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没过多久赤井秀一走了进来。他看到宫野志保站在放置于两张并起长椅的箱子前收捡衣物,而她正扭过头以一脸不意外的模样看待他的出现,内心感到有些难堪,而脸上却是摆出了相应的惋惜而不赞同的神情。

    “你完全没必要这样的,志保。看架势工藤还是想和你在一起的,你也喜欢他,干嘛还要把他气走?”

    “现在不想了。”她快速的接话道,把头转了回去,手上的动作没有再停顿丝毫。

    赤井秀一话语一哽。他极少做过劝服像志保这样姑娘的事,像他这种狙击手,最不擅长讲什么道理。他有点后悔,这样的事该让朱蒂来的。但是眼下他必须将他的劝说继续下去,于是问,“为什么?”

    “我认识到自己犯的错误,以及为此造成的伤害。我认为不该再因我的缘故使这对因命运捉弄而不幸的青梅竹马不得相守。”她这样说时神情是倨傲的,眯缝着眼睛,带着不屑的轻蔑和讽刺的口吻。

    “你这样铁了心非要离开他,真让人不可思议。”他走到她跟前,眼神朝门外瞥了一眼,又问:“如果工藤他最后没有和毛利兰在一起,你也要这样吗?”

    “啊,像我这种体内流淌着冷酷的黑色血液的人,我反而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

    “你执意分开,总得有个理由吧。”

    在她出了依然如此的答案后,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除非你是爱上了其他什么人,不然怎么能这样决绝?”

    “那么确实是这样呢,这便是原因。”

    “志保!你未免过分了!”赤井秀一被她这句惹出了气。

    “一个女人,如果横刀去夺心有所属的人,她的品质就是败坏的。而作为一个品质败坏的人,去做另一件同样属于品质败坏的人做的事,就完全不奇怪了。”她眯缝起眼,用刻意轻佻而讥讽的口吻说。

    “你这样说对得起……至少对得起你自己吗?”赤井秀一的眉心挤到一起,看着她一直在重复着的机械式“叠衣——放置”的动作,停了几秒钟才又开口。他已不确定门外的人是否已经气走离开了。

    “工藤在这以前能经历过什么,当年他不过是个自恃有点本事的高中生罢了,连人生都还没真正开始,你要他做到立刻就理解接受你未免太过勉强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这不是工藤一个人的错,何况他都原谅你了,一切都过去了,都解决了。”

    “我非常感激他的宽大!”她猛地停住了手头的活,紧闭上眼,像憋不过气来地狠狠吸了一口。“是的,他不再计较我的错,以他那自以为完美的品格接纳我、可怜我,”她满脸涨的通红,“我该感激涕零呢,为他这近乎自我牺牲式的感情施舍!他以为他是谁?”

    说完她看向赤井秀一,不意外地见他对自己这种毫不喜悦甚至领情的态度一脸的震惊。

    “情况会有所改变吗?不,即使有也只会是更糟——”她气息的激动呛得她剧烈咳了几声,赤井秀一还来不急上前给她拍背,她便又急切地接着前话说下去:

    “我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他原谅我了,是的,于是他就要主宰我了,一切都是他宽容的恩赐,我得感激涕零。那么当他将来再次厌弃我时,我要怎么样?哭着祈求他继续可怜我,不要遗弃我吗?”她边说边回到病床边坐下。

    赤井秀一头痛般的捏了捏眉心,“那你说,你想他怎么做,才是你能够接受的?”

    “我想他怎样?我能够想他怎样?”

    见她的声调变得不稳定,眼睛朝向别处,胸腔极大幅度的起伏着,赤井秀一连忙也走到她旁边,身子以倾向她的态势弯着,抚摸她的肩臂。

    “你把事情想的太坏了,工藤他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会的,他会的。”她执拗的说,并且开始显露出急迫想要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首先,他的青梅竹马,他有多维护她我已经领教过了!”

