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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轻云过雨(一)

    远近一片山水全都笼罩在无边的黑暗雨雾中,小小的茅屋内只有一盏烛火散着昏黄的光,映照着床榻上人苍白的脸色。封蕴坐在床前默默翻着泛黄的书卷,棠情靠在床尾的墙柱垂眸不语,除了窗外喧闹激烈的雨声,屋内只余一片沉闷肆意漫延。

    忽然窗外传来动静,封蕴抬头一瞧,却是薄薰撑着把伞将头探了进来,她与封蕴对视了一眼,皱眉哼道:“看什么看,再看就将你眼珠挖出来!”封蕴眸色一沉,目光颇为阴郁的盯着她,“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也不是随了谁。”

    薄薰听言当即收了伞翻窗而入,一把抢过封蕴的医书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到底是谁心肠歹毒,若不是我家主人,你现在指不定在黄泉路上报到呢!”

    “哼,我又没求着她救我,再说了,她根本就不想救我,一开始就站着一边看好戏,以为谁不知道似的……”封蕴还想说下去,见棠情动身站起来了,殷切问道:“棠情姐姐,你伤势好些了?”

    棠情皱眉看着封蕴道:“我平日就是如此教导你待人说话的?”封蕴起身解释:“我……没有,棠情姐姐,不是这样的,是薄薰那丫头口出狂言,我气不过,就……情不自禁与她斗嘴,你……”棠情直接打断他的话,“住嘴!如此对待救命恩人,你这刁蛮的性子以后该如何行走江湖?”

    封蕴闻言一怔,低声呐呐道:“我没想出岛,我也不想行走江湖,我只想守着……”但最后一句话他却不敢说出口。

    棠情揉了揉眉心,抬手请薄薰坐,继续语重心长的劝诫封蕴,“你既继承了药老的衣钵,就该行医济世游历江湖,成日闭门观书,所学的药理终是纸上谈兵,如此下去,何谈重振昔日药庐荣光?”

    封蕴头渐渐垂下,双唇紧抿,看着床上的林兰,眼里的光彩乍然黯淡了许多:“药庐,什么药庐?整个人药庐就剩我一名弟子,师父他老人家在我五岁时便去了,留下的一屋子医术我到现在都看不完,我……我谈何振兴药庐,我拿什么振兴药庐,仅凭我一人如何做得到?便是,便是……岛主大人的病,我都无从所知,无处下手,我如此无能,愧对师父,愧对他老人家一番期望……我真该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棠情颤声厉喝,而当看见封蕴眼里呛出的星点泪水后,顿然有些心疼,“你,罢了,人各有命,自当顺应天命,皆是因果报应,母亲中的是蛊不是病,你不必自责。”棠情深吸一口气,似是才记起旁边坐着个薄薰,立时收拾好所有的情绪,问薄薰道:“薄薰姑娘,你家主人呢?”

    薄薰瞧了封蕴一眼,笑着回道:“主人追着孟婆去了,大抵是快回来了,棠情姑娘不必担心,主人是特意派我回来守着你们的。”

    棠情拱手道了声谢,拉着封蕴坐到林兰床前,薄薰起身跟着凑了过去,她看着林兰苍白的脸色,突然伸手探向她眉骨,点点莹光散开,只可惜封蕴二人看不见,他们虽好奇薄薰的举动,但也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昏睡不醒的林兰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像初时薄薰查探之时的场景一样,那群蛊虫似嗅到薄薰身上的灵力,纷纷涌向林兰的额骨,透过薄薄的皮肉,争先恐后的往前顶。

    封蕴慌忙打开药箱取出针囊准备施针,不想薄薰却伸手拦住了他,“你别动,针灸对蛊虫无用,它们正处于亢奋之刻,你贸然施针只会事适得其反。”薄薰说着突然转头看向棠情,“姑娘,我有个法子能将蛊虫引出,但此种做法可能会损害她的身体,且蛊虫便是取了,她也活不了几年,取与不取,还请你认真定夺。”

