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电脑是随身带着的，本来的确打算回去加班，但没想到王有为硬拉翟大虎给他撑场子，也喝了点酒，自然就没人能开车送他们。

    伏折作为全场唯一一个能直立行走的男性，拉开车门就要上驾驶室，林音头疼去拽：“呆子，你喝了酒！别以为没醉就能犯法呀！”

    伏折脚放在油门上，整个人十分松弛，还把座椅调整了一下，到处找安全带，哐，大力插入。

    “犯法？开小汽车为何会犯法？”他把头向后靠，喉结动了动，像是有点晕的状态。

    黑漆漆的车厢内，他侧脸的轮廓简直英俊如神祇，眼睛半闭，眉心微蹙，下巴难耐地往上抬着。

    “你给我下来！”林音脑袋一抽，忘了还能从副驾驶上，直接趴在他身上摸黑解安全带。

    “你在哪国留学的啊？没被国内的交警逮过是吧？！喝了酒你就是开摇摇车都不行！”

    解了半天，安全带扣子居然抠不动，她崩溃叫道：“你自己解开！给我下来！”

    伏折闷声笑了，胸膛都在震动，好像看林音手忙脚乱在自己身上捣鼓的场景可笑到忍不住。

    林音打开手电筒，炸裂：“你什么毛病啊！！居然把安全扣掰断了！！”

    口子根本没对准，是竖着强行插进去的，此时安全带卡在裂缝里，牢牢将伏折绑在了座椅上。

    林音又是用力又是吼叫，喘得不行，弓起上身就要爬出去，却感受到伏折的手臂在后背挡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收回去了，她扶着车门，叫闻声赶来的刘月花去副驾驶。

    月光洒满乡土味浓厚的停车场，到处是矮树丛，小小的黄花如星落，林音的手腕纤细、苍白，抓着方向盘，亦如月色的反光，晃得伏折闭上眼睛。

    “送你去上……，师父。”他的声音似梦似幻，羽毛一样飘在狭小的车厢内。

    林音竖起耳朵听：“上班？不上了不上了，回去搬家。”

    “师父。”

    “别喊啦，你快下来吧——”

    伏折轻声道：“你太轻了，晚餐应该多吃点。”

    这话题没头没尾，林音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何说起，可前后稍微一联想就想通了，登时脸颊绯红，神情恼怒，‘砰’地关上车门！

    “哎哟！这么用力干嘛！”刘月花被吓了一跳，又抓起车斗里的笔在安全带扣子里捅了几下，松开了，“还好，这车本来就到折旧年限了，都9年了，太脆了，呵呵。”

    “刘会计。”伏折淡淡开口，像傍晚挥舞那把长刀一样，莫名有股冷静肃杀的味道，“醉酒，是不能开车的吧？容易出事故的。”

    顷刻间，刘月花有点后悔单独跟这个假温柔真凶悍的助理相处：“啊，是啊，那当然了，伏老师，你是不是喝多了？”她小心翼翼地答。

    纯纯是一句废话，两斤，能不多嘛！

    可伏折还能流畅交谈，无意间的一句提问都能让她汗毛倒立，根本分不清真醉假醉。

    与翟大虎相同，刘月花也只是公司签合同发工资的员工，不像王主任在管委会任职，是公职人员，她连忙多说了一句：“你看，王主任知道晚上要跟好好给两位审计老师接风，都提前叫了代驾。”

    伏折道：“哦，那么，醉酒还车速太快的话……”他似吊胃口似的，说半句留半句，凌厉目光扫向刘月花，令她的动作当场僵直。

    ‘咻——’安全带缩了回去，发出琴弦一样割耳的摩擦声，刘月花的手没来得及放开，冷不丁被那金属扣子拍打了一下。

    “小心一点。”伏折一副很关心的样子，“铁打人，很痛吧。”

    这么一刺激，刘月花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而伏折已经下车追着林音往渔馆走去了。

    “伏老师！你把钥匙还……”刘月花强壮着胆子喊，刚想小跑跟过去，手机响了，是还算清醒的翟大虎打来的。

    “刘会计！”翟大虎咋咋呼呼的，酒味仿佛能透过话筒飘过来，“瞧我这记性，钥匙被我带回家了，这样，明儿一早你带着审计在停车场等我，到时候联系啊！”

    伏折没有钥匙！可他却又似清明又似糊涂地直接打开了车门！

    “完了，这回来真的了。”刘月花抬头看看月亮，在原地焦急地转起了圈，几分钟后，她才下定决心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

    老板娘带着林音跟伏折去换房间。

    从破旧的招待宾馆出来，走过一条蜿蜒的石板路，在葱茏苍郁的树林背后，现出一片寂静的洋房区，外部修缮风格与公司办公室的二层小洋楼相似，还要更高档一些，路灯一个接一个。