    “那是过去,”赤井秀一赶紧说道,“那位兰小姐是位非常单纯善良的人,你跟她不一样,这完全是两码事。”

    说完赤井秀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宫野志保没有为此纠结,她继续说道:“而且,我承认我对不起他,因此我只能退让,因为这样的局面是我造成的。换言之,我伤害了他在先。”

    “是的,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反复去纠结没有意义。”

    “那可不一定呢。”宫野志保嘲讽的哼笑了一下,而后神情变得带有不确定的茫然。

    “其实赤井君,我大概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他。什么是喜欢?从小我和姐姐聚少离多,在美国留学是一个人,回到组织里是一个人,逃出组织后就和他呆在了一起。他几次三番的救我,就和这次一样,他叫我不要逃避,答应守护我,他就好像黑暗里的一束光照在我的面前,于是我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着。我从没认真的接触其他的男人,如果说这就是喜欢,又怎么能确定我就一定不会喜欢上别人呢。”

    赤井秀一皱着眉听她说完,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如果这不叫作喜欢,那什么才配叫呢?”

    宫野志保摇了摇头,“之前我没有这样意识到,在有一刻我发现了,那种喜欢仅仅只是一种幻想。是的,他是很好的一个人,有无数的优点,其中的几个打动了我,于是我基于此开始产生幻想……是的,都是幻想,那都不是真实的,我并没打算去接受他的所有……他完整的人生,他自己真正的爱情。看着他揽责上身独自承受的样子我竟然有些心疼,好笑吧?我一个被他救的人竟会觉得他可怜。更好笑的是我还幻想着能替他分担一些……我虚构了这样一种没有根据的情感,享受自己的幻想,觉得他异常可爱。在这种状态下,我把接近和帮助他看作为使我满足的快乐,而这快乐也仅仅只是我以为的。我把幻想当真,因此幻想被打破后反而接受不了,反而恨起他来,可是他其实一直都是那样的。现在幻想被打破了,那些美好的东西也很自然的不复存在了。”

    “而我,”她努力使语气刻意保持平淡,“也不再期望在他眼中的形象是好是坏。也许我是需要个略微威严点的人来指导我,好比说,如果我父亲还在,他应该是不会赞同我这样做的。”

    两人都沉默了。赤井秀一一度已经说不出自己的观念来,他被她无懈可击的理由给驳倒了,却不是心服口服。

    提到宫野厚司,激起了他多多少少还残留在心中的伤痛。从宫野志保对工藤新一的否定,他感受到的不是对工藤新一的否定,因为这也可以同样作为宫野明美对自己的否定,以及那已经不存在的宫野厚司的否定。已经不再是为工藤新一,他十分迫切的想要说服住眼前的人,好挽回点什么似的。而就在这时,他从她的眼神中竟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目光,这目光他曾在明美的眼中看过,也在和朱蒂复合前夕见到过,大大的给了他希望。

    “如果没有当初工藤他会后悔,至少现在他就没想着再和毛利兰一起。工藤是什么个性,跟毛利兰到底合不合适,真走到一起会过成什么样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他无所禁忌地捡她喜欢听的话说,他知道她会喜欢听这些。“你完全没想到他前段日子有多痛苦,人都瘦脱了像。而你考虑的都是些最恶劣的情形,我不能说没那种可能,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生也有可能。人的成长是动态的,工藤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你的心。”

    “我的心?”宫野志保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以为他为什么现在改变了主意,接受我,因为他认命了。”

    她含着恶意的浅笑,改用嘲讽的口吻轻快的说。“人们把接受自己不愿意做的行为称为成熟,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克服了自身的弱点。想想如果现在回到六年前,他还没去美国,没和他的青梅竹马断开,他对我会是什么态度?或者更早些,我们刚相识那会儿,他还会做这些,会依旧拼命的保护我?哦,也许他还是会,哪怕是出于本心也会施以援手,不过我应该是不会去找他就是了。”

    “你怎么会这样曲解他?”赤井秀一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这是事实。我知道我的问题,但我总抱着幻想而现在没了!认真说来这些年他没亏待我什么,所以给了我错觉。他一切的愤怒和怨恨我都能理解,在他心里我什么都不是,这原本也没什么。你可以转告他,我非常感谢他这次的救命之恩,也由衷祝他幸福,唯一只遗憾眼下这越来越近要别离的时间!”

    她越来越偏激而且激烈的口吻让赤井秀一终于忍无可忍了:“你说地他那样无情,但是志保,在我看来这只是出于你过于的敏感和自尊。你诋毁你们的感情,把它说的一文不值,以此来平衡你受的伤。你和明美一样,只想着去爱人,却根本不懂得爱自己。你们姐妹总想以自我牺牲来换取爱人的幸福,殊不知这只会让我们痛苦不堪。医检显示的很清楚,你的心肺受损明显高于正常程度,而根据你当时的抢救时间只有一种情况才会这样,那就是你当时主动吸入了大量的毒气,要不是工藤赶到及时你就没命了!”

