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日子忙碌又充实，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祥和的气氛。

    慧姐儿满半岁后，就坚决不吃腻味的羊奶了，敏娘每天给她吃着蛋黄米糊，慢慢加点碎碎的菜糊。

    腊八前一天，卢三婶一个人背着背篼，跟着大房媳妇王氏和何氏又去了一趟镇上，又买了一大背篼日用杂货，节日干果回来。

    两婆媳买够物资，就关起门来在家继续紧着赶制新衣，二妞和二妞娘空闲时也拿着针线框过来，一起坐在炕上逗弄着慧姐儿做衣服。

    二妞除了不会裁剪，已经可以自己缝制衣裤了，针脚已经练得细密匀称整齐直遛，含着笑坐在炕上，极其认真仔细的缝制自己那件亮红色的新衣。

    二妞娘手里拿着给东子裁剪的土蓝色衣服，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面料，满眼歉意的说“二妞她婆在家唠叨，说我家福气好，能得三婶敏娘帮扶，还教二妞学刺绣，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

    “快不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平时我两婆媳不也时时麻烦你们。”

    卢三婶绣好一片花叶子，笑看了一眼二妞接住话头。

    腊月二十后，终于大人细娃的衣服都做妥当了，卢三婶和敏娘花了两天时间，把屋里屋外彻底清洁打扫了一遍，趁有几天天晴，炕床上的被褥枕头也撤洗晾晒在院子里。

    “娘，您说我家慧姐儿真是不一样，怎么就这么好养，像什么都懂一样，一点都不闹腾。”

    敏娘走进来，看见慧姐儿自己在干净整洁的炕上滚来滚去玩耍，哟带惊奇的说道。

    卢三婶坐在炕上手里叠着衣服，眼里噙着笑喜滋滋的看了一眼慧姐儿“她懂不懂的不知道，但是真没见过比我们慧姐儿还不闹腾人的孩子”。

    慧姐儿正好滚到炕尾，听见两婆媳的话，警觉的坐直身子，生怕自己演砸了，伸手悄悄在自己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准备无理取闹哭一场，应应小婴孩的日常。

    结果人小力弱掐得不痛不痒。

    慧姐儿恼火的抓起面前的布老虎，抡起来一阵乱甩，越甩越兴奋，用力过猛身子跟着栽倒一边，头一下磕在炕沿上，哇的一声真哭出来。

    敏娘扑过去一把抱起来，哭笑不得的道“都说细娃说不得，看看，马上就现行了。”

    几日过去，临近除夕，村里家家户户都准备起了年夜饭。

    有钱人家杀鸡宰鸭，无钱人家也要割条肉，磨个豆腐。

    整个溪水村终日炊烟袅袅，各家各户一片忙碌，处处透出节日的氛围。

    大老爷们不顾严寒，顶着细雪拿着烟斗也要在村里转悠一圈，或是凑在十字街口抽口烟站一站。

    半大小子们有空就从家里跑出来，聚在十字街打闹追逐。

    有那胆大的，偷出一两颗家里除夕夜年饭放的爆竹，便成了最风光得意的。顽童们围着追着，必要把那颗爆竹炸响才意犹未尽的寻找下一个目标。

    妇人们都在家里准备起了老大三十的年夜饭，包饺子，蒸馍馍，炸果子，打年糕，忙得热火朝天。

    卢三婶在村头徐家去买了一只鸡一只鸭回来，敏娘把买来的鸡鸭收拾干净，抹上点盐挂在屋檐下风干，吃时砍下一块来锅里炖起极是方便。

    又泡好糯米到磨坊去打浆做年糕，炒豆子。

    卢三婶和敏娘又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坐在炕上包了一大盆白菜猪肉馅的饺子，一番忙碌，终于准备好了春节期间丰富的吃食，就彻底轻松了下来。

