没再说话,仿佛陷入了一段回忆当中,脸上凄苦之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池鸢回想了一下阵中各处细节,犹对镜中女子的容貌印象深刻,她好似猜到了几分真相。“我知道她为何不愿见前辈了。”

    “为何?”

    “人鬼殊途,她不愿前辈沉湎过去,也不愿前辈铭记仇恨,更何况,以凡人之躯接触死魂会消耗阳寿,她这般做也是为了前辈好,可前辈却如此自私,只顾自己想法,却不顾她会魂飞魄散。”

    公山彧扣紧手里的桃木簪,或是太用力,指缝之间忽然淌下几滴血珠,“魂飞魄散……哼,当真会魂飞魄散?你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会知道这些?”

    “我是何来历前辈无需知晓,今日在此劝诫也是出于好心,至于前辈愿不愿意听进去,那也不关我的事了,更何况,前辈无缘无故将我关入此阵,此事我还未曾向前辈过问呢。”

    “呵……有意思,你莫非是在挑衅老夫?”

    两人对峙相望,谁都没再说话,重叠的树影将天日遮掩,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沉闷得连鸟叫声都消止了。

    公山彧阴郁地盯着池鸢,眼里光好似化成了锐利的剑,一股强大的威压感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冲着池鸢面门而来,池鸢挥袖一挡,脚边三寸内的草地瞬间凝结成冰。

    公山彧看着池鸢浑身散发的霜白雾气,轻咦出声:“才不过三日,小姑娘的伤势就好了?”

    池鸢伸手探向腰间的竹笛:“拖前辈的福自是大好,记得上回前辈说要见识一下我的笛曲,不知前辈现在可有兴趣一听?”

    公山彧疑顿了一会,应道:“好,洗耳恭听!”

    池鸢笑了笑,取下竹笛,跃上树端开始吹奏,丝丝春风伴随着轻盈的笛曲开始在山林间漫开。

    公山彧站在树下静静听着,目光却始终落在手里的那支桃花簪上。

    笛曲悠扬,远远跨过山林,在青空之上盘绕,阵阵笛音,轻灵缥缈,好似仙人落下的羽衣,华丽又神秘,笛声引得附近鸟群纷纷来朝,便是溪流里的鱼儿也全都露出了头,一起聆听这绝世妙曲。

    一曲神君颂好似能让人忘记红尘的烦恼,让满心愁绪的公山彧都能放下手里的木簪,沉浸在乐曲中放松自己。

    笛声越过山谷,越过茶园,飞过崖壁,所到之处,人人闻之而抬头寻望。

    昨夜,自从池鸢入阵后薄薰那边就失了感应,她不知其由便甩掉颜千风回返寻踪,可惜池鸢早已不在原地,甚至整个桃花坞都探寻不到她的踪迹,薄薰心觉蹊跷,便绕着山林仔细搜索,终于发现一丝阵法残留的气息。

    薄薰守在原地等池鸢出现,到了天亮时刻,被她甩丢的颜千风也找了回来,这家伙和她一样疑惑池鸢去了哪,可惜他没有薄薰的本事,找不到便又去了别处找。

    薄薰隐身躲在林子里,除了身有道行之人,凡间俗子一般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颜千风不能,公山彧亦不能。

    当看到公山彧出现时,薄薰就确定他就是布阵之人,但公山彧功力深厚,以薄薰目前的状态而论并不是他的对手,薄薰心中有气,但也只能忍着。

    直到池鸢破阵而出的那一刻,薄薰激动得差点直接显出了人形,池鸢出阵时也感应到了薄薰的存在,虽未言语,仅凭灵台相连的默契,主仆二人重逢相见的欣喜也无需多言。

    薄薰隐身坐在池鸢对侧的树干上听她吹笛,这次她做足了心里准备,然而池鸢吹出的笛曲甚是温和,一点也没之前那般凄厉吓人。

    “主人,这首曲子叫什么,听着倒有些玄妙,只可惜我修为浅,无法领悟曲意。”

    池鸢侧过脸,眸眼里蓄着笑意,随后她又低头看向树下的公山彧,就在这时,笛音突然骤然拔高,悠悠笛声瞬间化作了催命曲。

    薄薰瞪大了眼,赶忙封住耳穴,顺势躲远了。

    树下的公山彧脸色也是随之一变,他抬头望向树上的池鸢,面露深思之色。

    笛曲变急,拔高的曲调激昂得好似要划破所有人的耳膜,就在鸟群四散逃亡之时,笛声忽而又变了一遭,转为沉沉鬼语幽怨凄零,但凡功力浅薄之人,听闻此曲怕是会立即爆体而亡。

    薄薰早已封了耳穴自不受影响,公山彧功力深不可测,硬是扛着这离魂杀曲艰难地听了一整段上阙,待池鸢竹笛离唇,笛音渐渐淡去,公山彧攥紧的衣袖也慢慢松开。

    “好,不亏是鬼笛仙子,如此笛音难怪能击退琴魔。”