    棠情惊讶的看着薄薰道:“薄薰姑娘,此言当真?”薄薰敛了笑,正色道:“自然当真,你若不信,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棠情上前一步郑重道:“薄薰姑娘,如若你当真会取蛊,还请一试,母亲受此折磨了数十年,身体早就被拖垮了,若是能在最后的日子解脱,安然度过一段时日那也值得了。”

    “棠情姐姐不可……”封蕴看了薄薰一眼,接着道:“你莫要信这小丫头胡言乱语,你看她这模样,哪里像是会医术的人?”薄薰瞥了封蕴一眼,没好气道:“我是不会医术,但我的确会解蛊,反正我话撂这了,决定权在你们手里。”

    床榻上林兰正痛苦呓语着,无数的黑点汇集在薄薰方才触碰过的地方,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林兰一头青丝被冷汗浸透,她似睡似醒,十指紧攥,殷红的血顺着袖口流了出来。

    棠情焦急上前双手与林兰十指紧扣,一滴泪从眼角划过,滴落在林兰紧磕的眼皮上,她哽咽着道:“薄薰姑娘,无论结果如何,但求你试上一试。”

    “好,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薄薰撩起衣袖,走到林兰床头,右手食指点上林兰的眉心,左手掐诀,嘴里默念术法。

    如此情形让一旁的封蕴看得顿然愣住,她这是在干什么呢?取蛊吗?如此手法怎的闻所未闻,莫非这小丫头还真有办法不成?也对,之前他拿毒物捉弄薄薰的时候,她可是好端端站着一点事也没有,像是百毒不侵一般。

    棠情站到一侧,将位置给薄薰让出来,好奇的看着她翻转手指。忽而,室内的那盏烛台莫名熄灭,半掩的竹窗和紧闭大门陡然洞开,狂风细雨倒灌而入,然而,当风雨飘洒进来之时,好似顺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涌向薄薰,此刻,她青绿的衣裙好似渡了一层光一般,全身上下犹如汇集了万千萤火,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夺目的光彩。

    此景直把两人看愣了眼,直到此时他们才注意薄薰那异于常人的墨绿色头发和碧绿的眼瞳,在漆黑深夜里散发出深浅不一的幽光。

    薄薰指尖汇聚灵光,将林兰全身的蛊虫都吸引到天灵处,她先用灵力稳住林兰的虚弱的肉身,再用咒法在四周张开一道屏障,以保证待会出逃的蛊虫不会伤及无辜。

    眼看时刻差不多了,薄薰指尖一勾,灵光散溢飞去,顺着林兰的七窍缝隙钻了进去,霎时,林兰全身的经脉开始剧烈跳动,游走在她血肉之中的蛊虫被灵光逼得四处逃窜,无数黑点围聚在她脸上,密密匝匝,看上去十分吓人。薄薰双手一合,林兰整张脸顿时发出一道刺眼的绿光,映照得整间屋子都亮堂了几度,而就在此时,汇集在她脸上的蛊虫突然顺着几道看不见的白线从七窍处慢慢游出。

    大大小小的蛊虫跟着牵引的白线缓缓漂游在林兰的身前,最大的有半个小拇指般大,最小的只有一个黑点,它们一沾染外界空气,骤然剧烈挣扎起来,因有其余蛊虫还未引出,薄薰不敢输出灵力,若是力道控制不好,别说蛊虫了,肉体凡胎的林兰怕是会被灵力撑爆。

    还好薄薰提前张开了结界,挣脱开的蛊虫虽然离了控制的引线,但它逃不脱灵力屏障,而在旁人的视角来看,却显得十分诡异可怕。当薄薰引灵出蛊的那刻开始,棠情和封蕴就能清楚看见蛊虫从林兰七窍中飞出,它们顺着一条看不见的线盘旋在半空中,随后,又如热锅的蚂蚁一般,胡乱冲撞,顺着那屏障的边缘,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贴合成了一个椭圆的球形。

