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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譬如朝露(五)

    三开间大小的楼阁内,层层帘幔将室内遮得寸光不进,一股子刺鼻的药味盘绕不散,唯有入口处短暂开关门之余漏出的细小缝隙能透进一些清新的空气。

    沉暗之中,几盏烛火摇曳不断,浅灰色的屏风上人影来回晃动,刻意压低的细语声以及持续不断窸窣声透着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榻上人辗转反侧,低哑的粗喘的一声比一声喊得急,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让旁人听了都觉闷得心里发慌。

    棠情面沉如水,静静站在床前看着两个女弟子为林兰掖被角擦汗喂药,其间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小心翼翼的将所有情绪藏好隐忍不发。

    素白的床幔无风而动,棠情转头撇了一眼,终于忍不住俯身坐下,一把握紧了林兰的手。

    “母亲……”一声叫唤又轻又急,细细品来似悲似泣,余音透着无尽的苦楚。

    池鸢依着床柱靠着,目光落在林兰身上,细细观去,只见林兰灰白的脸色泛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红,她额发湿透,有股肉眼不可见的白雾正从她天灵处悄悄漫出。

    “棠情姐姐,久等了……”就在此时,方才出去的封蕴又回来了,棠情立时起身上前帮封蕴卸下肩上的药箱。

    封蕴挑帘看了一眼林兰的病况,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出木塞子的那一瞬,蹲在池鸢身后的薄薰差点被那股子刺鼻的味道激得打出喷嚏,还好她紧要关头忍住了。

    接着封蕴又取了块帕子,沾了沾瓶嘴里淌出来的黑色药水,对着林兰的神庭、印堂、以及人中处的穴位一一抹去,随后他又打开针囊取出九根细长的银针分别插入林兰的百会穴和涌泉穴。

    封蕴施针之后,一直痛苦喘息的林兰还真就安静了下来,然好景不长,还不待棠情松口气,昏睡当中的林兰突然剧烈抽搐了起来。

    封蕴见状忙去探脉,还未摸清着落,就闻身旁弟子抽气惊呼,封蕴脸色一沉,本欲回身训斥却被棠情拉住衣袖。

    “封蕴……你看,母亲……她脸上……”棠情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封蕴心头一紧,抬头去看,脸色顿然唰白一片。

    此刻林兰的脸红如高热之人,但令封蕴心惊的是她面皮下那一团团涌动的黑点,似幼年的草鞋虫般大小,从眉心到脖颈,细细数去,却是越来越多。

    看到蛊虫的那一刻,封蕴心凉了半截,为林兰治病的这些年,他已隐隐察觉到一丝端倪,但还没有很确定就是蛊毒,直到现在证据就摆在脸上,才让他心如死灰,他虽自小习医,继承药老的衣钵,可药老去的早,只留下几本古籍药谱,即便他再如何天赋异禀自学成才,也无法摸透这令人不寒而栗的蛊毒邪术。

    看到这些蛊虫,池鸢突然想到了幽山孟婆,既然幽山与桃花坞有旧怨,想必林兰身上被种蛊一事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主人,居然是蛊毒耶……”薄薰好奇的凑到林兰窗前,旁若无人的探出手去碰林兰面皮上突起的小黑虫。

    旁人若是去碰倒也没什么大事,坏就坏在薄薰好奇去碰了,她本为异体身携灵气,而蛊虫这类邪物对此最是敏感,当薄薰手刚碰到林兰脸时,那些散乱爬动的蛊虫好似闻到了什么,纷纷汇聚在薄薰指尖处,一波波的往上顶,似想破皮而出,去吸食薄薰身上的极品灵血。

    薄薰倒也不怕,挑动着手指在林兰脸上划来划去,那些蛊虫也跟着爬来爬去,“呵呵好玩,主人,您瞧,这些蛊虫寄生久了居然生出了灵智,若是这样,那这宿主肯定完蛋咯!”

    池鸢闻言传音道:“当真无解?”

    薄薰霎时收回手,“主人,您要救她?”

    池鸢唇角一抿,笑容不置可否:“我只问解法,但没说要救人。”

    薄薰想了想认真回道:“也不是没有解法,就是代价有点大也麻烦的很,并且那种做法会损害她的身体,即便蛊虫取了,她也活不了几年,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下蛊之人将蛊虫引出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少受些罪。”

    池鸢低头看了一眼林兰突起的眉骨和松垮的面皮。“这位岛主年纪也不小了,即便不取蛊虫,她的阳寿也不会超过十年,但依现状来看,她怕是两年都撑不过去了。”

    薄薰听言也跟着瞧了几眼:“确实如此,那主人您的意思是?”

    “自然是袖手旁观了,他人死活与我何关?”