    池鸢垂首放下竹笛,笑着道:“前辈也不容小觑,这世上能扛得住离魂催命的凡人寥寥无几,今日一比看来我又输了。”

    公山彧听言哈哈大笑,抬手道:“小姑娘谦虚了,以你之才总有一日能超过老夫,走吧,随老夫去院里喝杯茶。”

    此话完全不留人拒绝的余地,池鸢也不怕他使什么手段,应了声跟着一起去了。

    上次匆匆从茶园路过竟不知这里的每一株茶都是公山彧亲自照料的,公山彧一边带路一边自豪的向池鸢介绍自己种的茶树,等上了山坡快到小院时,池鸢脚步顿了顿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公山彧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容神秘又古怪。

    等公山彧推开竹篱,一片葱茏之色中赫然有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颜千风就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喝茶,他背对着大门,听见动静也不回头,声音悠悠,颇为自在:“我的好师父,都说了不用你插手,为何你却将她带了回来?”

    师父……池鸢心中惊疑,万万没想到公山彧竟是颜千风的师父,他们是师徒,若是这般关系那么公山彧用阵困住她的动机也就说得通了。

    “徒儿想哪去了,池姑娘惊才绝艳,如此人物自然是请来作客的,你以为我喜欢管你那些闲事吗?快去换壶好茶来!”

    颜千风起身回头与池鸢对视了一眼,随后笑着去屋内煮茶。

    “前辈是幽山人?”池鸢刚一落座就开门见山。

    公山彧还在玩把那支桃木簪,听见池鸢的话后抬头笑问:“池姑娘何出此言?”

    池鸢侧身朝茅屋那边看了一眼,此刻颜千风正站在窗前烧水煮茶,但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她身上,让人想忽视都难。

    “你们是师徒?”

    公山彧也不欺瞒,直言道:“是啊,千风是我的乖徒儿。”

    池鸢斟酌了一会,继续追问:“颜千风是幽山的人,那前辈你与幽山是何关系?”

    公山彧闻言低声笑了起来,在池鸢盯视的目光中,他笑呵呵道:“小姑娘,我知你和幽山有旧怨,但那也不应该草木皆兵,将我这个身外之人也拉进去,老夫是逍遥散客,早已不过问江湖事,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可要找对正主才行。”

    池鸢笑了笑,语气平静如水:“我与幽山无怨。”

    “啊?”公山彧有些诧异,在屋内煮茶的颜千风听了也同样吃惊。

    “小姑娘,你不是与幽山结仇了吗?”

    池鸢唇角轻轻牵起,笑容里含着几分嘲弄:“我孑然一身,哪来仇怨?幽山的人,不过是路途上一块不起眼的绊脚石罢了,何需放在心上?”

    公山彧霎时愣住,随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妙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通透的想法,只可惜那些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家伙都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世间难得有清醒人,来,小姑娘,我敬你!”

    池鸢接过颜千风递来的茶盏,然凑到嘴边时,闻到的不是茶香而是酒香,池鸢顿了顿,抬头望去,正好撞到颜千风抛来的媚眼,池鸢淡然看着他,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

    “此茶名为东风,是我亲手培育的茶种,池姑娘,味道如何?”

    池鸢轻声回应:“嗯,好茶。”看来公山彧手里的那盏的确是茶,而她手里的这盏则是酒,不用想肯定是颜千风故意如此。

    其后公山彧闲话家常,言语中似想套出池鸢的来历,可惜池鸢早已看穿,敷衍两句了事,半个时辰后池鸢准备请辞,但见公山彧手里还握着桃花簪,遂直言劝道:“公山前辈,恕晚辈多嘴一句,阵中之魂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你再不放手,只需半年,她便会彻底魂飞魄散。”

    此言一出,方还笑得开怀的公山彧顿时拉下脸来,一旁坐着的颜千风频频向池鸢使眼色让她别乱说话。

    “小姑娘,此话可当真?”公山彧沉声问道。

    池鸢自不虚他逼人的气势,口吻淡漠:“当真,若前辈执意如此,就当没听见晚辈的话。”

    公山彧推开腕边的茶盏,挑起眉峰看着池鸢:“说起来,我倒对你十分好奇,比如你的剑,比如你的竹笛,还有……你居然会破阵法,你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池鸢笑而不答,一身从容淡定的气度让公山彧更加捉摸不透。

    忽而,公山彧注意到池鸢额前的桃花印记,他打量了几眼,迟疑道:“小姑娘,你这额上的印记颇为眼熟,莫非出自南浔云家?”

