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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西行之路

    窦慎自然不知道晗君的顾虑,昨日一战,羌人再无还手之力,边境之乱已然解决。夜黑千帐灯,他坐在篝火之前,听着兵卒们唱着苍凉又婉转的歌,饮了一口手中的酒。明日便拔营回去吧,刚好在年关就能赶到,她的妻子最是怕冷怕黑,他不在家时,不知道又要悄悄淌多少泪。

    手不觉按到了腰间的玉佩上,他的脸上忽然露出笑意。阿罗是个羞怯矜持的姑娘,不知何时将这枚玉佩放在了他的随行衣物之中。那样温润的质地,一看便是随身许久的东西。“长生无极”的篆字,包含着无限的情意,他又怎会感觉不到。

    就像是一根丝线,他的心被牵引着,再也回不到曾经的冷漠与无畏。

    然而金城郡内,晗君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晗君有时觉得自己很奇怪,对物的留恋总是多过于人。就像离开长安时,所有的黯然神伤都给了旗亭的美食,少陵塬上的早樱,还有宫中高耸入云的阙楼。有几次站在阙楼上俯视长安,夕阳斜照,千门万户尘烟袅袅,像极了家的感觉。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登车时,她还是忍不住回望院中的那几棵柿子树。叶子已经落尽,枝丫上鲜艳的果实却累累垂垂,争喧着冬日最后一点热闹的气象。由于无人摘食,几只胆子大的鸟雀已然跳上了枝头,以喙啄食着其中的甘甜,不一会儿又优雅地跳到了另一株上,生动有趣。

    多少次她坐在窗口凝望这样的景象,内心平静又安然。可惜,还是要离开了,也不知武威的府中,是否存在这样平凡又温暖的美景。

    见她回望,迟迟不走,鸿叔上前拭了拭眼角的泪,道:“夫人放心,这里老奴好好守着,你要是还想回来住几日,只管差人来说一声,老奴随时候着。”

    他是个有心人,晗君知道。自从赵管家被杖毙后,管家之职便给了他。窦慎亲自挑选的人,自然对他的人品放心得过。钟鸿之前虽然只是个打理后园花木的寻常老仆,但做事细致认真,耿介忠直,毫不媚上卑下,隐隐有古之名士风骨,晗君自然待他不错。

    想不到对她流露出这样真情实感的人,只是一个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凉州老仆。素叹于人心凉薄的晗君也不免动容。

    她扯出了一个笑容,道:“鸿叔当照顾好自己。”

    又对韩姑姑道:“姑姑料理完此间事务,便回武威于我们汇合吧,内宅有姑姑,阿罗也觉得安心。”

    韩氏有些动容,不住的点头。她待窦慎如亲子,自然也善待晗君,若非身体不好,她也想陪着一道去。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婢女,对晗君道:“她叫永安,最是忠心聪慧,夫人若不嫌弃此次待她一起去,她对那边府里的一切都熟悉,就让她替老奴照顾夫人吧。”

    永安上前行礼,被晗君亲自扶起。晗君笑着打量了一下,道:“果然是姑姑亲手教出来的,一看就周全妥帖。姑姑照顾好自己,待春暖之时,我派人来接你。”

    在老人家连连点头中,她坐回了车中。离愁别绪似乎并不是她应该有的情感,但是却真实出现在了她的心口处,带着微微酸涩的奇怪感受。

    辚辚车响,声声马嘶,一行人一路迤逦而西,尘嚣漫天,再回首,金城郡越来越远。晗君想起了自己初来此郡的那一日,重伤在身的她都没有注意到,原来这里的城郭修的那样齐整,阙楼和长安的几乎可以一较高低。却不知登高远望,是否能目睹与长安一般无二的烟火生气。

    赤色的旌旗猎猎招展,上面绣着玄虎逐日之象,凉州窦家的标识在这荒芜空寂的西行之路上似乎本就代表着某种威严。前两日,路途顺利的有些无聊。皑皑白雪顺着灰蒙蒙的天色,一路绵延,起伏纵横的高山似乎永无尽头。

    真冷啊,跟着车驾步行的长安仆从们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严寒,一个个将头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狼狈又心酸。太皇太后赐下的赤罽軿车保暖尚可,但若水仍不放心,非要在她的身上盖上几层毯子。

    “公主最是怕冷,早知路途这样艰难,咱们就不该……”

