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吴安平看一眼土碗里的凉水，朝着吴婆子清清嗓“嫂子，慧姐儿要买英子，你当着大家的面也应了，可是确定了？”
吴婆子盘算了半天，偷偷瞄一眼卢三婶，想着英子在小卢家肯定要比嫁去周家舒坦，但是女子年龄到了，终归是要嫁人的，在小卢家又能呆上几年，年纪拖大了找谁家嫁去，老了靠谁去。
委屈英子嫁给周家瘫子填房，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家里如此穷困，不嫁再没有人家会上门提亲的。
前段时间听说东村有几个后生年级相当，托她大伯母去探了口风，没一家愿意的。
况且周家还先借给五两银子应急，说下聘时当彩礼，也承诺不要一文钱的嫁妆。
小石村又不远，以后说不得还可不时帮衬一下家里。
吴婆子心里七上八下烦乱不堪，转着眼珠打起哈哈来“逗逗小孩子罢了，小孩子家家的话，着得了数么。”
慧姐儿站在自己阿婆身边，自打进屋就密切关注着吴婆子的神情，现在听见吴婆子耍赖的话，两眼像要喷出火来。
“哈，原来吴家奶奶自己说话不算话，却是要赖我头上，一开始也是你自己要卖英子的，我可没诓骗你。”
“我家慧姐儿说话一向都是算话的，才将当着屋里屋外这么多乡邻，吴嫂子都答应了五两银子卖英子给我们，怎么现在又反悔了?难不成吴嫂子说话连个黄口小儿都不如？”
卢三婶鄙夷的憋了一眼吴婆子。
吴婆子心虚的看着村长吴安平。
见村长面无表情的喝口凉水，暗暗鼓足气摆着手道“那本就是来根娘那老泼妇捣乱，我气不过才说的气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没有这样耍赖的，我连着问了吴奶奶你两遍，你都当众说五两银子卖英子姑给我，你这样不顾女儿死活，黑起心肠把女儿往火坑推，又不讲诚信当众耍赖，就不怕败坏了村里的名声。”
慧姐儿唬着一张小脸大声正色说道。
“你.....我老婆子不跟你个小娃多说。”
吴婆子气得看向安平村长“我家这个情况，有人不嫌弃肯来迎娶，以后有口饭吃都不错了，哪儿还能挑挑拣拣，你们看看我这家里，可有余钱养人。”
“砰”一声土碗掉地上的碎裂声传出来。
“嫂子，嫂子你不要拦我，让我死了吧。”屋里英子大哭起来。
“英子，英子你别再干傻事。”屋里吴二娘哭着紧紧的抱住小姑。
率先冲进屋里的含生，看著不停的用头撞着破旧床栏的妹妹。
急的在床前跺脚转圈。
看见众人急步到床前，英子拼命挣脱嫂子，扑下床来摇摇晃晃涕泪横流的跪在吴婆子面前“娘，求求您，我不想嫁人，我一辈子不嫁人以后就侍候您，把我卖给慧姐儿吧。”
吴婆子青白着脸拍着大腿恨声道“死丫头，你是要气死老娘才甘心啊，你卖给人家以后年老了靠谁啊？到时谁来养活你啊？他周家虽说是个瘫子，说不得也可以生个儿子后半辈子可以依靠的。”
“吴家奶奶此话差了，如果英子姑跟了我家，我说不准以后一定要怎么怎么样，但是眼前看见的路，第一，可以学习我家的刺绣手艺，大家都知道的，村里几个在我家学习的姐姐，现今养家糊口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自己赚钱养老是不成问题。第二，英子姑如今才十五六岁，就是在我家干十年也才二十五六，仍然年轻，以后遇见合适的好人家，我也不会拦着她。第三，现今一般人家娶个媳妇彩礼也才三四两银子，那周家肯拿五两银子来求英子姑，不定隐瞒了什么情况，只怕嫁过去想要个儿子养老也难。”
慧姐儿立马挺起胸膛大声反驳。
心里哀叹这个时代女子就只有嫁人一途，命运完全无法自己掌控。
暗暗越发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努力打破禁锢，走出家门发扬刺绣产业，赚钱养家自立自强。
“娘，求您就答应了英子吧？以后老了我给英子依靠。”
含生红着眼跟着扑通一声也跪在了他娘面前。
吴二娘看见自己丈夫跪了，也抹着泪默默跟着跪在傍边。
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大丫二丫看见，也紧忙进来跪在自己爹娘后面。
一屋人全都眼神焦急热切的盯着吴婆子。
“哎呦，哎呦喂，老婆子我成了全家的恶人了，含生你是要逼死我吧?”