    池鸢乍然抬眸,恰好对上公山彧探来的目光,她露齿一笑,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奈:“前辈也识得这印记……”

    公山彧突然坐直了身,脸上表情有些严肃,颜千风还是第一次见师父如此表情,南浔云家他知道,但不知池鸢和南浔云家的关系。

    许久之后,公山彧才开口:“几十年前,我曾见过一位和你一样额上有这道印记的人,此印为云家绝尘宫一脉掌门印记,一般而言,只有御下亲传弟子才有资格点印……看来小姑娘与绝尘宫颇有渊源,也难怪能破我的桃花阵。”

    池鸢伸手摸向额间,她竟不知这印记里的门道,既然如此重要,云兮慕为何要将印记打在她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池鸢摸上印记的那一刻,那印记忽然变烫了许多,吓得她赶紧收回手。

    “前辈,话已至此,晚辈说的再多也不及你一念,该如何做还是由前辈自己定夺吧,晚辈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公山彧也没挽留池鸢,他似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随意挥手让颜千风去送客。

    茶园小道一路蜿蜒直下,池鸢走得慢,落于她身后的颜千风便走得更慢,这回池鸢没在他身上闻到那股令她迷惑的香气,好像从方才进院之时就没见他佩戴香囊。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池鸢突然转身道。

    跟在池鸢身后的颜千风霎时止步,看着她认真问道:“池姑娘当真不怨我,不怨幽山的人?”

    池鸢疑惑道:“为何怨你,为何要怨幽山?不过打了几场架而已,胜负不定,下回再说吧。”

    颜千风望着池鸢的眼睛,她眼里的光太清澈,能一眼看穿但也一眼看不穿:“我昨夜……对你做的那些事,你也不怨?”

    池鸢更加疑惑:“你对我做什么了?”

    颜千风怔然失笑,忽然举步靠近,慢慢俯首贴上池鸢的侧脸,暧昧地对着她的耳朵喷出阵阵热气:“池姑娘真要我说?嗯?”

    上挑的话语像是能牵动人的心弦,池鸢的心也跟莫名跳动了一下,“你直说便是。”

    颜千风唇角一抿,语气还勉强强撑着笑:“好,那我便直说了,昨夜,你晕倒后,我就将你带到林中的小屋子里,你说你热,我就给你宽衣,接下来发生的事就顺其自然了,只可惜你将人家吃掉后竟什么都记不得了,你说讨厌不讨厌?”

    颜千风说得露骨,奈何池鸢不经人事完全不知他话中之意:“什么事顺其自然了?我为何要将你吃掉?”

    难得见池鸢一副懵懂可爱模样,颜千风跌落谷底的心瞬间回暖,他伸手欲碰池鸢的脸,下一瞬直接被无情地打了回来。

    颜千风无奈耸肩,笑呵呵道:“没什么,池姑娘心境如此纯透,我那些污言秽语倒有些入不得耳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池鸢不知他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既不说清她也不愿多问。“且不说别的,你昨夜是故意迷晕我的?”

    “不然呢?”

    “如此下作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颜千风低笑一声,声音轻如鸿羽:“我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池姑娘应该也知道,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以,对付你,我不使点手段如何得手?”

    池鸢瞪着颜千风道:“上回你与我比试,我还很欣赏你的剑法,你有那样厉害的师父,为何自暴自弃甘愿当幽山恶鬼的走狗?”

    颜千风转过脸,不让池鸢瞧见他低落的表情:“能得池姑娘一句称赞还真让人高兴,不过,后面的话未免说得太难听了些。”

    池鸢看着颜千风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甩袖转身,“哼,算我多管闲事,人各有命,你既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那别怪有一天会死在我的剑下。”

    颜千风脸上的笑霎时消失得一二干净:“正如池姑娘所言,人各有命,这都是注定的选择,或许能死在池姑娘剑下也不错。”

    池鸢听言脚步加快,直到转角才发现颜千风没有跟上来,池鸢回头望去,只见他朝她笑着挥手,池鸢觉得只有这一刻,颜千风的笑容才是真实的,才像他遗失的本心。

    池鸢收回视线,继续走自己的路,是啊,人各有命,立场不同,谁言善恶?他有他的用意,而她自己有她自己的道,剑可杀人亦可救人,难道刀剑也分好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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