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

    初一早上停了雪,天还蒙蒙亮,村里就响起密集的鞭炮声,东边停了西边响。

    卢三婶敏娘也起了早,拿着春联福字去大门前贴了,又把昨天留下的两挂鞭炮挂到大门外放了。

    吃了早饭,敏娘拿出缝制的新衣服,给慧姐儿穿上粉红到膝盖的袄裙,瓤着厚厚的新棉,领口袖口和裙边镶嵌了一圈雪白的兔毛镶边,左右胸前分别用红丝线绣了两只对称的小兔子,头上戴了浅玫红虎头帽,粉嘟嘟一肉团子,正如那年画上的娃娃一样活泼粉嫩。

    敏娘也换上自己的新衣,及膝盖的姜黄细布袄裙,领口和门襟都用素色花线绣了一圈梅花纹,精致素雅。

    卢三婶穿上崭新的藏青色细麻绣花袄子,戴上一个酱紫色喜鹊闹梅抹额,刚刚收拾挺当,大门外响起了“三奶奶,三奶奶,幺婶幺婶”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转瞬大房的几个丫头小子就跑进院子里来,慧姐儿转着眼睛,看着站在堂屋的大房三个丫头和果儿二蛋,全部穿着崭新的短袄。

    个个脸蛋潮红,一脸兴奋。

    三个丫头洋红色的袄裙上分别绣着不同的花样,头上用剩下的红布条梳着圆鬓和细辫。

    果儿和二蛋穿着花青色袄子,戴着碎布拼接瓜皮帽,喜庆吉祥。

    “三奶奶,三奶奶,您看我的新袄子。”二蛋口里叫着,用手把衣角扯到胸前给卢三婶看。

    果儿也眼睛弯弯期盼的望了一眼卢三婶,调转眼对敏娘说“幺婶,幺婶,你看看我的新衣服。”

    又咧嘴笑着,低头用手摸摸自己身上的新衣。

    “三奶奶,幺婶,我婆叫我们早点来接你们过去。”

    卢丽红着脸,满心欢喜抢在大姐卢静的前面,激动的对卢三婶说道。

    雪早就停了,天空放晴,树枝上的积雪薄薄一层,卢三婶一行走出牛角巷。

    敏娘抱着慧姐儿,卢静挽护着敏娘,卢双搀着卢三婶,卢丽拎着包袱,两个小孙子前前后后兴奋的跑跳着。

    十字街上,每家每户门上都贴上了春联,门神,门前一地的鞭炮碎屑。

    妇人媳妇都在家整理吃食,闲下来的大人小孩站在街上燃放烟花爆竹,不时的这里一响那里一爆。

    看见从牛角巷出来个个光鲜的卢家妇孺,眼里露出羡慕复杂的光。

    “看看,这小卢家刺绣可真赚钱,全家都穿新袄。”街檐下嗑着瓜子,站着看孙子玩爆竹的周婆子掩不住妒忌的目光。

    傍边站着的王婆子道“你是没看见,连那二妞两姐弟都穿上了新衣了,她爹走后这么多年就没见过。”

    “肯定是小卢家婆媳给制的,怕不是说教几个丫头学刺绣,实际是给她家打工吧。”周婆子听见,心窝子酸得发紧,不阴不阳的接话道。

    “哈,又教手艺又给衣穿,这样的工我也想打。”路过的来根娘接口道。

    “那你不去,这么好,你恬着脸皮去啊。”周婆子斜着眼皮狠狠盯了来根娘一眼,哼了一声,把一把瓜子皮扔在地上,拍拍手愤愤的喊了孙子回家去。

    “要去得了,我早就去了,等我有了孙女儿,就去求求卢三婶。”来根娘对着周婆子的背影嚷道。

    溪水村土地贫瘠,良田不多,除了村长吴安平家,和其他一两户村民富裕一点,其他村户普遍贫穷,纯属靠天吃饭,一年的收成大多勉强糊口,根本没有余钱。

    好几年才制件新衣,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洗到发白看不出颜色,补丁重补丁都还舍不得。

    卢三婶家这样全部制新衣穿上,极大的刺激了全村村民的神经。

    过了十字街,刚刚走上斜坡。

    就看见大嫂明山婶蔡氏穿着枣红色过膝袄子,戴一条蓝底绣福字抹额,精神抖擞的站在路口迎接。

    明山婶喜滋滋的一边小心的牵扯新衣,抹平皱褶,一边不停的大声和路过的邻居拜年招呼。

    “大嫂给你拜年了。”

    卢三婶带着众人走近,亲热的打着招呼。

    “快回屋,快回屋,外面冷。”