    他愠怒的瞪着她,“就算要成全他跟毛利兰,也不用这样吧?”

    “你抬举我了,赤井君,我没姐姐那么高尚。”宫野志保在他说完时大体已经恢复了冷静,笑着直视他道,“所以你以为我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

    “那么你就是在通过伤害自己,来惩罚他,而且效果显著!”

    “惩罚?不,”她又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我只是想结束这场噩梦,得到点宁静,这噩梦从我出生起就是个死循环。我也……给不了他想要的,我尝试过,可他甚至说出宁愿当初是被Gin一枪给打死……他对她说过……说自己就是死也要回来。”她痛苦的闭上眼睛低下头。

    “对谁说?”赤井秀一皱着眉问道,然而她沉默不言,他便明白了,也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当年我逃出组织就不该去找他,不该将他的用药状态改成死亡,不该对他起兴趣,不该认识他,也不该让他救!”

    她又继续说,但渐渐哽咽了,说不下去,“让这些都过去吧,有些事是天性,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了的。”说到最后一句宫野志保不自觉变成用英语呜咽道。

    “这些都过去了,工藤他不会了,以后你们只有幸福。”瞬间的惊诧后赤井秀一也改用成了英语,安慰她。“也许你们是需要加点‘稳固的东西’。”

    “稳固的东西?”宫野志保抬起头疑惑般地望着他,“怎么稳固?”

    他被这眼神骗过去了,以为她真的在问,不假思索道:“结婚,你们将真正结合到一起,将来你们还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就像我和朱蒂。”

    “是的呢,结婚生子,这样我就满足了。这不就是这些年我所追求的嘛。”她咬了下嘴唇,低声说道。

    “责任,不可推卸的责任,最关键还有道德的约束,天底下最具有无形力量的高尚的东西。这样他就对我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再没有主动离开我的资格了,命运将彻底和我的绑到一起了,真正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呢!这样的幸福吗?当然我不会让他太过明确的感受到这种禁锢,为此我会继续取悦于他,来维系这种关系,直到死去!”

    她戾气越来越大的说完,充满不屑的问:“有什么意义?”

    “分开就有意义吗?照你说的,分开以后就能得到什么全新的意义?”赤井秀一本来又快要哑口无言的时候,他突然听出了她的漏洞,反而笃定住了,便反问她道,挨着她坐下。

    “我们生活在这世上,组建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从而形成了社会,这就是每个人要扮演的角色。两个人因为感情而选择结合到一起,可真正在一起了又会有很多限制,这都是无可避免的。这就是家庭,给我们庇护又给我们制约。我们从未停止不由自主的爱它,追求它。”

    他边说边用手配合着动作,显出一副极度严肃郑重的模样。

    看着这样严肃而认真解释的赤井秀一,宫野志保突然想起自己曾把他所工作的此类职业的人归于了伤人的“人形武器”,羞愧的红了脸。但是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没有被他的说辞说服住。

    “如果我拥有健全的家庭,健康的童年和健康的思想,那么我会听从你的劝告,可是对于一个从小被组织控制的人,还继续延续这种不健康的状态就是错误的。过去我钻牛角尖,但我现在想通了,有人生而便是拯救他人的,而更多人则扮演着被拯救的角色,刚好他是前者,我是后者,仅此而已,可我因这种救赎之缘而产生出异样的情感,从而误入歧途。现在我醒悟了,这难道不好吗?”

    “你现在任性,可别到时候把哭的资格都搞丢了。”赤井秀一瞪了她好一会儿,十分无力地闷声说,宣告他今天的劝说彻底失败。

    “谢谢你赤井君,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你是真心为我好的。我很羡慕真纯,能有你这么个哥哥。”

    “有什么好羡慕的,”,他耸耸肩,“对我来说你和真纯有什么分别?除了你是法律意义上的?(sister-in-law)”

    “所以才「愿意拼上性命保护我」。”她语调降低,变换了表情,模仿他伪装成冲矢昴时的语气说。

    “可惜小公主不是不放心我这个「不靠谱的骑士」嘛。”赤井秀一会意到了她的意思,也忍不住笑道。

    “你这样说姐姐会高兴的。”宫野志保真诚地笑起来,然后又收起笑郑重地说,“不过这话别让朱蒂听到,她很可爱,也很爱你,珍惜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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