    封蕴稀奇的看着床前的黑球,他好奇的伸手去探,却触到一个看不见的屏障,隔着屏障,他看见无数蛊虫争先恐后的顶着他的手指游动,细观而去,又见无数张血色小口对着他的手指啃噬撕咬,但是隔着结界,无论它们怎么努力都够不着,气得这群小虫子在屏障内四处乱撞,但又不敢继续回到原来的宿主体内。

    薄薰引出最后几只小虫子,接着她封住林兰七窍,随后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摊开,霎时间结界内所有的蛊虫全随着一道看不清的气流涌向薄薰的手心,而薄薰手心犹如一个黑洞般,将所有蛊虫吸了进去,末了,她还打了个饱嗝。

    “薄薰姑娘,你……你没事吧?”棠情其实想问薄薰这样做岂不是将蛊虫引渡到自己身上,虽是想问,但碍于薄薰方才神秘的做法,她觉得还是不要问得太多为好。

    薄薰取蛊的做法其实有些粗暴,尽管她事先用灵力稳住林兰的肉身,但在引灵入体的过程中,与蛊虫争斗驱逐时所产生的影响,对林兰这个虚弱的病人而言莫不是另一种折磨,但蛊虫能驱出体内已是最大的幸事,想想,如此成百上千的蛊虫在她体内繁衍生息几十年该是件多么可怕多么痛苦的事情。

    “没事,她体内蛊虫已清,接下来的事情,封蕴小子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薄薰挑衅的望了封蕴一眼,正准备坐回椅子上好好吸收那蛊虫的力量,然屁股还没坐热,她就感觉到一股不详的气息正向茅屋飞来。

    薄薰点燃烛台,叮嘱棠情道:“孟婆来了,你们都别动,我出去会会她。”话未说完人就飞出了屋外。

    子末丑初,雨势渐小,薄薰飞到一处树林中,刚一落脚,一道黑影就朝她飞速窜来,薄薰横起一脚,直中黑影,但黑影却散如烟尘消失在眼前。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初见你我就觉得很不一般,没想到,你竟能将奴家种的蛊虫给引出来。”孟婆出现在一棵桃树后,几只雪白的蜘蛛悬挂在桃树上,瞬间结了一层蛛网为她遮风避雨。

    薄薰哼了一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小小蛊虫还能难倒我了?便是你的蛊王,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孟婆捂着嘴角咯咯笑出声:“是,小姑娘的本事的确厉害,倒不知小姑娘是从何处来的?奴家瞧着你这气息颇为熟悉呢。”

    薄薰瞪了孟婆一眼,语气不耐:“少和我扯闲话,我家主人呢,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

    “哎呀,你要说起这个啊,奴家还纳闷着呢,奴家那位千风贤侄对池鸢姑娘可是着紧,这不,瞧着她紧追奴家不放,便也跟着追了来,这会是怕是已经打了几场,不过,她身边的那位少年郎倒是生的俊俏,瞧那气度倒是和世家公子一样呢。”孟婆说着说着似有些犯困,半身斜倚在枝头,垂着眼用自己细长的指甲挑弄着垂挂着的小蜘蛛。

    薄薰岂会不察她细微的动作,在两道黑影袭来之前,薄薰袖中突然生出一把藤枝缠绕的长剑来,孟婆见了,惊疑出声,“咦,小姑娘,你这剑倒是看着稀奇!”薄薰没理会她,出剑与两道黑影对招,簌簌白花从剑身落下,当白花落地之时却悄然不见,影蛊吃不到她剑招,但蛊王却能中得了她的剑气,见此孟婆再也站不住,抬手召回蛊王,只留影蛊跟薄薰耍玩。

    薄薰轻哼一声,忽然手中藤枝剑爆开数朵白花,花香四溢之时,竟将远处的雷云召了过来,薄薰举剑于顶,一道紫色神雷直劈而下,耀眼的光芒惊得孟婆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她看着薄薰手里不断闪动的雷光,再也不敢逗留,身影如烟,逃似的向远处遁去。