    车壁外,听到善柔和几个侍婢交谈的声音。因为寒冷,她的声音都有些发僵。

    “再忍忍,听说过了这个岭就到了。”有人这样劝她,然而自己也冷得受不住,又说道,“待到了武威,我想喝一碗羊肉羹,好好的暖和一下。若水姊姊,你看我的手,又肿又疼。”

    话音未落,只听得车壁轻扣之声,若水知道是公主传唤。害怕将冷气放进去,她隔着车壁听从吩咐,却见车门打开,一只精巧的手炉递了出来。

    再无多言,而若水他们已经明白了意思,将手炉递给了那个手冻伤了个小婢。小婢拿到这个带着幽香的手炉,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感激地想要行大礼,却被善柔扶了一把。

    “拿着吧,不要打扰公主。”他们显然已经习惯了晗君的外冷内热,这也是这么多年耿耿忠心,一心随她来凉州的原因。小婢却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善待,之前因为被选中前往凉州的悲愤绝望,一路的坎坷委屈,此时已消弭了大半。比起在贵人们那里当牛做马,在这里至少还能看到活着的希望。

    脚步不觉加快了些,所有人都期待着尽早赶到武威,喝上那碗热腾腾的汤。

    入夜时,又落起了雪,车马受阻,只好停在了一片峻岭之前。

    “就快到了!”不知是谁喟叹一声,向着篝火依偎得更近了些。火上架着大釜,里面熬着一些野菜汤,加一点盐进去,竟然飘出了诱人的香味。饥肠辘辘的随从们围着火堆馋的直流口水。晗君靠坐在车内休息,没有下去。一则怕她去了,众人碍于身份,反而拘束。另一则也着实疲累,吃不下去任何东西。

    众人吃了黍饭和野菜汤,恢复了些许体力,绕着一簇簇的篝火而坐。凉州民风淳朴开放,又是众族混居之处,所以多有能歌善舞之人。刚坐了片刻,便有筚篥声起,像是吹奏一首极热闹欢快的曲子,那声音有穿云破雾的力量,悠悠响彻于山谷,带着西境之地特有的清朗悠扬。便有人随之和歌,歌声豪迈旷达却出奇的婉转深情,动听之处引得数人起身开始翩翩起舞。

    晗君打开了半扇车门,望向火光灼灼处。那里的热闹愉快,几乎让人忘了身处隆冬荒郊的凄凉。从长安而来的宫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兴奋,也随着拍掌欢呼,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跟着舞蹈起来。

    晗君想起了长安的乐舞,那些婀娜的舞姿美则美矣,却只让人觉得寂寞,不像这里的舞蹈,不需要复杂的动作,却能让所有人都忘了心中的烦恼。

    若水通红着一张脸跑了过来,见晗君已经下了车,便高兴的发出了邀请:“公主也过去看看吧,那便又热闹又暖和。婢子去给你准备些饭食,你一路也不怎么吃东西,卫夫人问了好几次呢。”

    晗君的视线和卫萱远远对上。卫萱此时的脸红的异常,上面带着明艳灼灼的笑容。见晗君看着她,便举手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又往口中倒了一些。嘉辰良夜,一个宫中出了名谨慎周全的女官,也有了如此放浪形骸的洒脱之状。

    晗君不免莞尔,笑着向她走了过去。

    “公主饮酒吗?”卫萱眨了眨眼睛,问。许是喝醉的缘故,那双眼睛媚得惊人,带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疏懒狡黠。

    晗君摇头。

    “上好的西域葡萄酒,很香甜。”她斜着身子,继续蛊惑。

    晗君看着这样的卫萱,有些无奈,却仍固执地摇了摇头。

    卫萱盯着晗君的双目,这个在往常十分逾矩无礼的行为,此时却充满了真诚悲悯的意味:“公主的心里筑着一道墙,你不愿意走出来,更害怕别人走进去。不肯饮酒,其实是怕喝醉,因为若是醉了自己的身心便都不受控制了。公主一向冷静自持,或许是惧怕那种失控的感觉。”

    就像是心被一点点剖开,有些血淋淋的残忍。但卫萱趁着酒醉而揭露的一切,却也都是事实,她无从抵赖。

    知音世所稀,她感激这个说出真相的姑娘。

    她的人生就像是踽踽独行在一座独木桥上,任何一点点差错都有粉身碎骨的风险。自小没有人可以依仗,所以心里从来都是恐慌。带着捡回来的这条命,敏感细腻地活了这么多年,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于不依赖别人,习惯于不信任任何人,就算有再大的诱惑也还是迟疑退缩,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让自己觉得更安全一些。

    恰  如此时,酒再香醇,她也没有勇气喝,哪怕只是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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