    明山婶看著自家这一群穿着鲜艳新衣,个个容光焕发的弟妹孙女,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一路上都抬头挺胸,逃难以来第一次扬眉吐气,腰杆挺直。

    几个媳妇在灶房堂屋进进出出忙着,相互见过礼,明山婶蔡氏把卢三婶婆孙三人迎到里屋炕上坐了,卢静从外端进一盘炒得脆香的瓜子花生和一碟蚕豆红枣放在炕桌上。

    豆丫已经早早的在炕上等着慧姐儿了。

    看见敏娘把慧姐儿放下,急忙爬过来“慧儿妹妹,慧儿妹妹” 的叫着。

    慧姐儿看见,把自己手上的布老虎往她面前一丢,抬抬屁股,滚进敏娘的怀里靠在胸前,睁大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豆丫头,你可别吓着妹妹,不许抢妹妹的东西。”

    范氏看见慧姐儿的动作,唬着脸吼了豆丫一句。

    “我没有,我喜欢慧儿妹妹。”豆丫小心的盯了自己娘一眼,爬到慧姐儿面前,伸出短手去牵慧姐儿的手。

    慧姐儿抽出手缩在背后,转了转眼珠子,又伸出一只短肥手,指着布老虎“啊啊啊”的叫唤,心想小屁孩你去玩啊,干嘛缠着我。

    卢三婶敏娘和屋里炕上的大大小小具都大笑起来。

    明山婶蔡氏笑道“你们看看,慧姐儿多聪明,倒像姐姐,知道丢个东西去堵着那憨丫头。”

    何氏眼睛瞟瞟她婆婆,笑着奉承道“德能大师都说好的丫头,可不比常人聪明几倍。”

    慧姐儿傻眼的看着何氏,想我话都说不出一句,就可以把我编排了这么多。

    响午席后,大房每个孙子都欢天喜地得了卢三婶十文压岁钱。

    大的几个仔细的收进自己荷包,三个小的眼巴巴的转手就被自己娘收了过去。

    七嘴八舌各个嘴甜的给三奶奶幺婶拜年行礼。

    明山婶蔡氏也拿了一个十文钱的红包给慧姐儿,慧姐儿第一次拿到这个时代的银钱,流着口水把它倒出来,抓在手里细细的翻看。

    “幺婶,幺婶,你快给慧儿妹妹收起来,一会她放嘴里。”二蛋着急的抓住敏娘衣袖摇。

    敏娘笑着一把从她手中夺过来“可别放嘴里去,娘给你攒起来”。

    慧姐儿气恼的看着二蛋和敏娘。

    “哇哇哇”的大声叫起来,心想小屁孩讨厌我才不会放嘴里。

    大家伙又再次笑起来。

    “还是个小财迷,敏娘你把钱收好,红包糊弄给她。”

    卢三婶揉着眼角笑道。

    慧姐儿鼓着嘴把递过来的空红包丢在炕上,爬到一边去看豆丫和果儿二蛋玩闹。

    午后,卢大爷拿着烟斗穿着靛蓝色的新袄,留下一屋妇幼在家针线闲耍,背着手和几个大孙子来到十字街。

    几个小子马上加入到满街放鞭炮追闹的队伍里去,卢大爷走到光秃秃的榕树下,和一群吃饱喝足的街坊老头子们吹牛显摆闲聊去了。

    “大卢,你家这是发了啊,全家都是新衣新裤,可是多大一笔钱。”正街上的一个老头酸溜溜的道。

    “卢大爷,那镇上富户老爷家才给家里小子丫头都做新衣,农家小子几下就磨坏了,浪费了可惜。”

    “有钱就年年穿新衣,没钱就赚钱去。”

    此起彼伏的各种议论酸水迎面而来。

    “听我幺叔说,含庆哥年后要去找三婶,收她们的绣活卖,卢大爷你几个孙女都在跟三婶她们学,以后卢大爷就享福吧。”

    村长吴安平的侄儿,码头船老大吴三郎抄着手接口道。

    “什么,香云轩都要收她们的绣活了啊?”

    榕树下的众人一下开了锅,大家争着七嘴八舌的感叹惊讶。

    “就是镇上卖最贵布料衣服的香云轩吗?”

    “是啊,是啊,就是那个香云轩。”

    “我娘家大哥的媳妇绣得可好了,她的绣活十次送去香云轩,有一次被收就是运气好,工钱可也给得相当高。”

    被热闹吸引过来的几个婆子也加入八卦。

    卢大爷笑咪咪的看著众人激烈的讨论着香云轩的绣品,背着手心满意足的慢慢踱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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