    “全凭主人心意,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封蕴认真的观察林兰脸上的蛊虫,当见到薄薰弄出来的异象之时,眉头顿然蹙紧,似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封蕴……母亲脸上之物……可是蛊虫?”棠情声音轻得好似一阵风,她终于知道母亲为何这么多年病疾缠身药石无医的缘由了,原来竟是蛊虫作祟,难怪每次母亲发病之后常常闭关不出,像是清楚自己的病由,却又什么都不肯对她说。

    封蕴面色凝重,他权衡了一会,还是决定对棠情如实相告:“棠情姐姐……你没猜错,岛主伯母身上的东西的确是蛊虫。”

    “蛊虫……肯定是幽山搞的鬼!”棠情近乎咬牙切齿,她抖着手去扶住林兰不断抽搐的胳膊,“母亲……你为何要瞒着我,为何……”

    忽然,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在外叩门道:“少主,大事不好了!”

    棠情瞬间收敛情绪,起身之时只闻封蕴道:“棠情姐姐……你就放心去吧,有我在,岛主伯母不会有事的。”

    棠情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封蕴,那母亲就暂托给你了,千万要保住她的命等我回来!”

    棠情走后,封蕴便屏退了身边的弟子,一个人坐在榻前,一边翻看古籍一边观察林兰的病情,也不知是不是薄薰的原因,自从她手碰了林兰之后,那些蛊虫寻不到她的身上的灵气味道,躁动了一会便就歇止了下去。

    见林兰脸上的蛊虫渐渐退去,封蕴悬起的心终于落下,他翻开泛黄的书页,突然想起的自己的师父药老,世人都道南浔云家医术冠绝天下,可谁知当年桃花坞药庐也是声名远扬,但不知为何没落到如今这等无人问津的地步……

    想到此,封蕴不禁摇头叹息了一阵,仅凭手边这几册书卷古籍如何能重振当年药庐的荣光,且不说别的,光是眼前这道难题他便解不开,蛊虫向来出自南疆,南疆那块地方邪术盛行,中原武林谈之变色,眼下唯一可解的便是找出下蛊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去找南浔云家人,可他堂堂药庐唯一传承人,岂能干出这般丢脸的事?

    封蕴内心也是挣扎无比,一面是岛主伯母的安危,一面是他身上背负的重任,无论哪一头,都压得他喘不上气。

    大殿前的广场上那堆负伤的水月弟子被安置妥当,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山谷门前突然来了一波外域人,他们叫嚣着要求见岛主,说是想挑战九派之一桃花坞弟子的实力,其中,追杀水月弟子的东越人也赫然在列。

    “嘿,大伙们快来瞧瞧!你们看,这便是中原九派的态度,哈哈哈哈,一个个的居然当起来了当缩头乌龟……我看啊这桃花坞也不过如此,要我说啊,我们东越人的武功才是更厉害的,什么中原武林,什么九派之威,都是狗屁!”

    “哈哈哈,说的好!你们可知道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天鹰门事件?”

    “谁不知道……兄弟你就落伍了,我给你说点新鲜的吧,听说武林盟的一位长老也被我们的人伏击了!”

    “啊?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武林盟的长老可是个顶个的厉害,可惜还是敌不过南海七怪!”

    “诶,你听说了吗?下个月武林大会,听说武林盟还召请了我们三山六域的人呢,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哄闹声一阵高过一阵,桃花坞山门紧闭,有执剑举弓的弟子看守,门前叫嚣得再厉害的外域人也不敢真的硬闯进去。

    讥笑谩骂声中,桃花坞弟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无岛主令,谁都不敢开门,即便这些贼人说是来上门讨教的,那也不可随意放人。

    暖阳高照,气氛也随之高涨,突然那些只顾嘴上叫嚣的外域人开始朝山门靠近了,一片嘈杂声中也分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暗中似有人鼓动一般,所有人都被打了鸡血一样冲上前,举起刀剑向桃花坞弟子进犯。

    凌仲眼看场面马上要控制不住了,当即派人下去阻拦,混乱交战之中,桃花坞弟子以三人为阵互相配合很快就压制住了擅闯的贼人,然,他们谦让以刀背退敌,不想那狡诈的外域人被击倒之后,嘴上示弱求饶,随后趁人不注意,反手就是狠辣一刀。

    由此做头,山门前的人仿佛都被鲜血刺激到了,纷纷挥着武器冲上前,相比之前反而更加亢奋。

    见此,凌仲带着岛主十二弟子亲自上前迎敌,但反观这些外域人的表现,无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他们的态度变化十分奇怪,像是有人暗中指挥,或是被人控制了一般。

    凌仲身为桃花坞二把手武功不俗,一出手十招之内就将那群嚣张的贼子打得连连后退求饶。

    “哈哈哈,小辈好俊的武功,不如也陪老夫过上几招!”人群中忽有一个黑衣老者窜了出来,徒手就迎上了凌仲的刀刃。

    这老者出现的速度太快,幸好凌仲及时收刀,不然还真会误伤到他。

    “好俊的后生,不错真是不错,小辈,你叫什么,可敢与老夫应战?”