“我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儿子女儿都这么不省心......”
吴婆子一屁股坐在床边木凳上拍着腿喊起来。
慧姐儿心里翻个白眼，暗想吴婆子可不就是做了亏心事，亏欠的人就在眼前。
含生惶恐的抬头，结结巴巴的“娘不是的，只是想英子有个好去处......”
慧姐儿仔细盯着吴婆子看了一眼，转身仰头对着村长安平道“村长爷爷，您说吴家奶奶是不是被那周家欺瞒了。”
村长吴安平正被刚才慧姐儿的一番话震得没回过神，没想到小卢家这个女娃，小小年纪头脑清楚，口词清晰，分析合理能说会道，就是自家那个在私塾读书的孙子，都远远赶不上这样的反应和口才。
安平婶看见慧姐儿仰着头询问，忙碰碰自家老头的手肘。
村长安平凝神又听了一遍慧姐儿的话，看见慧姐儿眼含浅笑目光一闪，心里打了个问号，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跪了一地的吴家子孙，和拍着膝盖哎呦哎呦叫唤的吴婆子，才逐渐明白过来。
那吴婆子虽说拍腿叫得仍然大声，但已然没有先前那样坚定顽固的神态，毕竟刚刚慧姐儿分析的合情合理，同样的银钱，还可以学到手艺，村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能帮补家里，老了可以自保。
而周家瘫儿子除了眼前的五两银子，却有极大的未知风险。
想是有人给个台阶，吴婆子就顺坡下了。
逐整整衣裳，背着手咳嗽了一声。
“含生，你们也不要急，我看你娘定是受了那周家蒙蔽，找人去小石村打听打听，没有这么欺瞒咱溪水村的，趁还没下定，银子退回去，我溪水村不做那种不顾死活卖女求荣的事。”
“你娘刚才当众答应把英子卖给慧姐儿，英子也愿意，等会纸笔拿来就写身契，一并银钱两清也少了麻烦。”
村长又对着含生娘道“嫂子，你看如何？”
“大兄弟你都如此说了，我当然听你的，只是家里人口多，实在困难，小卢家得先把银钱给了，老婆子才能退周家。”
吴婆子红着脸瞟一眼卢三婶婆孙方向吞吞吐吐的开口道。
“这都好说，好说，含生你们快起来，扶你娘到堂屋去，笔墨拿来我出个契书。”安平招呼道。
英子抖着身子听着她娘松了口，强撑着的一口气一下松下来，浑身一软昏了过去。
“英子，英子。”含生和吴二娘喊着，急忙抱起英子放床上。
观察英子只是虚弱无碍后。
一屋人又走到堂屋按礼坐好，兴哥的笔墨已经拿来放在了桌子上，吴安平拿起笔写好身契，让吴婆子和慧姐儿双方各自签字画押。
慧姐儿不能表现出会读写，只得跟吴婆子一样，在上面画个圈代表，盘算着尽快得找个地方认字读书。
卢三婶数好五两银子，递给慧姐儿，慧姐儿拿着站出来走到桌边，递给吴婆子。
又转头给含生交待了诸事。
“含生叔，让英子姑今日休息一下，明后日收拾好了过家来，东西都可以不带，以后每月可以回家休息一日，如果家里有急事，也可临时请假。”