    慧姐儿每日醒来就在炕上翻来滚去玩耍，掉着口水呀呀叫着盼望着早早长大，结束这样懵懂无知的状态。

    除夕当天，天上飘着细细的雪花，家家户户的屋顶都积了一层松软的白雪。

    院里枣树的枯枝被积雪压断了一枝，其他细枝被压得低下了头，放眼出去一片晶莹剔透银装素裹。

    卯正时分，外面零星的传来一二声爆竹的呯呯响声。

    一大早敏娘就起来了，收拾打扫了院子，在灶房生起火，熬好粥。

    又用白面摊了两张煎饼，端到炕桌上就着一碟切得薄薄的，晶莹油亮的蒸腊肉和酸菜，和婆婆津津有味的吃起早饭来。

    慧姐儿吃了米糊，正在炕床上发呆。

    看见桌上冒着热气润亮的肥腊肉，急忙手脚并用的爬过来，趴在桌子边沿，两眼咕噜噜盯着腊肉流着口水。

    卢三婶忙把碟子往外推了推，笑道“看看这馋嘴样儿，现在可还吃不了”。

    慧姐儿吞吞口水，想着怎么不会馋，以前自己可是吃货啊，这是多久没沾点肉荤了啊。

    抬头看了一圈，见卢三婶和敏娘都埋头吃饭，没人理会自己，只得爬回炕床里找到布老虎，自个玩耍去了。

    往年，年三十卢三婶和敏娘都是到大房吃团年饭，虽说家里几个男丁都没有收到伤亡战报，但几年来生死不知，音信缈无。

    日常还好，每到年三十家家户户旅人回归，热热闹闹团圆时节，两婆媳就异常凄清悲凉。

    卢明山就决定每年年三十除夕叫上三房一起吃团年饭。

    前日大儿媳妇王氏就带着卢双卢丽来请过了，卢三婶想了一下，笑说今年有了慧姐儿，除夕婆孙三就在自家吃了，初一再去给大伯哥大嫂拜年。

    王氏回去如实告知了公公婆婆。

    “三娘这是有了慧姐儿就心满意足，自家团圆了。”明山婶蔡氏正埋头赶制自己的新衣，听见今年三房除夕不来，意味不明的看了卢大爷一眼，脸色淡淡微微泛酸的说道。

    卢大爷盘腿坐在炕上，吧嗒了一口烟，神情满意的点着头。

    “嗯，三房这是要立起来了，老三他们父子走后，那两婆媳瞧着像被抽了主心骨，怎么都没精气神。地也不打理，胡乱给人种种，绣活也没心思接，就这么吊着半口气。前年三娘病得那么重，尽然拦住敏娘不让去请郎中，还是敏娘哭着跑来送消息。”

    卢明山忽然又转过头，抬起眉毛紧盯着明山婶蔡氏。

    “你老婆子不要头发长见识短，叽叽歪歪的心里不痛快。当初说抱个孙子给三房，不是个个都装哑巴不开腔舍不得？”

    “现在两婆媳有了盼头，提起精神过日子，你看看这半年的变化。听说村长家大儿都去找江府打听三娘的绣品，想年后找三娘收购她们的绣品在镇上铺子售卖。”

    吸口烟，卢大爷又瞟一眼大媳妇王氏。

    “现今又教几个丫头刺绣，静丫头那天给你绣补的衣裳，你不是笑得合不拢嘴的直夸她。可别脑子犯糊涂做妖，明里暗里村里多少人眼红心热，我看以后她们更要眼热。”

    明山婶和大媳妇王氏对看了一眼，都尴尬的点着头，扯着嘴角要笑不笑的支吾答应起来。

    还未到酉时，村里已经陆陆续续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竹声。

    敏娘也拿出两串鞭炮挂在枣树上，跑灶眼里拿根未烧尽的柴棍，吹出火星子点燃炮竹。

    卢三婶一手抱着慧姐儿，一手捂住她耳朵，双眼湿润站在屋檐下微笑着。

    满院烟气弥漫烟花飞溅。

    敬了神拜了祖，祖孙三高高兴兴盘腿坐炕上吃起了团年饭。

    慧姐儿拿着布老虎坐在炕中间，看着满桌的佳肴和欣喜的两婆媳，再次感叹自己运气好，能辗转到小卢家来当女儿，大家齐心协力以后的日子自会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