    不光花园的花朵开得娇艳茂盛，每栋的屋檐上还留了一排区域，专程摆放小花盆。

    夏夜，群花鲜妍，如同一朵花环戴在别墅的头顶，配着银白色的灯光，每一间屋子都像月光女神般圣洁无暇。

    伏折推着林音的行李箱，到石子路便提起来，防止磕坏。

    老板娘在外层的屋子停下脚步。

    “林经理，你们就在这住了，虽然是同一栋，不过每个房间都有房卡，你们一人一层，浴室一层一个，还有一个大书房。这位男老师，你可得照顾你们女同事啊，在楼下好好守着。”

    王有为在席上说的是联排单间，而现在变成上下层，林音了然，一定是有人看她们一男一女，为了避嫌，就换了更方便的房间。

    不知道这个有心的人是谁，明天早餐得问问，好当面表达感谢。

    伏折道：“林老师不是我的同事，是我的师父。”

    老板娘接待过很多次审计来吃饭，也跟翟大虎一样先入为主，以为男审计才是带队的经理，而且席间她来送菜，频频看见伏折把王有为敬林音的酒给拦下。

    经这么一提醒，她尴尬地冲林音干笑：“那个，房子太大了，一层只住一个有点空，不知道你怕不怕。”

    “我胆子挺大的，没关系。”林音亲昵拍了拍老板娘的手背，笑一笑，无声接受了老板娘没说出口的歉意。

    至于伏折，她懒得问，这么大人了，再弱总不能怕鬼？

    老板娘指着不远处：“早餐充在房卡里，每天7点到10点都有供应，喏，就在那儿。”

    林音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不过，目光落在了被成片杨柳掩在背后的那栋。

    正要入夜，那栋大别墅却灯火通明，还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甚至能听清楚音乐鼓点节拍。

    “我知道了。”林音说。

    老板娘注意到她审视的目光，主动解释道：“那栋是留给冯总的，不过冯总不常常来，这会儿应该是小冯总跟朋友在闹。嗨，别管他们就行，一群年轻人，跟你们用餐时间肯定能错开。”

    冯总，冯喻明，观音湖景区投资公司的大老板。

    林音下午就做好了股权结构图，也在访谈中随口问过冯老板的情况。

    冯喻明有一双儿女，大儿子叫冯善继，被安排在关联公司挂了一个总经理的名头，小女儿则叫冯君兰，好像还在上学，问到她，翟大虎跟刘月花都说没见过，估计从小就送到国外去深造了。

    洗完澡，林音端着电脑走出房间，将电脑放在二楼栏杆上，边看韩风明在新疆做的报告，边注意楼下还在整理房间的伏折。

    [老韩]：访谈完了？今天怎么样，好东西多吗。

    以前还会假模假样问她喝没喝酒，现在上来就谈灵能，呵呵，男人。

    [林音]：没，公司没钱又没货。

    [老韩]：别逗我了，没有货，老汤派你去干什么？你可别逞强，要是搞不定就喊我过去、

    ……

    ‘备注已修改’。

    [韩大贱人]：好歹同事这么多年了，互相帮助嘛。

    林音咬着手指冷冷一笑，单手抱电脑下楼，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发语音。

    “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刚看完了报表，费用不是挺异常的么，怎么去了一趟新疆，红梅半点进益都没，就只能欺负普通人出气？莫非灵能太强大了，你收不了，现在又打我的主意？”

    楼下就是公共办公区，开着一盏雾蒙蒙的灯，林音放下电脑，叉腰道：“门都没有！”

    [韩大贱人]：我的林大经理，谁让你才是天生会计圣体，那些灵体就认准你了。不过，这次还真不是我菜，有人抢先一步收了灵能，可能就是老汤跟我们说过的那群人。

    [林音]：他们的灵符很强吗？连红梅都打不过？

    灵符分攻击型和防守型，韩风明的灵符名为红梅，就是他在地铁站使出来过的那张扑克牌，在以防守为主的钟馗事务所里，已经是最厉害的了，即便如此，这也是矮子里拔将军。

    别的灵媒都在忙着到处找灵体，将其击杀之后将灵能据为己有，反哺灵符，在灵媒界日益鼎盛强大、声名显赫，而钟馗事务所却沉迷于赚钱不能自拔。

    其中又以林音最专业对口。

    会计科目直接化出灵体，告诉她公司背后的真实情况，这种技能，哪个审计师不想要？

    话说回来，与化成其他形态的灵体相比，钟馗所接的客户顶多算蚊子腿，就这也有人惦记，看来灵媒界越来越卷了。

    怪不得汤问一天到晚愁眉苦脸，还死抠门。

    林音腹诽着自家老板，打开伏折的实习考察表，大手一挥给他扣了300。

    蚊子腿也是肉嘛，反正他又不缺钱。

    讨论两句，又拌嘴两句，没有讨到好处，韩风明就识相告退了。

    林音托腮滚动报表，余光瞥见伏折拿着什么东西进了一楼的浴室。

    没看错吧？

    她跟了过去，悄无声息走近一看——

    伏折正在无比认真地往马桶圈上边套枕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