    凌仲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上半个身位的黑衣老者,两人身量悬殊,但老者气势逼人,让人不容小觑。

    清清山风吹开了老者兜头的大黑帽,霎时一个锃亮的小脑袋暴露在日光之下,他双眼眯得又细又长,看人时阴冷的目光像是毒蛇吐信,让人格外不舒服。

    老者相貌生得十分丑陋,除了光亮的后脑勺,额前脸上都布满了蜈蚣一般骇人的刀疤,凌仲打量了几许,客气拱手向他见礼。

    “在下桃花坞凌仲,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者捏着脸腮上脏乱的胡子,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开成了菊花,“凌仲小辈,你可敢与老夫过上几招?”

    凌仲怔了怔,拱手道:“晚辈武功平平,怕是前辈一招都接不住。”

    老者听言仰头大笑,他扭头瞅着场下众人,凡是被他目光扫过者皆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原是来此造访老友,哎,没想到老友居然比老夫先去了,真是太令人……高兴了,更令老夫高兴的是这里还有这么多……美人,哈哈哈哈……真是不虚此行啊……”

    凌仲不懂老者在笑什么,但见他回头看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异样,尤其是被他目光扫视全身的时候,仿佛浑身被人看穿了一般诡异又恶心。

    “凌小辈,这样吧,老夫向来不欺负后生,你且与老夫走上一招,就一招,一招之内你若赢了,老夫就帮你扫平底下那些杂碎,若老夫赢了……你便帮老夫解解忧,陪着说说话即可,如何,是桩好买卖吧?”

    凌仲想也不想,直言拒绝:“前辈客气了,这是桃花坞的事,不劳前辈插手。”

    老者听言眉头一皱,看人的目光更加阴冷,“哼,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能站在这里与你好好说话,算是极给面子了,你小子别……”

    不待老者说完,凌仲出言打断道:“既如此,那晚辈也不推脱了,这便一战!”

    “好,是个爽快人,老夫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话音一落,老者身形就不见了,凌仲提刀四顾,心几乎都抬到了嗓子眼,虽看不见人,但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视线就粘在自己身上,让人想忽视都难。

    就在四下人群议论寻找之时,凌仲忽然察觉有一股强大的劲气朝着自己双腿打来,凌仲纵身一跃,飞上一旁的树冠,其后劲风嗖嗖打来,其势凶猛,观地上被劲风打出的大土坑便可知。

    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凌仲几乎没有反击还手的余地,甚至他能思考躲避的时间都没有,眼看身后劲风越追越近,凌仲一咬牙,反手举刀回击。

    只闻“嘭”的一声巨响,凌仲躲避的大树被劲气击得粉碎,飞沙走石之中,凌仲如破布娃娃一般从半空中坠落,看他双手双脚瘫软下垂的模样,必然重伤无疑。

    “师兄!”“凌仲师兄……”

    门前观战的桃花坞弟子纷纷涌上前去接凌仲被打飞的身体,就在这时,一团黑雾一般的怪风从山林里窜了出来,他摆开衣袍,一袖劲风将底下的桃花坞弟子全都击飞了去,随后摊手站在原地,面含怪笑的去接从空中落下的凌仲。

    忽然一道洪亮的女声穿山而来,在山谷间不断回荡着。“来者何人,竟敢无故伤我桃花坞弟子!

    老者扭头朝声音源头看了一眼,下一刻,一条长长白绫凭空出现,当着他的面迅速卷走凌仲,飞回了山门之上。

    老者被一招声东击西打得措手不及,他讶异了一会,望向山门前出现的棠情,一脸淫.邪地笑道:“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美,真是美,素闻江湖后生中有三大美人,想必你就是桃花坞的棠情仙子了?”

    棠情面色肃然地打量着老者,冷声道:“枯河老怪,你来此作甚?”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一片哗然,原来这位老者竟是臭名远扬的枯河老怪,素闻他喜欢收罗俊男美女亵玩,但凡落入他手,不出三月,人要么被玩死,要么被他厌弃扔入蛇窟喂蛇。

    枯河老怪闷笑一声:“美人儿原来识得我……十几年未出江湖,原来老夫这般出名了,连你们这样的后辈都知道老夫?”

    棠情唇角一抿,目光越发冷冽:“近些时日,前辈在莲花宫所做之事江湖人尽皆知,更何况前辈相貌丑陋,癖好恶心,无论走到哪,想不让人认出都难。”

    枯河霎时冷脸,他摆了摆黑袍,起身飞向山门:“小辈,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棠情亦是不惧,站在原地看着枯河飞过来:“前辈所作所为自有天下人论定,此言并不是我所出,所以,前辈便是恼羞成怒杀了我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美人儿,哼,要不是看着你皮相生得好,老夫恨不得一掌将你拍成肉泥!”

    枯河飞至一半突然停在了山门旁的石岩上,他警惕的盯着棠情,又四下张望了一圈,咧嘴笑道:“站得近处才发觉你这模样和你娘一模一样,说来你娘当年也算得上是武林第一美人,可惜却看上了一个短命鬼,哼,真是可怜,不过,这生出来的女儿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枉老夫对她青睐有加,小辈,你娘呢,还不快叫出来与老夫叙叙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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