    薄薰吃了一道雷后,身上衣物瞬间就化为焦炭,这身衣物并不是以她灵力所化,自然扛不住神雷的炼化,当然薄薰此时也有些吃不消,它自吃了风雷石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雷系法术,只是没想到却将附近的雷云引了过来,更没料到的是,附近的雷云却是紫霄神雷,这玩意只在妖物化形渡劫之时出现,今夜雷雨来得诡异,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引来的。

    好在薄薰有将近四百年的修为,区区一道紫雷还是受得住的,只不过她现如今的模样颇为凄惨,周身上下黑如焦炭,头发还冒着丝丝青烟,她抖了抖头发,手指一勾,浑身焦黑的皮肤犹如粉末一般顺着雨水从身上流下。只是可惜了池鸢送她的衣裙,薄薰还是很爱惜的,但天不遂人愿,薄薰只好用灵力化出一身衣裙来蔽体。

    雷云散去,漫漫星空渐露一端,幽幽空谷之间回荡着刀剑争鸣声,湖风化雾萦绕在溪水边,一道剑气飞来,激起桃花无数。白绫缠树而起,一道身姿妖娆舞动,白绫忽化作数截兵刃追逐树端的人影而去。

    绫愁与范长明从黄昏打到深夜,又从天欲雨打到天欲晴,两人功力相当,但论手段绫愁更胜一筹,只是范长明更精于剑道,任她招式如何变幻也破不了他的剑招。

    溪流一端的山头前有几位老者,他们或站或坐,聚精会神的观看着山下两人的打斗,其中宋青云赫然在列,他正与公山彧盘坐在云松树下喝茶,其余几位老者则站与另一边的大青石下闲谈。

    公山彧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往山下瞟了一眼,笑眯眯的说道:“几十年未见,想不到绫姑娘功力竟如此厉害,居然能和范兄一较高低,真是令人不服老都不行啊。”

    宋青云哼了一声,目光紧紧追随着范长明的剑招移动,“幽山此次来势汹汹,若不是范兄及时出手,恐怕此刻岛主已经凶多吉少了。”

    公山彧顿然回头,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宋青云,修长的眉峰微微上挑:“宋兄,这是话里有话?”

    宋青云转头看他,也不刻意绕弯子了,直言道:“你身为师兄,难道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师妹惨死他手吗?”

    “师妹?哼……”公山彧吹了吹茶盏里飘出的热气,眸光明灭难懂:“我那便宜师父收了多少师弟师妹,凡是生的俊俏美丽的,他来者不拒一律收于麾下,要说起师妹来,这天下,至少能数出十几个师妹来……且,我与这位师妹并未见过几次,我十五岁就被师父逐出师门,严格来说,或许我与岛主算不得师兄妹吧?”

    宋青云被公山彧惊骇的话给噎住,他并不知道公山彧师门的密辛之事,他只听林兰说过公山彧是她的师兄,其余之事并未详说,原本他以为公山彧性情冷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妹被人下蛊而无动于衷,如今桃花坞遭难,他还想借此关系敲打一下公山彧,若公山彧愿意出手,幽山的人怕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踏足此地,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

    见宋青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公山彧眉目含笑的审度着他的神情变化,末了,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宋兄,你想让我出手?”

    宋青云立时醒悟,罢手道:“不必,我知道你不会出手。”公山彧笑容不减:“还是宋兄了解我,嗯……我已经多年不参与江湖事了,我这可怜的师妹因为棠庭真的事受累不少,新仇旧怨,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别人的因果你又何必去参与?”

    “哼,没想到公山兄如此超然外物,你既如此,为何还守着恩怨不放,我听闻,你对四绝庄的那位可是积怨已久。”宋青云说罢突然起身不待公山彧如何作答,飞身下了山头。

    公山彧脸上的笑渐渐敛去,他望着山谷间弥漫的雾气,眸光和深夜的寒风一般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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